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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6、归途(1/1)

重生之有子无谋 !楚云裳他们临走之时,整个狼岛,都是被白雪覆盖。

放眼望去,白雪皑皑,连海岸线都是茫茫一片的白,秋水共长天一色,蔚蓝的海水被雪遮掩,海天不分,若非亲身经历,任谁都不会相信夏季六月里,当真会飘起鹅毛大雪。

往常都说是有重大冤情的时候,才会六月飞雪,狼岛上虽没有什么冤案,但在岛上族人们眼中看来,那个名为月城的狼人,却是死得极冤,哪怕最终阿姆说月城是自愿献身,并非陆长安真的丧心病狂置他于死地,可族人们还是无法接受月城的死,也无法接受陆长安那堪称可怕而怪异的癖好。

所谓秀色爱好者……

楚云裳走之前跟阿姆说了,其实排除秀色的话,陆长安也是个正常人,顶多就是性格固执倔强了一点儿。但就是因为秀色的缘故,她才不是个正常人,才会有违常理,对月城做出那种事。

但陆长安已经死了,死者为大,生前做了再多,错了再多,可陆长安终究是已经死了的。

她死了,不管后人如何辱骂她唾弃她,那都与她无关了,因她已经死去,她听不到,她也看不到,便入轮回,她也不再是如今这个她,不再是如今这个长安。

她长眠那悬崖之上,冰雪之下,她与她爱的少年的头颅白骨埋葬在一起,她守着那一座叫做长安的都城,但求来世还能与她的少年共守一世长安。

今夜有雪无月,她死前,再没能看得到那一缕如水月光。

楚云裳说,给她和月城,一起立个碑吧。

陆长安死了,没人能守着月城的坟;她自己的坟,也是无人能守。两座坟墓前什么都没有,太寂寥了。

阿姆问碑上要写什么?

月城和陆长安的坟墓离祭月坛并不是太远,站在祭月坛上,稍稍仰首抬眼,便是能够看到那一处峭壁悬崖。楚云裳看着那悬崖,沉默片刻方道,就写一世长安,月光倾城吧。

一世长安。

月光倾城。

当年月光倾了长安城,从此两厢情愿不肯辜负。

只是后来,月光消散了,城里的长安,却是在死前,也没能再见到那月光最后一眼。

他说一世长安,她也说一世长安。

长安长安,当真长安?

雪落不停,埋葬所有生死别离。

狼岛因着月城之死、陆长安之死,终于是如九方长渊所说,累积了数百年的矛盾爆发,那被隐藏了太久的秘密被揭开,四个村落,包括高高在上的天村在内,整个岛屿,都是开始变得混乱起来。

阿姆送他们离开的时候,祭月坛这里已经没什么人了,除了阿姆和长老护法们外,所有的族人都回了各自村落去。祭月坛中央原本矗立着神像的地方,至今还是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建立,徒留那四根巨大的墨玉柱子,便只能守着这么一个空白之地,然而正是这空白之地,却是作为狼岛客人出岛时所需走的必要路径。

大雪还在下,天地苍茫,旷野无声。呼吸都是变得冰凉,朔风不停,吹得人视线都要被雪迷乱。

油纸伞撑起,大氅披风穿上,雪花被挡在了伞外,脸容则是掩在各种狐毛貂毛里,双手也是拢在袖头,厚厚靴底踩在雪地上,又轻又软,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听起来却更显此地安宁。

他们走得很慢,因为楚喻下了地,正被楚云裳给架着双臂,可爱又保暖的虎头鞋在雪地上走着,一步一个小脚印,往外一点便是楚云裳的脚印,一大一小两道脚印慢慢拉长,母子两人朝着墨玉柱子慢慢走着,渐渐便是走到了众人前头去。

旁边花雉在给两人打伞,也跟着朝前走。无影一手给自己撑伞,一手则是给九方长渊撑伞,再旁边便是阿姆了,阿姆却没有撑伞,只大氅兜帽一盖,便挡了所有风雪。

眼前白雪簌簌,彷如春日里乱花渐欲迷人眼,瞳孔都似是要染上这苍茫白色。阿姆看着那一大一小慢慢前行的身影,突地开口,声音是一如既往的沧桑平淡,好似这两夜发生的事,并没有被她放在心上一样。

她道:“他们真是你的家人吗?”

九方长渊道:“不是。”

阿姆微微侧头:“不是?”

“现在不是,以后就是了。”楚云裳还在前面,九方长渊不敢随意承认,只得道,“阿姆是准备日后喝我的喜酒吗?”

阿姆沉默,好一会儿才道:“如果有那么一天的话。”

九方长渊笑:“我会为阿姆留一处席位的。”

“但愿吧。”

接着便不再说话,因为他们已经走到尽头了。

面前这四根墨玉柱子,还是那般高大粗壮,非人力所能筑造,传说里是月狼大人亲自立下的。其上银纹道道,在这雪日里看来也不过是很普通的绘画,并没有同之前十五月圆之夜一般,能散发出奇妙的银色光辉,能与天上月轮产生联系。

不知神罚降临,毁了神像,日后祭月坛再度开坛,这墨玉柱子可还能够继续发挥作用。

九方长渊随意看了眼,便是收回目光,没有继续关注。

他抬眼看向正前方,那原本属于神像所在的地方。

很奇特,也很诡异的,墨玉柱子外的祭月坛,到处都是落了厚厚的白雪,唯独墨玉柱子里头的地方,却是半片雪花都无。

干干净净,只有前天夜里暴雨所留下的淡淡水泽,不知是不是神灵尚还在庇佑这块土地。

此前九方长渊他们只是靠近了墨玉柱子而已,并没有走进四根墨玉柱子包围起来的场地里。此刻阿姆打头,楚云裳也已经将楚喻抱起,没再让小孩儿继续尝试走路,照旧还是花雉在旁边撑伞,一行五人并着三头异兽,走在阿姆的身后,绕过墨玉柱子,离开雪地,来到了之前神像所在的地方。

垂头细看,便能发现,面前这空荡荡的地方,俨然是没了半点神像所遗留下来的痕迹,基座也是没有留下什么玉石碎片。

光滑如镜的地面上,只隐约能看到一点闪电模样的焦痕,像是十五那夜雷霆劈下时所留下的痕迹,尽管只是一点而已,却也看得人头皮发麻。

楚云裳看着,微微敛眸。

这个祭月坛,当真奇特。

她到现在还记得十分清楚,十五那夜,阵法启动,模拟出月上中天的情景,继而预言里所说的雷霆之夜到来,遮了阵法模拟出来的月亮,开始了预言里的第一句话。

不可否认,雷霆之夜确是真的,因为除了狼岛,别的地方也都是雷云遮天,做不得假。

之后,天降雷霆,劈毁神像,这点也是真的,因为神像被雷霆劈后所产生的玉沫太多太多,那么一块高达十丈的白玉被毁,毁成的玉沫多如阳春白雪,同样是做不得假。

唯一假的,便是雷停雨歇后,夜空之上那一轮血色的明月——

楚云裳想,如果猜得不错的话,开启祭月坛之时所触动的阵法,应该是直到昨天,也就是十六凌晨,天光骤开,东洋飘雪的时候,阵法方才收敛起来,没有再继续扰乱人的认知和视线。

这也就是说,十五那一整夜,他们所看到的月亮,都是阵法模拟出来的,那夜下过雨后,真正的月亮当是如何,狼岛上,并没有人知道。

反正很大的可能,应该是那月亮还是很正常吧,因为如果那一天夜里,连阵法之外的月亮都是血月的话,狼人们也不会那么安安静静,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都说血月难得一见,血月一现,天下大乱。

可也要看那血月是真是假。

至少,在前世的记忆里,宏元二十五年的这个六月十五,只天气反常下了雷雨而已,并没有出现血月。

今生重来,虽已在某些事上和前世有着天差地别的变化,但天气这种,前世如何,今生便还是如何,除非有人开坛做法,以所谓的能与天上神灵沟通的办法,来一出天降甘霖,或者是天降瑞雪的好戏。

至于血月这等难见的反常天象,楚云裳估摸着,就算是京玉子,应该也是没这个能耐能让白月变成血月的。

楚云裳想着,站着不动了,立在原地,抬手将楚喻头上的帽子再给往下拉了拉,将小孩儿的耳朵给遮得严严实实的,免得那小耳朵冻肿了,这便抬眼,看阿姆拄着那根血月手杖上前去,准备开启客人们出岛时所要走的道路。

阿姆站在平台之上,那平台应当是十五夜里升起了供奉月光香桌案和蒲团的地方。老人站在那里,手杖往前轻轻凌空一点,血色的弦月宝石不知是散发出了什么力量,又触碰到了哪里,刚刚还是看起来十分平常的地面,立时便“咔嚓”一声,汉白玉铺成的地面竟是缓缓裂开一条缝,而后这缝慢慢扩大,扩大到了最后,赫然露出一条不算窄的通道。

以楚云裳站立着的角度往那通道看去,里面并不漆黑,透着些许光亮,有海潮涌动的声音从通道的另一端遥遥传来,空气中都是弥漫了淡淡的海水气息,这条通道竟是从狼岛的最中心,连接到了某一处海域。

“尽头有船,来时如何,去时便是如何。”

阿姆淡淡道,缓缓后退,让出路来:“你们走吧,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会让天策去找你们的。”

九方长渊道:“辛苦阿姆了。”

陆长安死后,阿姆特意去见了那个叫做天策的小狼人。与天策谈论一番,阿姆方知,原来九方长渊说的是真的,现如今的狼岛,矛盾积压了太久,当真是表面奉承,实则内心里便如天策所想,只要有机会,就势必要离开狼岛,去外面的世界看一看。

对此,阿姆又是失望,又是感慨。

当年月狼大人,真的做错了吗?

若是做错,又何以会被称之为神灵?

如果月狼大人逝世之后,当真和传说里所说的一样,成为了神灵,那么,神灵,也是会犯错的吗?

神灵犯错,可会知错就改?若不知错就改,那么神灵所犯下的错,应该由谁来承担,应该由谁来补偿?

这些问题困于阿姆心中,却无人能为这位信仰月狼大人已久的老人解惑。

只知此刻,这些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客人即将要离开狼岛,阿姆站在通道入口的近处,一双凝聚了不知多少沧桑的眼眸,平静地注视着客人们一个接一个的进入通道。

通道这边没有雪,撑开的伞便都收了起来。花雉最先进了通道,接着是三头异兽,而后才是楚云裳,垫后的便是九方长渊和无影。

见客人们都进了通道,阿姆正要挥动手中权杖,让通道关闭,就见那淡淡光亮间,被母亲给搂着的小孩儿,突地回头来,伸出戴着某位心灵手巧的雌性狼人织就的毛茸茸小手套的手,朝自己挥了挥,连带那长了牙的小嘴也是咧开来,冲自己露出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

【阿姆,希望以后还能在大周见到你喔。多多保重,后会有期!】

似是被这么一个笑给晃了眼,阿姆手中动作一停,通道关闭的速度放慢,她注视着那即将要闭合的通道,将楚喻那一个笑,给深深看在了眼里。

最后,“砰”的一声,通道关闭,那一张纯真而稚嫩的笑脸,从此便是不知要过多久才能再看到了。

祭月坛上又恢复了往常安宁。

北风不停,吹开飞雪漫天。老人转身,缓慢地走,走进风雪里,白雪一扬,便是遮了那背影。

于是那背影苍老,那背影沧桑,此番过后,再看不清了。

天地间,空留六月之冷。

冷如霜,冷彻骨。

……

“哗!”

六月中旬的东洋,还是和来时一样,海水涌动,浪涛阵阵,冷得吓人。

不过东洋上再冷,也没有狼岛上冷,以致于离开狼岛后,来到海上,竟觉得这海上还挺暖和的。

又经历了一次奇妙路程的一行人,重新出现在海面上的时候,抬头一看,日光明媚,万里无云,太阳光晒到人身上,只觉暖洋洋的,东洋竟是没有下雪的。

冷如东洋都是没有下雪,想来大周沿岸应该也是没有下雪的。

唯一下雪的,就只是狼岛了。

这样看来,狼岛的气候,还当真奇特无比。

花雉对着头顶的大太阳眯了眯眼,觉得有些热,索性把身上的披风给脱掉,直接往船头一扔,而后整个人就着刚刚站立的地方躺了下来,头枕着披风,翘起二郎腿,满脸的轻松闲适。然后想起什么,正晃动着的腿一停。

“哎,对了,东洋没下雪,狼岛却是下雪了。莫非月城的死,当真有冤情?”

六月飞雪六月飞雪,没天大的冤情,大夏天的能下雪?

虽然狼岛的夏天和冬天完全没什么两样,但东洋这里跟狼岛一样都是很冷的,可再冷,东洋却还是晴天,根本没下雪的,仔细想一想,似乎还真有那么一档子冤案。

无影沉默,不说话,只听楚云裳道:“我倒觉得,有冤的,不是月城,而是陆长安。”

这话一说,花雉一骨碌便坐了起来:“陆长安有冤?杀了月城的是她,吃了月城的也是她,她冤什么,她该满足才对。难道她冤她步了月城后尘,月城死后一天,她也就死了?”

楚云裳提醒道:“你忘了,陆长安是怎么死的。”

怎么死的?

花雉想了想,是月城喂了陆长安心头血,陆长安这才没能活过一天。

对了,心头血……

花雉想清楚了,忍不住拊掌叹息一声:“那她死得的确挺冤。”

身为秀色爱好者,明明是只想吃掉自己的爱人,让爱人与自己同居一体,从此两人合二为一的共同生活下去,却没想到爱人死到临头还反将一军,拖着对方跟自己一起死,让自己只来得及享受一天的美好时光,便是紧随爱人一同死去。

这样看来,的确是死得很冤啊。

“可惜了月城,那个狼人,其实性格挺好,就是招惹上了陆长安,本来还是个健健康康的,结果跟陆长安混得久了,就被陆长安给感染成了个疯子。当时小爷就跟无影亲爱的说,月城肯定要死的,果不其然,他真的死了,连全尸都没能留下,真是……”

花雉说着,又叹息一声:“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他感慨完了,楚云裳毫不客气地翻个白眼,酸。

人都已经死了埋进土里了,你才在这里文绉绉地感慨,之前干什么去了?真是没点良心。

却听九方长渊道:“确实可惜。原本我以为,陆长安杀了月城,这件事应该就此了结,没想到月城居然留有后手,让陆长安跟他一起死。”

在狼岛人眼里看来,陆长安这样做,纯粹就是丧心病狂,为了一己私欲便杀害自己的爱人,这是连心智未开的野兽都做不出来的。

可狼岛人却也不想一想,陆长安是丧心病狂,那么反过来让陆长安陪自己一起死的月城呢?

作为恋人的一方,月城心甘情愿赴死,心甘情愿被食用,一切一切都是心甘情愿的,并无半点不情愿。按理说月城是将自己全身心都奉献给了陆长安,自己死了,爱人还好好地活着,带着自己的身体一起好好地活着,这是月城早早便预料到的,甚至是乐见其成的,是他自己一手促成的,他从来都没有为此埋怨过分毫。

可结果却是,月城死了,还拖着陆长安一起死,这摆明是“我死了你也不准独活”的道理,且还是带着很浓郁的强迫性质,如此一看,月城也当真不是个正常人。

正常人恋爱,男方心甘情愿为女方死,试问哪个正常男人会同对方说,我死了,你也跟我一起死?不定女方直接一巴掌糊上去,破口大骂你个神经病,要死自己去死,老娘才不跟你一起死。

所以花雉说得也是有道理,陆长安是个疯子,和她在一起的月城也是个疯子。

两个疯子在一起谈恋爱,最后手牵手一起共赴黄泉,也还算悲剧。

当然了,结合六月飞雪来看,这悲剧更是多了那么些扑朔迷离的色彩,楚云裳想,要是那个一树梨花压海棠我行我素我风流我美我俊我好看大周第一酷帅狂霸拽美男子把这段禁忌之恋给写成一部书,她敢肯定,这本书绝对要火。

感慨完狼岛上那对苦情恋人后,花雉扭头就趴在了无影的肩膀上,朝无影耳里吹了口气,道:“亲爱的,咱们现在是在哪?”

离开狼岛前,阿姆给了一份海图,此刻那海图就在无影的手里。无影目光一转,离开了海图,看向前方海面上一座若隐若现的岛屿:“这里应该是危险区南方,前面就是海盗岛,划船吧。”

花雉听着,点了点头:“哦。”

无影卷起海图,沉默着不说话,只转头看向他。

接收到无影的眼神,花雉摸了摸自己的脸:“无影亲爱的,你这样看小爷做什么?难道小爷果真是长得羞花闭月沉鱼落雁倾国倾城我见犹怜,你日夜都在面对着如此花容月貌的小爷,然后发现你越来越爱小爷了?”

无影面无表情地道:“没有,我只是告诉你,你该划船了。”

花雉奇道:“为什么是我划船,你怎么不划船?”

无影还是面无表情:“我一只手被你搂着,一只手拿着地图,我怎么划船,用腿划吗?”

花雉沉默一瞬,而后陡然爆笑:“哈哈哈无影亲爱的你真是太机智了!用腿划船当然可以,只要是你,就一定行!”

无影道:“那你先用腿划个船给我看看,你划了,我就划。”

“好嘞,小爷这就去用腿划船给你看看……”花雉说着,松开双手,刚准备去拿船桨,突地反应过来,“不对,是你要用腿划船,小爷是要用手,用手!”

无影老神在在:“你刚才答应了,你用腿划船了,我也就用腿划。”

花雉狡辩:“才没有!小爷才不会答应你,一定是你耳朵出毛病,听错了。小爷这么聪明聪慧睿智机智,小爷傻了才会答应你用脚划船。有本事你先用脚划给给我看看,你要真能划得动船,小爷二话不说,接下来的路,小爷包了!”

这话一说,无影还没任何动作,就听“嗷吼”一声狼啸,眼前雪色一闪,刚刚还是卧在那里懒洋洋晒太阳的白狼,此刻竟是直接嘴巴一咬船桨把柄,两条前蹄顺势抬起,好像人划船一样,蹄子扒在了船桨上,然后嘴巴和前蹄并用,健硕庞大的身躯随之一矮,“哗啦”一下,果真是让船移动了。

花雉:“……”

他该说什么,该说世道已经如此艰难,当狼的居然还能抢当人的活儿吗?

真是呵呵哒。

瞥见大白居然主动划船,无影道:“好了,接下来的路,就交给你了。”

花雉此时还没回神:“凭什么交给我?”

无影道:“你刚才说只要能用脚划船,接下来的路你就一个人包了。”

“哦,原来我说过这些话。”

“当然。”

于是花雉转身就去划船了。

大白张嘴松蹄,扔了船桨,蹭回大憨身边,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接下来的路,果然被花雉一个人给包了。

红衣的妖孽边划船边想,自己当真有那么傻,居然会说出只要能用脚划船,他就一个人包了剩下水路的话?

怎么越想越不对劲呢?

无影面无表情端坐于旁,楚云裳一家三口则是忍笑忍得十分辛苦。

那妖孽平时看起来挺机灵的,半点亏都不吃。怎么一到无影面前,就这么傻不拉唧的?当真是一物降一物,也就无影这么个冰块能镇压得住花雉这只妖孽了。

海盗岛离得并不远,饶是花雉自己一个人划船,也不过那么一两刻钟,海盗岛就已经近在咫尺了。

离得近了,隔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再看这海盗岛,便是能发现,这座聚集了东洋诸多海盗的岛屿,当真已经是被羽离素所率领的“海鬼”将士给打下了,上回路过的时候还能见着岛上插了不少表明各自势力团伙的旗帜,如今这一看,那些旗帜统统都已经没有了,战事已然也是过去了一个多月,当日战火所留下来的痕迹,也早都不见了。

这座算得上是庞大的岛屿,没有了盘亘在其上的海盗,也没了人烟,越发显得荒凉了。

上回来的时候有雾,这回则是没有雾。楚喻正四处望着,陡然看到了什么,小手一指,啊啊呀呀地叫出声来。

【娘亲娘亲,你看那里,那里都是船。】

顺着楚喻指的方向一看,果然,海盗岛的另一边,应该是东北和正北方向的岸边,有着许多的船搁浅在那里。其中最小的一艘船都是有着三四层船舱,最大的船当属那飘着“九”字旗帜的货船,简直就是一座小山包,大得吓人。

而打着“九”旗号的货船,却不止这么一艘,楚云裳记得被当人质放回去的谢管事说,九方家此次被劫的货船总共两大三小五艘货船,楚云裳眯眼看了看,果然除了最大的那一艘外,还有一艘同样大的,旁边围着三艘小上一些的货船,都是九方长渊的船队。

不过离得太远了,而且他们现在坐的船又是在沿着海盗岛的南岸往西走,并不能看清货船上是否有人。

等船只再往前行进了一会儿,九方长渊吩咐道:“准备靠岸,他们应该都在岛上等我们。”

“好嘞,少主。”

花雉应了一声,目光在海岸上梭巡了一番,终于瞥见一处海滩地势较为平坦,往岛上走也没什么杂七杂八的山坡树木,这才让船慢慢地靠过去。然后背了不少行囊的大憨率先跳下船,脑袋一低,就推着船继续靠岸。

大白这时候也是跳了下去,雪白的蹄子踏进蔚蓝的海水里,倒也不觉得凉。它跟大憨一起,用脑袋去推船,把船推得更加靠岸,到了再也推不动的地方,这才双双停了,等船上的人下来。

这船是狼岛准备的船,并不是去往狼岛时候乘坐的那一只。他们才刚下了船,站到沙滩上,还没找绳子把船给绑着,就听“咔嚓咔嚓”几声响,扭头定睛一看,这只载了他们好一会儿的船,竟是自发的解体,变成一堆破木板了。

见状,九方长渊微微摇头:“狼岛就是狼岛,自以为是个世外桃源,其实根本就是一座囚牢,困着里面的人不出去,也阻着外面的人进不来。”

连船只都不愿被外人留下,狼岛竟是封闭到了如此,也难怪矛盾陡一爆发,会造成那么个混乱的局面。

楚云裳道:“狼岛大乱,势必是要重新建立起各种制度的。它怎样发展我们管不着,反正到时候,要是能见到天策,一切不就都迎刃而解了吗?行了,咱们走吧,在狼岛呆了那么久,羽离素他们该等急了。”

说起羽离素,九方长渊忍不住斜睨:“我看是你等急了,马不停蹄要去见前未婚夫吧。”

楚云裳无语,末了只说了一个字:“酸。”

真酸。

酸得牙都要掉了。

瞥见自家老爹那陡然就黑了的脸,楚喻咯咯直笑,笑得见牙不见眼。

爹爹又吃醋了。

前未婚夫,还有青梅竹马什么的,真的是让人酸得不要不要的。

咦咦咦,等一下,前未婚夫现在就在这里,那青梅竹马呢,是还在懿都,还是也已经要千里迢迢从懿都赶来风晚城?

他可是记得,娘亲的那只竹马,可不是个一般的竹马……

小孩儿兀自想着,暗搓搓地眉开眼笑。

花雉也是没能忍住,扬眉一笑,十分开怀:“少主,明明是您马不停蹄想要去见前未婚夫,哪里关七小姐的事?要面子也不是这么个要法。”

九方长渊眼刀一扫:“你再说一遍?”

花雉立即仰头看天:“啊,今天天气真好,正好适合去见前未婚夫。”

九方长渊被噎住,脸色更是黑如锅底。

于是楚喻笑得更欢了。

对对,先见前未婚夫,以后再去见竹马。

楚喻在心里头盘算,自家娘亲烂桃花不少,可其中长得比较好的桃花,也就前未婚夫和青梅竹马这么两朵了。

他相信,只要爹爹干掉这两朵桃花,那么想要娶到娘亲,那绝对是唾手可得!

哎哟不错哦,爹爹,加油,我看好你哟!

花雉选的这条路挺好,一路登岛,都是没有耗费多大的力气。

翻过一个矮矮的小土坡,还没再往前走,就听“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有“海鬼”的士兵突然从灌木丛里跳出来,手中长刀一亮:“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寒刀在前,走在最前头探路的花雉毫不吃惊,道:“去通知南阳王,九方少主和楚老板回来了。”

……

出海的时候是五月初六,如今已然是六月十七了。

等处理好一切启程返航,也差不多该是月底,要是能再磨蹭些,就是下月初了。

这个时节,风晚城那里正是最热的时候,不过东洋这里却是寒冷无比。至于海盗岛,这岛上有火山,常年地热,所以越深入海盗岛,就越是感到热。

跟着“海鬼”士兵一路朝主将寝营而去,楚云裳避嫌,只脱了穿在最外头的大氅,余下的再热也不脱。不过却是随手给楚喻脱衣服,走一段路脱一件,再走一段路再脱一件。

脱到最后,连带路的士兵都是忍不住扭头笑:“楚老板,干脆把小少爷身上的棉袄全脱掉得了,这岛上热得很,小少爷光屁股到处跑都没事。”

楚喻听了,圆溜溜的大眼睛一瞪,你才光屁股到处跑呢。

人间连开裆裤都没穿过,哼!

见小少爷破有志气地扭头发小脾气,士兵继续笑,就听楚云裳问道:“岛上现在都是什么情况?海盗是死光了,还是逃去别处了?”

这问的也不是什么机密,士兵张口就道:“能杀的都杀了,不能杀的都抓了起来,将军要把收押起来的当俘虏带回去,由陛下处置。不过小的估计,到时候陛下应该会下令直接处死,海盗们作恶多端,害了不少人,沿海的百姓们都巴不得看他们死呢。”

此番出海攻打海盗,兵是“海鬼”,师是周先生,将是南阳王,器则是产自凤鸣城的火药。

如此配对,当初也不过打了四五天,羽离素就轻而易举地攻下了海盗岛,结束了东洋海盗的猖狂兴盛时期。

此后,将岛上海盗杀的杀抓的抓,力求不放过任意一个。等将海盗岛上的战事给处理好了,解救出了众多人质,羽离素就率领着“海鬼”在岛上正式安营扎寨,等楚云裳和九方长渊回来。

不过羽离素愿意等,周先生愿意等,“海鬼”也愿意等,可人质们不一定愿意等。

被关押在海盗岛数月,人质们早就被折磨得不成样子,甫一被救出来,都是嚷嚷着要回东山港。羽离素也大度,没让这些人质陪自己一起等,大手一挥就放他们走。

结果谁料他们的货船搁浅太久,货物堆积着,货船也没修理保养,这几个月下来,货物坏掉烂掉的不少,货船不能再用的也不少,这可就愁坏了商人们,当即又哭着喊着去找羽离素,请王爷派人送口信回去,教人开新船过来接收还没坏的货物和还没坏的他们。

羽离素对此很是无奈,随他前来的战船并不能带更多的货物更多的人,也只好应了他们的请求,派人回东山港,给风晚城里的各位老板说一声,让大老板们派遣新船来接货接人。

有的大老板阔气,二话不说直接派了新船去,领了货领了人回来,还给羽离素孝敬了不少好东西。也有的老板穷,没钱,全部家当都押在了被海盗给扣的货船上,但货船已经坏了,货物也没法带回来,资金根本运转不开,只能东凑凑西凑凑,借足了银子,这才或购买或租赁了船,耽搁了许久功夫才去海盗岛。

这样一来,你来我往,就很是麻烦。今儿你的船过来接人,明儿他的船过来接人,后个儿你的船又跑来一趟继续接人,大后个儿他的船也跑过来继续接人……

总之在海盗岛上驻扎的这一个月以来,海上来来往往的,都是从东山港那边过来的船,特别热闹。

“海鬼”士兵告诉楚云裳,就在早晨的时候,秋家的大公子笙公子还亲自坐船来了一趟,要带回货物和人,现在不知道走没走,应该还在将军那里说话。

秋以笙也来了?

楚云裳微一挑眉,初始的诧异过去后,她便又恢复了平静。

秋以笙来也是正常,海盗岛扣押货船扣了足足三个月的时间,加上已经过去的五月,总共是扣了四个多月,里面刚好也有秋家的货船。之前还在风晚城里的时候,秋家在城里的资金就已经有些周转不开了,秋以笙又是个好面子的人,不愿意从别的城市挪钱过来用,加之选美的时候,楚云裳又用计逼得他散了不少钱财,导致秋家在风晚城里的资金运转更加紧张,若是再不采取些什么手段,秋以笙当真能在风晚城里狠狠栽个跟头。

不肯从别的城市里挪用银两,风晚城里生意大头现在又都是在楚云裳名下的铺子上,短时间内很难将生意抢过来,秋以笙便也只得将重心放到被海盗扣押的货船上——所以他才会亲自来跑一趟,为的就是看一看秋家的货船在这扣押的四五个月里,到底是损失了多少,没有损失的又能为他带来多少利润,他好以此来推算未来一段时间里,秋家在风晚城里的生意,能否东山再起。

倘若不能东山再起,这在商场上素来都是立于不败之地的笙公子,就要头一次灰溜溜地被人给逼出风晚城了。

若到时候真的会出现此等局面,想来笙公子在继承秋家的道路上,要遇到不少阻碍了。

不过这一点,楚云裳想,应该会有不少人都是乐见其成的。比如她,更是会在暗中推波助澜,不逼死秋家,她绝不会善罢甘休。

而想要逼死秋家,那么她的着重点,就首先要放到风晚城上。

早先说过,风晚城地理位置本就十分重要,地处东南,又沿海,还有专门用来进行海外贸易的港口,着实是个极繁华的城市。秋家现在在风晚城里的生意,已经是被打压得宛如秋后黄花,又残又败,快要枯萎了,等她回城,她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先将秋以笙,给逼出风晚城!

只要让秋以笙先在东南最重要的风晚城里失利,那么秋家对于他,定是会十分失望的。失望之余,一边让他将功赎罪,一边则是会收拢他手中的生意,打一棒子再给一颗枣,楚云裳完全可以抓住这个机会,在风晚城,或是其他于秋家而言同样重要的城市,继续打压他!

一次不行,那就两次,两次不行,那就三次。

秋家总会为着他的失败将他手中权力彻底回收,那个时候,就是真正能够痛打落水狗的好时机。

而秋以笙倒了,那么秋家,也就能倒了大半了。

穿过无数营帐,前方最大的那一顶,便是主将寝营,已然是近在咫尺。

领路的“海鬼”士兵在往里头通报,楚云裳站在那里,单手抱着楚喻,抬手按了按眉心。

秋以笙在和羽离素聊天是么。

这可真不是一个好消息。

这时候,通报完毕,里面的将军发话,请少主和楚七小姐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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