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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六节 大军压境(1/1)

一六二二 !庞宁出了儋州判官林世哲宅院,想到这一年来,自己在儋州昌化官场上钻营的种种,为了那些官吏振振许诺之词,做了多少攀藤附葛,奴颜媚骨,挖空心思的疯狂,原来都是些镜里花,水中月,一夜便可化为乌有。,长叹了一口气,道,“我要回谷里报信了,夏小哥也先回昌化吧!”

夏居华闻言着实难堪。这一年来,他夏居华带着庞宁上蹦下跳,大把甩银子,看似办成了不少事情,一朝全空。他夏居华如何能不尴尬,他何时曾料想得到,今日自己竟弄了个里外不是人,心底一片冰凉。但摆明了,他是被张三光视为弃子了。夏居华做了一揖道,“此事小弟也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耽误庞兄大事了!”庞宁摆了摆手道,“张三光是拿你做牺牲品的,哪能怪你!”说完摇了摇头,嘿嘿冷笑起来。那笑里三分自嘲,七分竟是浓浓杀意。

夏居华只觉得庞宁突临巨变,有些癫狂之态。但昌化县令张三光断臂求生,自己在大明官府的典籍里,想来已经被划入贼人之列, ,夏居华苦笑道,“说起来,这儋州虽有地方百里,小弟却无处容身。”庞宁又叹了口气,道,“夏小哥也是被人利用,如今你就是我庞宁的兄弟了!不如先到山前堡一避!”

夏居华虽然被张三光利用,一时也是愤愤难平,但他终究也是个读过书的人,如何愿意委身事贼。何况五源谷如今被官府视为贼军,料想也是时日无多。夏居华摇了摇手,笑道,“庞兄好意小弟心领了,家父身前有位世交,我这暂欠到他那一避,倒也无妨。”庞宁想这莫名其妙的关头,神神秘秘地去人家家里躲避,如何能受体面招待,终究是下策。但见夏居华似乎对五源谷有所顾忌,话说的斩钉截铁,便也不再强留,只说了几句保重的话,二人便在儋州告了辞。

其实庞宁这次确实有些霉头,碰上了两广总督王尊德新上任。王尊德是贵阳名人,万历三十二年进士,天启朝巡抚广西,颇有肃俭之名。朱由检小皇帝登基以后,把他提为两广总督兼广东巡抚。当然大明朝的官职要是这三言两语能说得清,他就明显不是大明朝的官了。这抬头的全称是“钦差总督两广军务兼理粮饷带管盐法兼巡抚广东方兵部右侍郎兼都察院右佥都御史”。根据这个抬头,广西的事情王尊德基本能管,广东的事情王大人一定要管,是两广的第一把手。两广总督府所在的肇庆离广州府不过百余里。得知了织工砸杀海布的事情,王尊德便把按臣曹应瑞叫了过来,沟通沟通。

曹应瑞曹大人的抬头,简单说起来是广东道按察使,正三品的官儿。提刑按察使司即是明代三司之一,简称按察司,主管司法和监察。广东按察司隶属于刑部,遇到地方司法问题,王尊德循例当和按臣商量。

曹应瑞是个五十来岁的胖子,早听说过王尊德以前在广西剿匪的光荣历史,这次广州府海布一烧,王老先生火急火燎地把自己叫来,自然是又要发挥了。学在下首喝了口茶,曹应瑞果然听王尊德问道,“此次烧布一宗,文澜以为如何?”曹应瑞表字文澜,王尊德这么叫他有尊敬的意思。曹应瑞不能给脸不要脸,稍微打了个腹稿,朗朗侃道,“此番织户烧布,其势甚猖,广州知府已将为首三人论斩,或可稍作弹压。然此事究其根源,实乃海布夺民之利乃至。五源贼人仗机械之巧倾销棉布,致使土布无市织厂歇业,织工生计凋消,岂能不生变乱?纺织民之大利,海布实当禁。”

王尊德欣赏地看了曹应瑞一眼,点了点头道,“文澜所言极是!”曹应瑞谦虚了几句,又道,“只是这五源贼徒不但造布争夺民利,更是在昌化地方盗采铁矿,聚拢黎岐,为祸乡里,儋州知州汪同宗多次申请。私议诚宜发兵剿灭,辑宁地方,可命扬威营后营把总刘洞同儋州守备所千户徐具温,白沙寨把总孔家汾,领兵攻剿。”

王尊德接任两广总督之前,还听说几件广东道招抚海寇,贼众数降数叛的事情,知道广东福建一带素喜招抚,担心自己的强硬政策受到反对。却不料五源谷的人脉和那些武装海商不能比,庞宁好不容易也只走到知州这一层,在广东道这个层面上基本没什么朋友,个个说起五源谷就是要打!王尊德笑道,“当今圣上有中兴之志,我受命总督两广,日日摅忠殚画仍恐力有不及,今闻文澜之言,可知广东上下贤者在位,我心可定矣。”

王尊德顿了一顿,又道,“我听说五源贼众颇有奇技,不可小视,可遣海南卫都指挥使使参将周天知统兵进攻,琼州兵备道刘道选为监军,刘洞,徐具温,孔家汾率军协剿,发扬威营前后二营及海南卫、儋州所操军,成指臂相使之势,定可一举破贼。”曹应瑞本来想让王尊德在五源谷事情上出个小丑,要是打输了,压压他两广总督的威风,以后活动起来也方便不少。奈何这个王尊德确实知兵,曹应瑞闻言马屁道,“督抚大人雍容儒将,韬钤素裕于囊中,岂我等书生可比,晚生佩服。”王尊德笑了笑,摇了摇手表示谦虚。

自从庞宁失去了和明朝官府的联系,穿越者便料定必有一战。出于稳定人心的考虑,五人提高了低级谷民的等级升迁速度。如今那两千新居民,大多都升到了中等劳役,每月有了八钱四分工钱。那些进了先锋营改水营的军人,训练表现好的,更是升到了高等劳役、低等民户。大把银子带来的消费能力表现之一,就是山前堡堡门外面,又涌来好多各色货郎,形成一个颇大的集市,卖布的卖酒的,摆摊的开店的,说书的算命的,虽然杂乱,但规模竟不亚于昌化县城。

大把的银子洒下去,人心算是收拢了些,但终究敌不过大明朝三百年煌煌天威。穿越者做足了功课,从暗示到教育,最后明确告之,甚至要求每个人喊出“誓死保卫五源谷的”誓言。但到了崇祯二年三月,真正得知官兵来剿的消息,五源谷山前堡,除了反复训练的军事单位还保持着镇定外,民事部门全部陷入了混乱。

大逆不道的“造反”两个大字,在这些土地里刨食的汉子眼里,当真是比死亡还要可怕的东西。拿刀反抗讨伐的天兵,这可是诛族灭门的罪!

这一战,五源谷当真是没有多少胜算。

董学普站在三楼会议室的窗台边上,看着下面三三两两聚集一起交谈的民众,时不时用无助慌乱的眼神看向山前堡的主碉堡这边,叹了口气,道,“六百多个新兵,打过小南关那一仗的不到一百,这仗怎么打?。”

没有人回答董学普的问题,秦明韬和吕策只把桌上的地图看个不停,史班和庞宁支腮不语。董学普又看了看陪坐下首的十几个人,主要是还活着的十个赵姓少年,还有秦明韬和自己提拔的个别汉子。董学普的眼睛看到一个让人很放心的身影,正是被吕策训练得已经颇有些军官气质的赵源,问道,“赵源,你出去侦查了几次,看到官军有多少人?”赵源看了看吕策,笔直站了起来,朗声答道,“根据两次夜间侦查,从儋州西面营地开出的军队,人数大概在五千到八千!”

早就知道了这个数字,但听到赵源又汇报一次,众人还是不禁皱了皱眉头。秦明韬呼了口气,慢慢抬起趴在地图上的上身,看着吕策摇了摇头,道,“我这边不行!我的人只练了半年,临阵…不知道敢不敢对官府开炮。”史班听了这话,急得也站了起来,道,“石碌矿山碉堡容得下三百人,不堪一守,那只能退到小南关去了!”董学普眉头一皱,道,“那还不是一样,退回去士气更差…”

庞宁从儋州回来,就预料到迟早会被官军讨伐,已经在心里模拟了这个场景好多次,斜斜地摊在椅子上道,“山里是拿来躲的,不是拿来退的!官兵一来,我们就只能是有进无退。”听了庞宁的话,四人不禁点了点头,要是五源谷规模小,躲在山里不被官府重视就算了。要是试图用那些山路拦住官兵,无异是痴人说梦。明代历史上多少次大军讨伐黎岐,都是打到黎明岭最里面去。毕竟这只是一个海岛的中部小山脉,不是青藏高原的雪山大川。

众人不禁又看向了吕策,这里面只有吕策的先锋营坚持长时间军事训练,拥有成熟的指挥系统,估计面对官军时候不会双身发软,尚有一战之力。秦明韬道,“吕策你最好能把队伍拉出去打一次,让落洒峒、让谷里其他新兵知道,官军也不可怕。事情就好办多了!”

吕策从地图上抬起了身子,看了看其他四人期待的眼神,也不禁呼了口气,指着地图上的狮子山道,

“好,我带一百个人出去,打一个伏击战,挫一挫这帮土鳖的威风!”四人听到吕策这句话,顿时感觉压抑的心里轻松了不少。吕策看了看坐在下首的先锋营军官,喝道,“你们四个!威字旗和膘字旗各选三十人,山字旗和虎字旗各选二十人,要骑马跑的快的,马上集合!”赵源几个得令,立即下楼点兵去了。吕策拍了拍手,说,“现在过去,晚上在山上腾宿一夜,时间应该差不多!”

董学普想起以前吕策每次要提升士兵的“五级三等”等级,自己总是不痛不快,这时颇有些不好意思。下首坐着旁听的有六七个后勤组的部门负责人,董学普冲他们嚷道,“祝吕头领马到成功!旗开得胜!”不光是那六七个后勤组的,下首十几个其他条线的干部一时一起叫了起来。

“祝吕头领马到成功!旗开得胜!”

吕策勉强笑了笑,但想到即将面对的近万敌人的厮杀追击,便不禁换上了一张冷峻面孔。把自己解在桌上的长马刀系回了腰上,吕策和其余四人点了点头,阔步走出了会议室。庞宁看了看秦明韬,说,“老秦,你要不要去策应一下吕策!”秦明韬看了看地图,淡淡地道,“改水营,现在没有面对官军的能力。”

几个穿越者一时不禁哑言。赵德等几个改水营军官坐在下首,看到史班庞宁扫射过来的目光,满脸通红,只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里!秦明韬见大家目光集中到自己的手下,忍不住说道,“主要是训练时间短了些。”稍微帮那几个低着头的旗总解了解围。

……

吕策带着先锋营一百名精锐,布置在山前堡北面三十里狮子山的左山上。这狮子山是两座山,昌化通往儋州的官道从两山中间经过。两山恰似看守官道的两座石狮子,因此得名。从儋州到昌化,要走官道的话,这里是必由之路。吕策料想那官兵不至于惧怕五源谷,放着大道不敢走翻山跃岭,所以把十二门小臼炮带来了,希望能在这里挫一挫官军威风。

这里割几个官兵脑袋回去,那帮新兵蛋子拿弩的手,才能不抖吧!

众人寻着阴凉处等到下午,终于看到几里外官道拐角处,几个明军哨子兵快马扬尘冲了过来,四散侦查。山上众人不禁紧张起来,纷纷找了障碍把自己身子隐蔽起来。没过多久,便见一片旌旗招展,一旗骑兵扛着大旗,从山后走了出来。接下来的大队人马,一排排从一个小山后走了出来,都是举着长枪的步卒,三四人一列,越拉越长,走了一两分钟,一线过去竟看不到头,果然是琼州府的官兵过来了。

前面官军的长枪枪头晾在太阳光下,黑压压的队伍里泛出一片片冷冷刀光,看得山上一百多人心底发寒。挪动的庞大军队仿佛有种不可遏抑的气势,仿佛在对着天地万物发出阵阵无声的威严怒吼,这种气势让吕策心里冒出一阵无名怒火。吕策眉头一皱拔出马刀,正要下达命令,却听见虎字旗旗总赵班一声怒喝,

“死贼囚军!敢临阵脱逃,老子剁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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