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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中秋节父子谈心(1/1)

红楼巧丫鬟 !柳儿容色沉静温婉,仿佛什么也没看出来似的,接过傅秋芳的针线活计,单手拿着打量,口中漫声道,“《考工记》上说,青与赤谓之文,赤与白谓之章,白与黑谓之黼,黑与青谓之黻,五彩备谓之绣,又杂四时五色之位以章谓之巧。绣者但凡女子皆能,巧么......”

柳儿说话的功夫,另一手探入针线笸箩,从针插上拈起一根针来,也不知怎的,手指一动,纫上一丝白线,那线缕上的绣线仿佛极听话似的。那针夹在两指间,又拈一起根针来,手指摆动,韧上一根黑线......如是反复,纫齐了青黄赤白黑五色丝线,五根针整齐地排列在食指和中指之间,看的芹姐儿和采薇瞪大了眼睛,满眼冒光。

柳儿怡然自若地继续道,“此皆言配色,每色之中深浅浓淡各有二十余色之多,每色极淡者,皆可与白相接,虽百十色不能尽。然初等品家常使用,只求鲜明,大约七色足够。中等品以上,则色渐加多,看所绣之物的形状,时时换针以合其色。”

说着,一手拿稳绷子,一手五指穿花拂柳一般,合着原绷子上的粉色针线,六根针线上下交错,开始绣了起来,那针仿佛十分驯服,跟着手指在绷布上,上下滑动,无一丝迟滞。

“如这花卉中之莲花,花若粉红,叶宜豆绿,蕊宜鹅黄。普通品,每色深浅三四色,花叶边浅而中深,茎直淡而曲处深,直针套针抢针视其需要使用。中等品则花可十余色,茎叶可至五六色,花色无定。如今只说这花瓣,正面浅而反面深,抢针晕色,套针使晕色衔接和顺,直针齐整均匀。然而瓣瓣不同,一瓣之中,上下左右中,犹分二三色,须双套针以和之......”

柳儿慢声细语,手上不停,俄顷便是一朵莲花瓣跃然布上。单手逐一色线收官打结,藏好线头,六根针一趸儿随手插入针插内,翻手把手绷递给傅秋芳。

此时傅秋芳,哪里还记得拿出针线活的初衷,呆呆地接过绷子,下意识地低头去瞧,芹姐儿和采薇早凑到姑姑身边,头挨头满脸兴头定睛瞧着。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原本并蒂莲绣完了一朵,另一朵绣了三个花瓣,挨着的第四个花瓣便是柳儿绣的。其余跟这个花瓣一对照,竟如粉纸笺子上剪下来似的,平淡呆板,竟如死物。

而第四个花瓣,隔着布料,也能感觉出一种水润鲜活来,仿佛雨后新荷,触手即可感到花之娇美柔嫩。

毕竟,柳儿用了五六种色线,算是初等品,傅秋芳只用了一种粉色的,竟连初等品都算不上,再加上技艺差距......

柳儿也不言语,端起面前几上的茶盅,慢慢呷了一口。傅秋芳则半晌无言,采薇是个藏不住话儿好动的,也没感到气氛有何不对,只拍手赞叹,“柳儿小姨绣的真好,跟真的一样。夏天的时候,我从庄子上的塘里采过一支来着,那花瓣近处瞧着,就是这么个样儿。”说着伸手摸了摸,仿佛验证一下这个到底是不是真的似的。

芹姐儿心思多些,看了看姑姑,又瞅了一眼柳儿,到底没多说什么,只点点头,“嗯。”一声,算是附和妹子了。

刚刚柳儿做的,不过是初等的绣活,所说的精品一类,并没有拿出来。恍然之间,想起当初第一次见董师傅绣荷花来,十几二十种颜色,加上董师傅的手艺,绣出来的东西,竟然比真物还美,也不知算是什么品级了,一时怔忪想的入神......

“妹妹这女红,果然不凡。”傅秋芳心里百味陈杂,如今想起柳儿在荣府给贵妃做针线的事情来,果然非比寻常,倒是她眼浅,坐井观天了么?

只她也做了那么些年的针黹,难道都是白费力气了?这却让人情何以堪!

“......啊?什么......”柳儿还没回神儿,感觉傅秋芳似乎跟她说话,很快缓过神儿来,转瞬便明白,笑道,“姐姐谬赞了,雕虫小技,不过聊以为生罢了,能悠闲度日,谁乐意劳心劳力呢,姐姐有家人扶持,才是有福之人。”

想起董师傅,柳儿已觉索然无味,她果然日子过得顺遂,浮躁了,意气之争,到底能怎么样呢?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对手,或可长进一二。

遂起身告辞,“今儿刚回来,还有许多东西要归置,妹妹先回去了。姐姐得闲儿,赏光过去坐坐便是。”

采薇有些不舍,开口道,“杨小姨,我和姐姐可不可以去你哪里玩呢?我和姐姐也喜欢绣荷包和帕子。”

“自然,随时欢迎的。”柳儿笑道,又冲傅秋芳点点头,带着黄芪和冬梅,径自家去了,傅秋芳带着俩侄女,默默送到门外,直到柳儿主仆三人转弯不见,方沉着脸扭身回房。

傅秋芳二十多年,一向顺风顺水,说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或许夸张些,但是确实有些本事。然只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原本的骄傲不说被打击尽净,也没剩多少就是了。

这种失落低沉,的确不是滋味儿。

芹姐儿拉着兀自看绣件的采薇,也悄悄退了出去,眼看着姑姑不高兴,她们可不敢站在这里碍事儿。

柳儿回家,歇了一日,隔日便指挥丫头婆子,把几箱子字画送去库房存放,拿出两幅题材相似的,挂到东屋书房的墙上,日夜揣摩,感觉差不多了,就提笔开始临摹。她自小做针线练就的手眼心境,被迫打下的绘画功底,自是明察秋毫,如今给贵妃做针线这么些日子又全神贯注的,不觉之间,跟以往又有所不同。也不必眼睛盯着瞧,心里已然有成竹。更不必毫厘不差,气韵更加贴合。

白日里日光正好的时候,则拿出给义父姐姐并干妈的针线,带着丫头在窗下做了起来。如今又多了给她姐姐裁的衣裳,因是大衣裳,她只裁剪缝制。细处的绣花,都让针线好的红花玉竹和三七来做,她挑了花样子,不过是一些装饰的如意云头纹或者缠枝花纹一类,也没甚讲究,匀整细致就可,配色简单,一两种颜色到底罢了。

芹姐儿带着采薇,隔日便过来玩耍,柳儿一边做活,一边和她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儿,因丫头也多,也都是见过世面的,叽叽喳喳的,两姐妹都甚觉有趣儿,来的越发勤了。

八月十五日过节,荣府老太太那里、傅家、冯紫英处都送来了节礼,都是些应时的点心果子并一些家常东西。

傅家她姐姐当家,自然都是得用的,挑着庄子上送来的东西,归置一份派身边的丫头婆子送了来。

荣府处,因柳儿绣画被送进了宫里,额外多了不少娘娘的赏赐。花团锦簇的,柳儿只看了看,并不放在心上。她也不图什么虚名,其实论起来,搁外头卖了,得的银子,比这个赏赐只多不少,还不必那般战战兢兢的。

冯紫英如今也不送金银首饰等物了,多了天南地北的特色精巧玩意儿或者日常得用的东西,识货的瞧着,也不比首饰头面便宜。

放不住的吃喝之类,或留一些或送人,娘儿俩也不矫情了。至于能放住的,除非有柳儿特别喜欢的,否则都跟历次冯大爷送的东西搁到一起存着。

要说送节礼最大手笔的,还是林府,拉了一车子,一只大藤箱,并几只竹篓子几坛酒,还有四盆开的正好的菊花。柳儿回礼是做好的两包袱针线,并干妈做的一盒子点心,让送东西的婆子带了回去。

竹篓子是两篓子大螃蟹、两篓子鸡鸭鹅、一篓子鱼虾并两篓鲜果。柳儿看螃蟹尽够,让婆子给傅家送去一篓。想了想,又着丫头给姐姐、傅秋芳并两位小姑娘处,各送了一盆菊花。之前已经送过节礼,这个算是添头罢。

一打开藤箱,柳儿一瞧便知,这是林姐姐的手笔。

一大包新打的,各式各样的金银锞子。一包精致的荷包香囊扇套络子。这林姐姐一向总说,“小柳儿针线值钱,轻易别给外人做,一般送不要紧的人,只拿现成的就好。”

除了这些,重头儿是,四包各种衣料并一j□j子。打开一瞧,只看颜色质地,便知,分别是林府父女和柳儿娘俩的,即便没有签子。

干妈的直接让丫头送进她房里,柳儿的也让冬儿收了起来。至于林府义父两人的,柳儿抖开一匹靛蓝福寿团花杭绸,这个适合给义父做件长绵袍......好吧,一段时日内,有事做了,要裁制的衣裳又多了些,倒也省的一帮丫头婆子闲得慌。

各处忙着过节,神武将军府也不例外。

当晚在花园子里摆上家宴,一家老小吃酒赏月,空地上有小戏子唱曲儿,倒也热闹。

酒过了几巡,略吃了饭,小辈们三三两两的,聚到各处自去玩耍。大夫人刘氏管家,事情多又要伺候太太并几个小姑子,也不得闲儿,却轻易不敢离开老爷子冯唐夫妻左右。

二姑娘冯连拉着表姐蒋素云来至父母席上,“爹娘,我和表姐回去了,每年都一个样儿,没趣儿。”蒋素云笑容沉静,也不吭声儿,温顺地被冯连儿扯着。

冯唐一向拿这个有些骄纵的女孩儿无法,遂摆手让其离去。

小李氏给老爷子夹了一筷子菜,放到碟子里,笑着道,“连儿和云儿倒是合得来,只两个都不小了,连儿转过年也十五了,老爷可有个什么章程没有?”

冯唐喝了一口桂花酿,砸吧砸吧嘴,不以为意,“还早呢,且慢慢看着吧,你素日无事,也收收她的性子罢,过几年出门子,总不能这般疯疯癫癫的。她倒是不急,那云儿可是比连丫头大几岁吧?”

李氏点头,笑道,“老爷好记性,大四岁,如今虚岁也有十八了,年底就出了孝,那丫头也是个可人疼的,前儿舅爷送节礼的时候,还向我打听云丫头的事。如今老爷既提起,您看......是不是把她和三儿这事儿定了?”

冯唐愣了愣,转头看着小李氏,“三儿愿意了?原来你竟是这般打算的?”

小李氏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笑了笑,给老爷子又斟了一杯酒,“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得老爷您点头么。再说他们小人家,羞都来不及,哪里好意思说出口呢。”

冯唐把酒杯推到一边,忽地笑了,“这话说别人尚可,三儿可不是什么矜持的人,且还是问过再说吧。都是亲戚,闹不好,免得以后没法见面。只我瞧着,三儿还不定性,云儿那样的老实孩子,未必能笼住他的心啊。再说,云儿虽也不错,到底也不是舅爷那边李家的孩子,人家不过客气一句罢了,很不必当真。”

最后两句有些意味深长,小李氏心细,心里一咯噔,却有些拿不准了,一时也不敢再多说。她这么些年跟冯唐过日子,多少知道这位的脾性,粗中有细,轻易不会被人左右,看着大老粗,实则最是个有算计的,凭自己一刀一枪拼出来的权势富贵,岂是简单的。

隔日休沐,冯老爷子把三儿子叫进书房,父子落座,小厮上了茶来退下,冯唐宽着茶叶,漫不经心地道,“昨儿你太太提起你的婚事,觉着云丫头不错,你自己觉着如何?我看着那丫头也是个贤惠的,你若愿意,早些把婚事办了,成家立业,你也该安安心心地做事,这么着整日晃悠,到底不是个事儿。”

冯三爷听了,茶也不喝了,随手搁几上,“儿子不乐意,且再等等罢,今年必然寻个合适的,到时老爷子您只管派人提亲就是,耽误不了你抱孙子。再说,您也不缺孙子,急什么呢。”

冯唐跟这个儿子,说不上两句就觉着胸闷气急,各种不顺耳不顺眼,偏这个精明通透之处最像他。

啪地放下茶碗,“什么叫必然寻个合适的?几年前你就推脱说不急,少拿糊弄外人那一套糊弄你老子!好歹你是个男人,靠你老子我能混一辈子呢!不趁着你老子我尚且有一口气在,给你铺排铺排,你当靠自己向上巴结那般容易?”

冯三爷如今真不敢得罪他老子,忙起身赔笑,“爹你别急别急,这回真真儿的,倒是看中了一个,只还没打听清楚,爹你略等一等儿,儿子尽快还不行么嘿嘿嘿。”

冯唐更上火了,拧着眉毛道,“你成日家在外晃悠,我可丑话说在前头,外面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你别给我弄进来,我丢不起这张老脸!”

“怎么能呢,爹,儿子是那没丁点儿算计的么?儿子心里有数呢,指定好人家好女孩儿就是了,又标致又伶俐的,还孝顺的。放心,放心啊。”冯紫英最会糊弄他老子,且无论老爷子如何拍桌打凳的,他表面上殷勤奉承,心里不哆嗦。

冯老爷子定了定神儿,接过儿子递过来的茶,呷了一口放下,问道,“定城侯家的谢鳞你熟悉么,他如今定亲没有,家里到底是个什么情形?”

“认得,交情不深,至于定亲没有么,倒是不太清楚,横竖没成亲就是了。怎么,爹,您老要给人做媒么?哪家啊?”他家老爷子这也转的有些突兀了罢。

“如今的吏部侍郎林海林大人家,他不是有个义女么。前几日他向我打听来着,我瞧着,林大人似乎挺中意谢家小子。只我虽管着这部兵马,对这些小辈,也不甚熟悉......”

“等等,爹啊,恕孩儿无状打断一下,谁家的义女来着?”冯紫英脑子里一忽悠,直觉不太妙,哪里等得及他老爹慢悠悠地说完。

“吏部侍郎林如海啊,就是两淮盐政回来那位。怎么,有什么不妥么?”

“没......没,那个......爹啊,林大人素来秉性忠正,清廉务实的,且学问见识不凡,儿子素来仰慕得紧呐!他家女儿,便是义女,想来也不差的,爹你就没考虑自家儿子?若儿子以后能多得林大人指点,想来也能出息出息不是?跟爹您这整日吹胡子瞪眼的,人家那可是春风化雨润物细无声,得你俩一文一武熏陶着,儿子将来想不出息都难呐......”

这回轮到他爹不认得他了,这么知道上进,还是他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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