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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妇人心计似海深(1/1)

红楼巧丫鬟 !杨秀姐过来,身边带着芹姐儿,并傅二老爷的女孩儿,比芹姐儿小一岁的傅采薇。

刚刚二老爷夫妻两,把女孩儿和小儿子送了回来,这傅二姑娘一回来就跑去找芹姐儿玩,两人一向要好。傅大奶奶杨秀儿原本管家理事也带着芹姐儿,如今索性两个都带着,见识见识也好。

柳儿娘儿俩头回见傅二姑娘,给了一只装着小银锞子的荷包做表礼,傅二姑娘倒是比芹姐儿活泼大方,给柳儿行了礼道了谢,便和芹姐儿一起,站大伯母杨秀姐身后。

细细打量一回这位傅家二房的姑娘,浓眉大眼,绯红的圆脸蛋,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分外灵活,身量也比大姑娘高些,虽模样儿不如芹姐儿标致,到底多了几分勃勃生气,挺招人喜欢。

柳儿知道,干妈这样上岁数的老人家,最喜欢这种姑娘,曰,有福气!

傅采薇这边也偷眼打量柳儿,前些日子就有往来送东西的仆妇,跟她娘说起,大伯娘认了妹子,如何如何标致能干,今儿可算见着了。原本只觉自家姑姑是个仙女儿似的美人,如今看来,比她姑姑还好看些。

两个牙婆子,一个姓张一个姓周,都是舌灿莲花之辈,杨秀姐也懒怠听她们满口奉承,摆手道,“且先把人带上来看看罢。”

之前小燕和三七就很有眼色地张罗搬了椅子并小几,安置在门前台矶上,冬春姐妹沏了茶,三人出房坐定,傅家两位姑娘和冬春小燕等人站一旁伺候。

两个牙婆子带了不少人,乌鸦鸦几乎没站了一院子,傅大奶奶吩咐,“一家子的一起站后边,一个人的站前面,分开站好。”

之前已经说好,主要是一家子都卖身,且必须有女孩儿,小子不得超过七岁。其次是十来岁的单个女孩儿,这个主要是为柳儿,杨秀姐毕竟经历多,想的多也更长远。

柳儿看了看,前面一溜二十多个小丫头,都是十岁上下。后面共有十多房一家子的,只有七八家夫妻孩子俱全,其余都是要么没男人要么没女人,儿女大小参差不一。

一时眼晕,索性只专注眼前的一溜儿女孩儿。

杨秀姐看着皱眉,开口道:“从左边开始,都说说自家姓名年纪并擅长何事。”

原本只能看看形容长相,如今一开口,口齿性格也显示出来,二十多个女孩儿,当场去掉一大半,只剩七个。三人细细看过一回,问了几句话,只留了三个。

那几户人家也一般处置,最后跟原先想的一样,留了两户人家。一家四口,姓孙,三十多岁两夫妻带着两个女孩儿,大的十一二岁,小的六七岁。男人腿脚有些毛病,不耽误做事,女人擅茶饭。另一家多些,姓吴,五口人,四十多岁看着木讷老实的夫妻俩,带着一儿两女,儿子八岁,女孩儿一个十岁,一个六岁。

这两户人家都是老实的庄户人家出身,孙家是因男人摔断了腿,从此做不得重活,治病花了不少钱,又赶上年景不好,投亲不着,索性自卖自身。

另一家则是南省逃难过来的,家乡发大水,跟着族人过来讨生活,到了才发觉,京城米贵居之不易,孩子又连着水土不服生病,索性也卖身了,好歹能混口饭吃。且男人长的虽不如吴家的壮实,却手巧,凡举泥瓦匠木匠活计,都能做些。女人则茶饭针线都拿得起,人看着也干净利索。

加上三个女孩儿,如今人也不少了,当即跟牙婆子交割了文书银钱,一共也不过二十多两银子。

因柳儿不长在家,人都少不得交给干妈调。教,张婆子也是大户人家做过管事,见过世面,倒也不算事,正好柳儿不在这一阵子,她有了事情做,热情高涨,言说等柳儿来家,一准儿调教得规规矩矩利利索索。

杨秀姐不过坐了一回,看娘儿俩做事有章法,有条不紊的,就带着两个女孩儿回去了。那两户人家归干妈管,那三个女孩儿以后要跟着柳儿的,所以叫了过来,又一一细细打量,查问了一些琐事。

都是十岁左右的年纪,模样儿中上,言语清楚。真正标致的丫头,哪里都是抢手的,她们家没必要赶这个热窝。三人身上都还干净利索,眼神儿清明,原来的二丫头之类的名字,索性都改了,随了冬儿,冬雪、冬梅和冬雀,三人在人牙子那里也调教过规矩的,老老实实行礼称谢,就被冬儿带下去安顿。

如今冬春两姐妹,冬儿跟了柳儿,春儿跟了张干娘,柳儿房里的人事归她安排。

现今娘儿俩添了人口,安排住处差事并做衣裳等杂事,也一堆,柳儿看着闹腾,索性晚上给干妈一包二百银子,让她老人家自己折腾去,她回来擎现成的就是,横竖有姐姐照应,料想无事。

晚上娘儿两个吃过晚饭,说了一回话,各自安歇不提。次日吃过早饭,张三叔赶车过来接柳儿,带着三七小燕回了贾府,开始上工。

她这里算是暂时消停了,神武将军府里可是热闹了一回。

且说那日回府,冯二姑娘冯连,憋了一肚子气,因是老来子,自小到大在将军府横行惯了,一家子上上下下,哪个不看她脸色,如今倒好......进了二门,一路奔进她娘冯夫人李氏房内,一头扑进她娘怀里,扯着嗓子嚷道,“娘,三哥欺负人!呜呜......”最后竟委屈得哭了起来。

李氏四十许,因素来身子骨弱,加之自来长的也娇弱,虽说徐娘半老,倒也风姿楚楚颇具韵味,声音也不温不火的,“这丫头,一向都是你欺负他们,何时成了他们欺负你了,多大个人了,还这般没大没小大呼小叫的,看叫人笑话。”

冯连儿急了,这回深感被欺负,居然没人信了,岂有此理!

霍然抬头,倒也眼泪汪汪,憋着嘴,“娘,不信你问表姐,表姐表姐,你说说刚刚是不是三哥欺负我了?当着外人骂我?”

稍后跟进来的女子,正是跟着他们出门的另一个姑娘,进来先给李氏请安,闻言颇有些为难,看着李氏欲言又止。

李氏摆手,“素儿且回去歇着罢,出去大半天想来也累了。”那表姐蒋素云看了冯连一眼,方才行礼告退。

却被冯连叫住,“表姐你等等,你跟我娘说说,今儿三哥是不是为了个丫头,骂我来着!你快说啊!”

蒋素云无奈,只得留下跟姨妈说明缘故,不过有冯连儿的丫头青梅帮腔,其实倒也不用她太为难。

且说冯紫英冯大爷,一回府里,前脚迈进自家听涛苑外书房,就冷着脸吩咐小厮,“叫他们几个过来。”

不一刻,七个长随小厮低眉顺眼地进来听用。

冯三爷随手把茶盅放一边,看着几人神色莫名,直到几人额角见汗,才不急不缓地道,“翻羽留下,其余门外候着。”

其余人等如蒙大赦,飞速退了出去,翻羽则吓得噗通一声跪了,匍匐在地不敢抬头,直觉今日要倒霉。

冯紫英似乎没看见,反倒重新端起茶碗,慢慢宽着茶叶,盖碗之间塔塔作响,就是不喝。

过了好半晌,才放下茶碗,也不看底下,淡淡地道,“听说青萍认了方嬷嬷做干娘,可有此事。”青萍是蒋素云的丫头。

翻羽忙回了是,心头有些迷惑,却也不敢抬头。

“你跟方嬷嬷提过杨姑娘。”语气仍旧淡淡,也听不出是疑问还是陈述,却听的翻羽更加胆怯,犹豫着不敢回话,他们爷越是平静,其实越生气,定然有人倒霉。

哐啷!

翻羽还没想好如何回答,一只茶碗已经摔碎在跟前,茶水茶叶溅了一地,碎瓷片擦着翻羽四溅,容不得多想,忙回,“我娘原本知道杨姑娘名讳,原是听贾府下人提过,倒是问过奴才,所以......”

“所以,你就说你主子我也认得人家,还寻过人家,是也不是!”

翻羽只管磕头了,再也说不出话来。上面又道,“你能到我身边伺候,可还记得是什么缘故?”也不等翻羽回答,继续道,“不是看你娘方嬷嬷的体面,而是你一向心里有数,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一直以来,你也确实做的不错,为何这回却犯了糊涂?”

“奴才......”翻羽有苦说不出,其实这也不是头一回了,他们爷在外面的风流事,哪回当一回事儿了,即便有人说起,也不过一笑而过,怎么这次忽然翻脸了?

“下去自去领二十板子,记住,再有下次,你也不必跟着我了!叫他们几个进来回话。”

“是。”

其实这翻羽,虽然因着方嬷嬷是冯三爷奶娘的缘故,跟了冯紫英,却并不是众随从的头,管总的是随后带着众人进来的步景。

步景一样倒霉,跟着领了二十板子不提,他们这里正整顿,有李氏身边的大丫头随缘过来传话,“太太叫三爷过去说话儿。”

冯紫英都不用想,就知道是那不省心又没心眼子的妹子嚼舌。不过经过今日之事,倒是让他多了个心眼儿,又问道,“还有谁在太太那里?”

“并没有谁,二姑娘和表姑娘都在。”随缘也是有眼色的,看三爷面无表情,料想有些不渝,没敢嬉笑,如实回话。

略一沉吟,冯三爷挥手打发了随缘,又坐了一坐,垂眸想了一回,招了一个小厮进来吩咐两句,方起身迈步往太太住的正房去了。

这么一会儿的工夫,今日之事完全面目全非了。

冯紫英进来请安坐定,看了一眼,连儿神色如常地坐李氏身边喝茶,表妹不在。

李氏温言拉了几句家常,方道,“年底你表妹就出了孝,我想着,这么些年你们一块长大的,跟一家人也没差什么,索性到时跟你父亲说一声,就定下来罢,也省的外面有些不三不四的女人惦记。你成了家,我也对得起你娘了,这么些年,我就盼着这一天,日夜悬心,就怕辜负了你娘当年的情义和托付。”说着说着,李氏情动,垂泪不止,女儿冯连儿忙开始劝解,倒也有些个女孩儿样子了。

冯紫英也忙着开解几句,可心里总觉着有几分膈应,一时也想不起太多,又坐了一回,有下人来回话,有客人来找三爷,这才脱身离开。

原来这李氏,并不是冯紫英的亲娘,李氏是冯唐的第四个夫人,也就是那续了第三次的弦,亲生的只有四爷冯运和二姑娘冯连。冯紫英的亲娘跟这李氏算是堂姐妹,下人背后称大李氏。

这大李氏出自江南的富商巨贾之家,嫁给冯唐后,只生了冯紫英一子,没几年染病下世。李家不愿断了这门亲戚,又见冯紫英年幼,便从旁支的姑娘中,选了贤淑的小李氏嫁了进来。虽说是堂姐妹,小李氏的家境不过普通,嫁妆还是冯紫英外家给置办的,李家也明白表示,只求她好生照看冯紫英便可,其余随缘。

所以那小李氏看中,要嫁给冯紫英的表妹蒋素云,其实也并不算冯紫英的什么亲戚,不过是小李氏的外甥女罢了。

很多事不经细想,过去小李氏时常露出这个意思,冯紫英也无可无不可的,毕竟蒋素云除了家境差点儿,人品才貌也挑不出不是来,而家境一向不是他家看重的。加上他老子冯唐也没明确反对过,就这么糊涂着过了。

如今借着这个契机挑明,冯紫英素来机敏,自然意识到了不对劲儿,心里怎能不膈应。

尤其他当成心肝儿似的杨柳儿,百般讨好巴结还没个活动气儿,到了别人口里,居然成了狐狸精了!

那话怎么听着怎么不顺耳就是了。

冯紫英如今也十*岁年纪,不比先小时不懂事,他家这一大家子,从小到大,也没少见识一些勾心斗角,回头越想越不安心,越想越心烦,索性去寻好友张学臻喝酒解闷。

当晚两人就在味芳斋的后院,一间清静的雅室内,由味芳斋的大厨子置了一桌酒席,两人打小的交情,也不讲那些虚礼,只管开怀畅饮,喝了几巡,兴致上来,聊的兴起,冯紫英便把烦心事提了几句,却并没提柳儿之事。

哪知这张学臻成家了几年,儿子都生了,且妻妾通房俱全,最是知道个中弯弯绕,当即就笑了,“兄弟你到底年轻,这话也就你对哥哥我说,我们多少年的交情,才能得句实在话,换个人,不过几句场面话应付了你去。”

冯紫英也不说话,端着酒杯,拿眼睛瞅着张学臻,口中道,“正是如此,你怎不见我找别人喝酒,不就是这个缘故么,说说罢,如今倒要听听你的高见。”

张学臻散了外面大衣裳,只着中衣,端起冯紫英斟上来的酒,一口喝干,放下酒杯,吃了两口菜,这才缓缓道,“哥哥我就是一说,也未必真对,有什么冒撞的,兄弟看在旧日情分上,担待一二罢。”

冯紫英没吱声,只又给他倒上酒,张学臻照旧喝干,这才进入正题,“兄弟自小出身富贵,自然不知道这世道艰难,活着不易。男人为着功名利禄养家活口往上巴结也就罢了,便是内宅妇人,又何尝不算计着过活。自家后半生,子女前途,私房体己妾室争锋相公宠爱,不一而足。我最是知道兄弟你是个聪明有本事的,上有你父亲,后面有你外祖家帮扶,冯大爷又不是个成大器的,冯二爷素来跟你们不是一路人,你那四弟,虽说就比你小三四岁,三岁看八十,没胆气跟个弱鸡似的。你说,以后你家太太和你弟弟妹妹,还能靠谁?而你又素性洒脱不在乎家世的,三教九流莫不结交,你父亲向来也拗不过你,自家便能做主的。当年我就说过,这表妹十有八、九,是给你预备的,你还不信,如今你且看呢!若真疼外甥女孤苦无依,何不留给自家儿子,年岁也相当,岂不更不会委屈了她!”

“张仪言于魏王曰:‘臣闻羽毛量多,其重可使舟沉。物轻量大,亦可使轴断。众口一词,虽金石亦可熔化。’这天长日久的,水磨工夫一下,闹不好兄弟遭了道,犹自不觉,如今可不把人当媳妇看了么,不然何来借酒浇愁。”

一语惊醒梦中人,冯紫英汗湿重衫。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Zzzzzz亲的地雷(╯3╰)嘿嘿,么么哒^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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