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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七章 女学(1/1)

比起秦白芹壅制技术的公布,可以说几乎殊途同归的新建学塾,似乎更加来的水到渠成。

起码对于秦家阖家来说,都是这样认为的。

估摸着拢共也就几息的工夫,议案便在“同意”声中全票通过了。

就是这么雷厉风行。

全权负责学塾事宜的秦连豹就去找老舅公同王村长,想打听打听周家湾同漏斗湾还有没有闲置的土地,可以用来新建学塾的。

其实不管是老舅公也好,还是王村长也罢,心里头早就意识到秦家必是会开馆训蒙的。

毕竟这么多年来,看着秦家几乎年年都吹吹打打的有大红喜报送上门,就连他们两个都不得不信,秦家人,尤其是秦连豹,在读书上头绝对是有窍门的。

别说他们两头湾里的宗亲,还有十里八村的乡邻们俱是心动了,他们亲眼所见,就连崇塘那些个大商贾都亲自登门了,却再没那等不开眼的敢提请秦连豹上门坐馆的事儿了,都是想把自家孩子送到秦家的家学来念书,希冀沾一沾秦家的文运同才气。

虽然都被秦家婉拒了,可人家的考量,大伙儿设身处地,也都能理解,秦连豹如今确实不得闲。据说就连家学里的课业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断断续续的。

虽说私底下也有人不甘心,别说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了,就算晒一天冻十天,也没见秦家的小字辈就不成材呀!

甚至于还有人一拍脑门,觉得自己说不得已经勘破秦家的独门秘法了,说不得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才是正道呢!

都是打小莲溪里头泡大的,哪里不知道每天打鱼每天晒网根本是不可能行的。但三天出去打鱼,回来再用两天的工夫修补晾晒渔网,船上人家不都是这么过日子的么!

说不得念书也是一样的道理呢,不是有句文绉绉的话儿么,叫做甚的张弛有度!说不得自家孩子就是因为只有张,没有弛,成日里念书念傻了的!

简直叫人啼笑皆非。

但也奇了怪了,也不知道都是打哪儿吹来的一阵风,所有人都深信不疑、信心百倍,都认为秦家总有一天必是会课业收徒的。

老舅公同王村长亦是不外如是,只即便如此,当秦连豹把这事儿摆上桌面后,二人还是激动的直搓手。

随后回过神来,才意识到秦连豹是想请他们帮着在寻摸块土地,原来秦家并没打算将家学改成学塾,而是打算在外头盖新学塾的。

说句实在话,即便两位老人家都一把年纪了,也算老于世故了,可当下确实不知该说甚的好。

秦家大院里头要地有地、要房有房,甚至于秦家还有现成的家学,其实只要打上几套桌子板凳的,就能把学塾像模像样的整治起来了,哪里需要再来开销这个冤枉钱的。

想到之前武馆一事儿,老舅公同王村长哪里还不明白秦家的用意的。

又感激又有愧。

可这一回,他们还真是没有这个底气朝秦连豹拍胸脯,要求由他们来负责新建学塾的。

说句实在话,学塾就算再简陋,起码学舍总得要有吧,这可不比习武,再没有露天念书的道理的,可眼下的情状,光是修建武馆,就已经让他们捉襟见肘了。

其实为了这间坐落在周家湾畛域内的武馆,不但两头族里都摸了银子出来,宗亲们也纷纷慷慨解囊。不但周家湾如此,漏斗湾亦是恨不得倾其所有的。

有秦家现成的例子摆在那里,如今两湾里上到八十九,下到刚会走的老老少少,就没有不晓得念书习武是好事儿的,自然一呼百应。

甚至于十里八村的乡邻们都闻风而动,有的找到他们,打听工地上缺不缺人手,需不需要帮忙的。也有把家里头积存下来的木头、砖瓦送来给武馆派用场的。有钱出钱,有力出力,那劲头,半点不比他们逊色的。更有一帮老娘阿婆的,也不知道打哪想起的,竟道建武馆同建庙宇一样,可是功德,颤颤巍巍的捏了铜子儿过来捐资布施……

只即便如此,武馆账目上的银子还是刚刚能够支撑到将一应器械置办妥当。师傅的束脩,这还没有着落呢!

再想到师傅的延请定馆,下关书、发聘帖都是由秦家帮着一手操办的。关于师傅的束脩高低、节仪多少,坐馆方式、执教期限、节假安排等等事宜,这会子也都是由秦家在同人协商。

说不得不必多久,武技师傅就能过来坐馆了,可他们却连束脩都凑不出来,就是有心,亦是再没这个力量的。

只能在心里默默记下秦家的无量功德了。

转身就赶忙领着秦连豹去踏勘土地,很快,三人就齐齐看中了眼下的这块闲置的荒地。

虽说四至并不很大,但一来距离秦家比较近,而来既是武馆设在了周家湾的畛域之内,这会子将学塾设在漏斗湾,也算公平合理了……

事情就这样落定了,两湾里的乡邻们听说到辰光秦连豹会亲自坐馆之后,瞬间就沸腾起来了。

纷纷一手拎着孩子,一手提着自家最拿得出手的贽见礼过来拜师。

面对一窝蜂的乡邻们,秦家自然应接不暇。好在如今秦家在周家湾同漏斗湾的地界上说不上一呼百应,却也云集响应。听说学塾还在筹建,开馆时日还需再定之后,俱都渐渐冷静了下来。

其实这都是虚的,关键还是秦连豹的一句话,也就是叫丁香好生得意的那句“有教无类”。

还特地解释给大伙儿听,不会因为贫富、贵贱、智愚、善恶等等原因把人排除在受教之外。

哪怕如今老百姓的观念已经渐渐转变了,愿意咬咬牙,让家里头帮忙放羊、砍柴、担水、带弟妹,也算是半个劳动力的小小子们去念书,可也得念的起才成。

旁的不说,光是“学费”二字,就是天大的拦路虎,不知道把多少孩子拦在了学塾大门之外了。

饶是礼诗圩姚氏的学塾,这么多年来都只是象征性的向学生们收取一部分束脩,泰半“馆谷”还是要由族里头来支出。可到底能力有限,实在是不可能对所有孩子一视同仁。没办法,只能抬高门槛,将那些个相对而言资质较高、更有出息的孩子收到门下,竭力培养。

左氏也大概清楚这一则,可听得花椒姐妹的一通解释,却根本没去想“有教无类”四个字,到底意味着甚的,或者说,自家为了这四个字,究竟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倒不是因着左氏自打怀孕后,就越来越迷糊的缘故,毕竟她在这上虽迷糊,可花开两朵,在另一方面,她的思绪就跟刹不住车似的,从学塾到武馆,满脑子都是“有教无类”四个字。

忽的心念一动,身为长房长媳,从来告诫自己要温婉恭顺的左氏,眼里竟然流露出了跃跃欲试的光芒来,看得丁香同花椒一时失神。

唯有香叶没受影响,诧异地望着左氏:“女学?”

想说自家不是有女学么,只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左氏虽然看到了香叶的迟疑,但并没有放在心上,点了点头,又看了眼花椒姐妹三人,朝她们眨了眨眼睛:“其实也不必大动乾坤的做甚的,只要把你们设下的小学堂光明正大的摆上台面来,就已经足够了。”

香叶瞪圆了眼睛,一脸的不可思议。丁香同花椒已经回过神来,捂着嘴吃吃的笑。

这么多年过去了,哪怕她们姐妹嘴上说的再含蓄,可眼皮子底下,阖家哪能不知道她们究竟在做甚的的。

可眼看着她们教的乐意教,学的也都乐意学,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而她们姐妹,也就在阖家的庇护之下,避人耳目的运转到现在。

时至今日,她同姐姐们虽然始终游走在传统之内,以女工治家为主,那些个会让普世价值警觉的余地,都被她巧令名目,悄悄藏了起来,从未越界。

可事实上,并非如此。

花椒是希望这个时代的女孩子,都能够多念一点书,让自己的眼界心胸更开阔一点儿,能认识到这个世界的多样性,能从不同的角度去思考人生、看待人生。

或许,她们的人生,就会自此不同……

但花椒从未想过,会有一天,能把这些被她小心翼翼藏在传统礼教之下的东西明堂正道的摊在日头底下。

可不得不说,左氏的提议对她的吸引力太大了。

在花椒看来,这世上的一切,但凡见不得天日,不得见人的,就必然不会是甚的好事体。

但凡有可能,有一丝把握,花椒自然不愿意这样偷偷摸摸的行事。

而丁香面对左氏的提议,亦是心动的。

在她看来,不过是念书,凭甚的女孩子就不能念。她不敢说她们姐妹做的事儿多么多么的好,可她们真心所想,必然是对的,凭甚的就得这样偷偷摸摸的心照不宣。

跃跃欲试:“可以吗,大嫂?咱们真的能明堂正道的办个女学吗?”

左氏虽是大家子的出身,打小也是念女学长大的,可面对眼下的景况,还真不敢打包票,但却觉得,或许值得,抑或需要试一试。

领着花椒姐妹回了家,关上门同她们细谈。

却是一针见血的提出一个问题来:“你们在办这个小学堂的辰光,都遇到过甚的问题?”

花椒暗自点头,丁香望着左氏,就像遇到了知音一般,已是抚掌道:“大嫂,这问题可是多了去了。”

说着扳着大拇指头告诉左氏:“咱们眼前最大的问题,不是她们的娘老子不让她们念书识字,而是她们中泰半人就没有念书识字的意愿。比起‘人之初,性本善’,她们更希望多认得一些个柴米油盐的常用字儿,上街赶集的辰光不至于被人哄骗。或者能写一些个‘福禄寿喜’的吉祥字儿,到时候就能画成花样子,用来做鞋裁衣了。而且这些还都是顺带的,相较而言,她们还是更喜欢一些生活上的小窍门,譬如说给猪喂些漆籽核粉,可以让猪多长板油,还有给鸡喂些大蒜粉,能让鸡开胃口多长肉……”

说着还叹了一口气,颇有些失望地道:“当然,若是咱们能教她们壅制白芹,她们就更高兴了。”

说到底,泰半姐妹们来自家习学的最终目的,还是为了能够学习更好的女红治家的技艺,为了出嫁婚后能够更好的伺候舅姑丈夫。

可这同她原本的用意根本就是相左的,茴香香叶,还有花椒的用意,她多多少少都知道一些。但她的想法都同她们都不一样,她拼命的想让小伙伴们多念一些书,其实就是想要她们开阔眼界,就是不想她们一辈子只为了家庭、父母、丈夫、子女而活着,她希望她们能更爱自己一些,多保留一些自己的个性。

她们虽是女子,但也是人呀,凭甚的就该活得像个影子呢!

香叶或许一辈子都理解不了丁香的超前想法,她只是从字面上来理解丁香的话,自然觉得丁香未免太过消极了,尤其最后一句话,未免太过以偏概全了:“也不是人人个个都像三姐说的这样啦,就譬如薇薇好啦,她可爱念书写字呢,到如今不但把三百千都学完了,都已经开始念《四书》了呢!”

丁香听着就又叹了一口气,望着香叶摇了摇头,道:“是啊,咱们家里头天天三四十个小丫头进进出出的,也就王薇能让我们心里头好受一些罢了。”

左氏听着点了点头,已经了解花椒姐妹始终没能把女学摆到台面上的缘由了,又去看花椒。

她想知道,冰雪聪明的花椒是怎样看待这个问题的。

花椒自然不知道左氏心想,想了想,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左氏听:“大嫂,就像三姐所说的那样,眼下我们还没有办法解决的,其实是我们还不知道该怎的告诉那些个姐姐妹妹们,明理之人学技,同不明理之人学技,其间的难易程度其实是判若天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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