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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五章 幸福(1/1)

至于李蹊这样广而告之、大动乾坤招待一干父老乡亲流水席的用意,花椒大概其是能够猜出一二来的。

毕竟虽说上古婚礼,不聚乐,不庆贺,重的是夫妇之义,与结发之恩,世人并不认为这是一件可以喧闹嘈杂的事体。

那辰光的婚礼,或者说“昏礼”,也确实非常简朴、干净,并没有后世繁缛的譬如挑盖头、闹洞房这类接受亲友祝贺、嬉闹,有时还会闹过了头的仪节。

夫妻“共牢而食,合卺而酳”,携手步入洞房……这是俱有汉民族性格特质的,庄重、典雅,而又质朴的礼仪。

卑己尊人、严密规范。

昏服也并不是大红大绿的颜色,新郎新娘都会穿着端庄的玄色礼服。

玄色,既是黑中扬红的颜色,按着五行的思想,是象征着天的最神圣的色彩。

黄昏中开始的整个仪式,宁静安详,没有悲伤,没有喧嚣,安静细致的仪式中,或许有着震撼人心的力量。

也许就是当今世人想要捕捉的那种力量。

可事实上,从中古时期起,或是参加婚礼的宾朋渐渐不甘于就此罢休的缘故,民间渐渐就有了戏弄新娘的习俗,所谓新婚三日无大小,又有“闹喜闹喜,越闹越喜”的说法儿。

从那时候器,婚嫁的仪式,就开始竭尽所能的热闹了。

锣鼓喧天、鞭炮齐鸣,极尽铺张、繁复,累世成了习俗。

四海之内皆是如此。

此时放在李蹊身上,在自己婚礼的筹划上,已经勉强能够说得上的话李蹊亦是如此的,非但没想过要免俗,甚至于还决定俗气到底的。

抑或是因着想要收到更多的祝福的缘故,也抑或是因着婚礼上已经极尽热闹了,往后夫妻之间过日子,自然就会少了诸多的吵闹,能够安安生生过日子的缘故。

抑或,或许还有旁的抑或,花椒没有多想……

可不管怎的说,接连三天还算有条不紊的流水席操办下来,时间证明了一切,确实没有辜负李蹊,还有李家人的善心,同用心,实可谓两全其美,一举数得的。

相干的,不相干的,几乎所有有幸参与到这场婚事中的父老乡亲都沉浸在了这场喧嚣、热闹,而又隆重的婚礼过程中。

即便这份幸福的来源各自不同,却是前所未有的一刻,值得所有人铭记。

尤其站在花椒的立场上来看,自是替姐姐茴香感到由衷的感动的。

不管为了甚的,李蹊确实尽心尽力,给了茴香一场关于“吃吃吃”,又完全超脱于“吃吃吃”的婚礼。

虽然花椒活了两辈子,都还没有机会红裙上身,金钗当头。可对于大红盖头,花椒心中却是一直都有着自己的执念的。

或许有人会说,旁的都是虚的,自个儿日子过得好,这才是真的好,婚礼不过一场形式而已,为甚的要投入那么多的精力财力,甚至于打肿脸充胖子,去折腾一场完全给旁人看的筵席。

何况快节奏的现代社会,无论甚的,都是效率为重,用最少的时间和金钱成本去完成婚礼这一人生大事儿,这或许才是年轻人应该有的行为。

可在花椒看来,婚礼有且只有一次,值得每一个人倾心相待,不留一分遗憾同不满。

毕竟一场婚礼,不但是对夫妻双方以及双方家庭,也是对来观礼的亲朋好友的尊重。

往小了说,可以说是一对小儿女最为美好的回忆,是夫妻双方走向成熟的象征。往大了说,更是两个家庭,甚至于两个家族几代人心血的结晶。

哪怕再退一步,说句没有出息的话儿,一场盛大的婚礼,无论在成本上还是精力上的投入都是相当大的,婚后小两口难免有需要应对一地鸡毛吵吵闹闹的辰光,想到曾经花了那么一大笔钱办过婚礼,婚礼上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宣过誓,还曾把那么多人都感动哭,婚后偶尔还会翻出结婚时的影像慢慢品……

眼前的这丁点鸡毛蒜皮,也就别再计较了。

结婚不容易,离婚就更不是甚的轻巧的事体了,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宣之于口的……

好吧,谁关心!

管它喧嚣与否,管它几时开席,管它菜色如何,管它鲜花够不够美,管它钻戒够不够亮,管它婚纱够不够奢华,管它司仪够不够有品,管它一切的一切……

花椒只想红裙上身,自己开心!

只想金钗当头,嚎啕大哭!

前世的时候,总在旁人婚礼上哭泣的花椒只以为这是因为她内心深处还有个公主梦,她对于那些俗之又俗的一切还心存渴望,她就想要个棒棒哒美美哒的婚礼……

可突然之间,看着在夹杂着祝福、悲伤、陌生,甚至于浮夸的复杂热闹中,反而显得最为沉静,浑身上下都洋溢着最为纯粹的幸福的茴香,五识灵敏的花椒这才后知后觉的忽然意识到,她一直想要的那一切,或许只是源于一份仪式感。

也由此忽的感知到,她的格外灵敏的五识觉察的由来,或许也正是来源于尊崇天地、敬畏鬼神的仪式感……

当然,这只是从未亲身经历过的花椒的一点小小的揣测而已。

还没有机会亲自体验的花椒,对于这一切,还心有余而力不足,无法产生更多的感悟。

不过,在那一刻,自己的幸福与他人无关,喧嚣中的人生百态也与自己无关的茴香,或许头一遭照见了自己,也看清了自己。

虽然花椒并不知道曾经朝夕相对的姐姐都意会了些甚的,可成亲小半年以来,茴香眉宇之间的幸福却是做不得假的。

还有此时眼前温婉恭顺的左氏,虽然成亲方才一天不到,可眼角眉梢掩饰不住的柔情,花椒能够看得出来,也是发自于内心的。

花椒突然就觉得天高海阔,心里头说不出来的舒心,踏实,别无所求。

欢欢喜喜地给左氏行礼,接过见面礼,还有封红。

只左氏饶是打小身子骨康健,可这一大清早的,祠堂、正厅、花厅这么一圈跪下来,已是用了将近两个时辰了。

虽然认人识姓,将家里头乌泱乌泱的一众至亲都认了个齐全,也收了一大堆的见面礼,并已将这些见面礼默默记在了心中,预备略有空闲就赶紧做账,以后往来随礼,也好做到心中有数。

却也实在累得够呛了。

不过新媳嫩妇的,却不敢有丝毫的流露的,笑容无暇地落后一步跟在姚氏身后,服侍着。

花椒就见坐在一旁的莳萝同茴香齐齐给丁香使了个眼色,丁香有些不明所以的朝着二人挤眼睛,花椒笑着就踮起脚尖,凑在丁香耳边耳语了两句,丁香连连点头,就喊着“大嫂”,笑着上前挽了左氏的胳膊。

只她的挽和旁人的挽一动作并不一样。

几乎是架着左氏在走路。

不过因着丁香也算自幼习武的缘故,不但并不吃力,外人还分毫看不出来。

左氏杯丁香挽着走了两步方才反应过来,自是有些惊讶的,又感激地谢过丁香,红着脸小小声地道:“多谢妹妹了,只叫妹妹受累了,我自己可以走。”

丁香却挽了她的胳膊不放手:“大嫂放心,我力气大着呢,您只管靠着我缓口气就是了。”

这一来,陪在左氏身边用过饭,又应了姚氏笑着三两句揭过的话儿,直到把左氏送回屋歇歇脚,丁香方才告辞离开。

即便丁香并不清楚这里头的关窍,直率坦白,又神色真挚,可左氏因着自个儿心里有事儿的缘故,自是不免觉得脸上发烧的。

可这心里头却是暖暖的,只觉得还余丁点儿的对于远嫁的担忧,忽的就因着婆婆、小姑的关情,而变得遥远了。

送走了丁香,可全复心思却还落在丁香姐妹身上。

从初见那时起,左氏就已是察觉到,家里头的这几位姐妹,同娘家姐妹给她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

只到底哪里不一样,一时之间,她又说不上来,只觉得很喜欢。

尤其随着书信的往来,很多姐妹之间也不大好出口的话儿也有了一个可以唠叨的地方,他们的关系也算在纸上笔尖日益亲密起来了。

她自是又喜欢,又欢喜的。

就连她娘因着听说他们成亲后不会搬出去单过,而一直有些郁郁的心情,也总算慢慢放晴了。

却是觉得“小姑子,搅姑子”,小姑子是娇客,好些个也是搅得黄河水都不清的搅家精,她能和小姑子处的好,太婆婆、婆婆的家世摆在这里,以后进门的一众妯娌的家世等闲也再越不过她去,虽然不能搬出来过自己的小日子,可这日子,想来也不算十分难过的。

这样的话儿,她听过也就过去了。可郭嬷嬷再三嘱咐她的话儿,却是牢牢记在心头再不敢忘的。

可直到此刻,虽然不过半天的相处,却也已是叫她忽的意识到,她娘家那样家族长大的孩子,恨不得从会说话起,就学会了察言观色,人说话到嘴边留三分,可搁在她娘家,却是说话行事留一半都欠妥的。姐妹们住在一起虽则也算有说有笑,颇为热闹,可一众长辈们都是背后哪怕恨得捅刀子,当面也能称兄道弟的人物儿,想不耳濡目染,都是难的……

或许就像郭嬷嬷所说的那般,秦家横发逆起,正是方兴未艾的辰光,自是比一些个树倒猢狲散的落魄世家更要来的循规蹈矩、同心同德的……

左氏呆呆地想了会儿心事,倒是油然而生了两分雄心壮志来了。

若有一天,她的画像也能挂上自家的祠堂,受到子孙后代的供奉,那她这一辈子,才算真正没有白活的……

回过神来,人都精神了起来,就让一直守在耳房里,见她回来才赶来伺候的柳月桃月取来笔墨纸砚,将见面礼记录下来。

大堂哥回来了,却是特地抽空回来探望她的,目光中就有难掩的关切。

左氏忽的想起昨儿洞房花烛夜时大堂哥的眼神,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了起来,“唰”地站了起来,手又触到了面前的账簿,就像被烫了一下似的猛地缩了回来,满脑子想的,都是不知道相公会不会觉得她势利……

左氏咬着唇,再不敢去看大堂哥的眼睛。

满脑子想的又不是这点子记性都没有,甚的时候做账不成,偏偏要赶在这辰光……

大堂哥却没有多想,低头看了一眼,倒是左氏的一笔簪花小楷更入他的眼。

“客人都送走了,你赶紧歇口气儿罢,明儿一大早,我们还得回门呢!”大堂哥说着,又道:“要不要我来帮你誊写?”

只话音刚落,就看了看低眉垂首的柳月桃月,捏了捏左氏的手,又很快放开。

左氏不免大吃一惊,就见大堂哥已是快步往北屋书房去,迟疑了一瞬,抿了抿唇,还是跟了上去。

就见大堂哥已是从书橱上取出两个红漆匣子来,打开看过一眼后,就推到了她的面前。

指着其中的一个匣子告诉她:“这里头有两百多两银子,是我的私房,以后就由你收着了。”又指着另一个匣子:“这两份田契地契是家里头给咱们置办的私产,一个三百多亩的田庄,还有一间两进两出的院子,你也收好了。”

还告诉她知道:“田庄已经佃了出去,院子也租出去了,咱们一年差不多也能有四五百两的收益……”

左氏却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不但心慌了起来,更是眼泪都快下来了:“不,不用了,还是相公收着吧!”

脑袋都快耷拉到胸前了。

大堂哥已是听出了左氏的语气不大对劲了,话头已住。

虽然不知道左氏这是怎的了,可他有着丰富的同姐妹们相处的经验,却也是有些知道女儿家的复杂心思的。

就道:“你别害怕,这本就是该当的事儿。”又上前一步,拉了她的手:“我们是患难与共的夫妻呀!”

左氏一惊之下,抬起头来,还闪着泪花的双目就又沉溺在了大堂哥的眼睛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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