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景:              字号:   默认

第一百八十六章 弥补(1/1)

房间中,一盏幽暗的灯火亮着,偶尔有风吹过,吹得烛火摇动,将坐在床边两个神秘兮兮一本正经的人的影子拖得老长。

其中一人悄悄道:“如果咱们要找的族亲真的是大齐的皇后,那还要不要把祖母说的事儿告诉她?”

“当然要了,这可是来时就说好了的,小姐,你可别犯糊涂。”沫沫看她又打起了鬼主意的样子,连忙道

“好吧……”林枕溪瞧见她一脸严肃的盯着自己,一副生怕自己把东西拿走去干坏事的样子,到底是点点头。

两人说完,瞧见时辰也不早了,才各自睡下了。

躺在床上,林枕溪不由自主想起今晚长孙祁烨看她时的那个眼神,还有他在马车里抱住自己时的样子……

“哎……”她幽幽一叹,沫沫就睡在不远处的小床上,闻言还问她:“小姐怎么了?”

“沫沫,你说铁牛入赘过去,能过上好日子吗?”林枕溪双手枕在脑后不由问道。

“应该能吧,那户人家的家主听说曾是西夏王府里伺候的,家底丰厚,人也极好,咱们瞧见那家里的条件虽不是太好,但也比小户人家强些,今儿接待咱们的汉子看着人也老实,铁牛生的一表人才,又乖巧听话,除了傻些,也没别的毛病了。”沫沫想了想,还是很放心的。

林枕溪听完,想想,也的确是如此。

“罢了,就当是他的命数吧,他跳崖不死被咱们救了,如今又入赘成了人家的女婿,也许是件好事,总比跟着咱们奔波的好。”想完,拉过被子往头上一蒙,便沉沉睡过去了。

第二日鸡鸣的时候,主仆两便利落的起来了,沫沫去楼下打包行李和干粮,林枕溪则负责去街上转转,再问问去大齐的路。

“真的,你当真是要去京城?”林枕溪看着面前收整货物准备要走的一家人兴奋道。

“是啊,家里大哥如今要去京城参加秋试,咱们生意刚好想着往京城搬,所以一家子都去看看。”其中抱着孩子的妇人笑道。

林枕溪兴奋不已,一番好话一哄,那一家子瞧见她跟沫沫又只是两个弱女子,便也答应了带着她们一道上路的请求。

一行人浩浩荡荡出了镇子,林枕溪还在盘算着到时候见到皇后族亲该说些什么好呢,就听得马儿的一声响鼻,几乎都要把她的马车帘子给吹开了去。

她刚掀开帘子打算瞧瞧,还没看清马上的人立即就放下了帘子。

长孙祁烨坐在马上,见她竟然装作不认识自己,干脆骑着马跟在她身边敲敲她的马车盖。

林枕溪装聋听不到,但长孙祁烨也不厌其烦的敲,她终于忍不住掀开帘子伸出脑袋瞪他:“你不是给人做女婿了吗?”

“沫沫,停下马车。”长孙祁烨道。

沫沫驾马正驾得开心呢,闻言,扭头瞧见他,还吓了一跳:“铁牛,你怎么来了!”而且表情看起来冷冷的,跟之前的样子都不一样。

前面那户人家听到声响也跟着停了下来,瞧见长孙祁烨,那妇人眼睛都直了,珠玉白的肌肤,完美的五官,通身的贵气,这简直是神仙样的人物了,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姑娘,这莫不是你的夫君?”妇人瞧见林枕溪,一样的美人坯子,看起来还真有些夫妻相。

“不是。”

林枕溪跟长孙祁烨异口同声。

说完,还默契的互瞪一眼。

那男主人家见状,便笑道:“姑娘,那就带着你相公一道走吧。”

“暂时不走。”长孙祁烨直接回道。

林枕溪忙道:“你不走,我可是要走的,这位大哥大嫂知道上京城的路,现在错过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长孙祁烨眉梢一挑:“我都把你卖人人家做童养媳了,你走了,不怕官府来抓你?”

“童养媳?”

那一家子也是目瞪口呆,想着家里还有人要参加秋试去,哪里敢惹上官司,连忙退回自己的马车里,赶着马车就跑了,沫沫想追上去,马车却叫长孙祁烨给拦住了。

“铁牛,你要做什么!”林枕溪这小暴脾气上来,还不等动手,就见长孙祁烨正冷冷盯着自己:“你把我卖给人家做上门女婿,我把你卖给人家做童养媳,很公平!”说完,将昨儿烫好的药包扔给她。

“这是什么?”

“你昨儿不是说腰疼,难为我烫好要拿给你,你现在趁热赶紧敷一敷,不然到了人家门上,说你不值钱还管我要银子。”长孙祁烨略傲娇的说完,扭头便牵着沫沫的马车一道往前去了。

沫沫咬牙,瞧着他这欠揍的样子转身问林枕溪:“小姐,要不要揍他?”

“罢了,他一瞧便是有事呢。”林枕溪捡起那药包,瞧见他还在拿眼角睨自己,才要跟他搭话,他便又转过头去了。

长孙祁烨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样子,心里轻哼一声,但也不知为何,心底有一种强烈的感觉在驱使着他,想要在他眼里溜走的东西,一定要抓回来,绑在身边!

林枕溪跟长孙祁烨一路到了方伯家里,才发现方伯一家子居然早早在门口候着了,换上了整整齐齐的衣衫,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

林枕溪下了马车,还觉得奇怪,走到之前那男人跟前问他:“我家弟弟又发疯了?还说将我卖给你们做童养媳了?”

“王妃,哪里敢呐。”男人忙哆嗦着摇头。

“王妃?”林枕溪噗呲一声笑出来,大方的拍拍他的肩膀笑道:“这里没有王妃,你叫我枕溪就可以了。”她话音未落,后颈的衣领便被某人给拎住直接拉了回去。

她无奈扭头看着比自己高了一个头的长孙祁烨,道:“铁牛,别闹。”

“我的童养媳,不要跟别的男人勾勾搭搭。”长孙祁烨说完,一抬手,就把她夹在了胳膊底下。

“你胡说什么呢,你知不知道什么叫童养媳?我怎么说也是你的救命恩人,我把你卖这儿可是为了救你,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通缉犯的身份……”林枕溪忙跟他道,不过长孙祁烨在听到通缉犯几个字时,顿了顿,想起昨儿方伯手里拿来的那张通缉画,难不成她们是以为自己被通缉了,所以才把自己给卖了的?

沫沫已经撸起袖子准备动武了,就听方伯哭着上前来道:“王妃,王爷乃是当今的穆王殿下,不是什么通缉犯啊。”

“穆王?”

“对啊。”方伯看着林枕溪,眉眼间都极为干净,小脸白皙,因为恼怒而烦上些许的红润,但却是越发的清丽好看,跟阿慕是属于两种不同的好看。阿慕总是与人带着些疏离,而她仿佛天生就带着亲和温暖的气息。

方伯看了眼依旧是面无表情的王爷,想起曾经的他,才道:“王爷不知出了什么变故,忘却了前事,但王爷就是王爷,而且告示上,只说王爷是遭人劫持失踪,并未说王爷犯法。”

“你曾是我的家奴?”长孙祁烨看了他一眼,又似曾相识的感觉,可并不强烈,也想不起什么来。

“老奴是。”

“很好,这两日你便好好与我说说以前的事,等事情说清楚了,再安排回京……”

他话落,就听到一阵锣鼓喧天响,众人回头,才看到两列锣鼓队已经敲敲打打迎了过来了,为首的知府早已经下了马,扶着自己的官帽子就兴奋的跑了过来,还不等道长孙祁烨跟前,便跪下磕了头:“下官见过穆王殿下,不知穆王殿下在此,还请您责罚。”

长孙祁烨看了看蓄势待发的沫沫,再看看小身板还在不断挣扎的林枕溪,浅笑:“既如此,回去准备好厢房,我要与我的夫人好好住下!”

“夫人?”

那知府看向林枕溪,立即反应过来,忙应下去办了。

林枕溪还欲挣扎,就听他道:“不论真假,你起码能回京城了不是吗?”

林枕溪一想,也是,就凭她自己这样穷折腾,还不知什么时候能回呢,最起码现在铁牛兴许是个王爷,但也许……

她忽然紧张抬眼看他:“铁牛,万一你只是跟那穆王殿下长得像怎么办??听说冒充皇族,可是要杀头的。”

长孙祁烨看她眼底毫不掩饰的担忧,问她:“担心我被杀?”

“咱们好歹也是共患难……”

“放心。”长孙祁烨见她是真的担心自己,手松开了些,不过他很确定,那段恐怖的记忆里,他身着锦衣,所在的地方也是皇宫。

其实林枕溪是怕连累自己也被杀头啊,不过铁牛这孩子明显是脑子撞坏了,等见到那位皇后娘娘的族亲,还是要想法子保住他才是。

林锦婳现在尚不知道自己有个族亲寻了来,倒是长孙祁烨被找到的消息传了过来。

“娘娘,听人说,穆王殿下暂无大碍,就是好像不记得曾经的事了。”墨雪跟在一侧道。

林锦婳才替墨月针灸完,瞧见她气色日益好了些,也跟着笑起来:“那就好。”

“不过听闻穆王殿下跟了个女子,他还自称王妃……”

“寻人去查查底细,若是底细干净,便由他。”林锦婳听着,心里多少安慰些个。

“是。”墨雪看她并不多管,自然是应下了。

从墨月房中出来后,墨花也过来了,嗓子已经恢复了不少,虽然嗓子嘶哑些,但勉强能说出话来,林锦婳也让她每日多说些话。

酒儿跟在她身侧,嘻嘻哈哈闹个不停,瞧见林锦婳来了,才立即扑了上来,软软叫了声娘亲。

“累不累?”林锦婳替她才去额头上的汗,才看向墨花:“公主今日又拖着你跑了不少地方吧。”

墨花提起这事儿就笑:“公主今日差点跑到朝堂上去了,认识了一个叫苏镜洵的公子,非要拉着那小公子玩,若不是肚子饿的咕咕叫,都不肯回来呢。”

“苏镜洵?”林锦婳听着这名字,生出些兴趣,牵着酒儿的手往花厅去,边走边问道:“是哪家的公子?”

“是新封的定北侯家的世子,只是自小体弱,生母又早逝,如今是随他父亲一起回京述职,顺便求医的。奴婢瞧着年纪不大,但为人却是沉稳懂礼呢,听人说学问也极好,就是性子寡淡,见人都是疏离的。”墨花提起来,还对这小公子称赞有加。

酒儿听不懂他们说什么,只知道现在肚子饿。

等好容易到了花厅,嬷嬷们摆上美味佳肴来,拿起小勺子便放开了吃了。

就她吃饭那大口大口的样儿,看得训练有素的宫女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仿佛她吃下的那一晚蔬菜汤都是人间美味一般。

林锦婳笑看着酒儿这狼吞虎咽的样子,想了想,忽然道:“那苏镜洵今年年岁多大?”

“才十一岁呢。”墨花道。

“定北侯当年随皇上南征北战,也算是功臣,而且忠心耿耿,说来,也是朝中的中流砥柱了。”林锦婳思虑道。

墨雪大约猜到她的心思,难得露出些笑容:“娘娘是想亲自治他。”

“刚好葡萄也快到了上学的年纪,若是有个冷静聪慧的伴读跟着,他上学也不至于孤单,而且定北侯我是见过的,性子禀直,如今又亲自带了这孩子入京,可见疼爱和重视,现下朝中大臣处罚了不少,虽然要开秋试,入选的官员难免年轻,倒不如定北侯这样的老臣忠心耿耿。”林锦婳说完,才朝墨雪道:“你悄悄也问问皇上,看可行不可行。”

墨雪立即应下,墨花也笑,那苏小公子若是有娘娘诊治,一身之病只怕也不是什么难事了。

说完,林锦婳忽然道:“墨花,你怎么还不请旨出宫?”

“出宫?奴婢为何要出宫?”墨花不解看她,林锦婳笑眯眯道:“本宫听闻七王爷最近总是一个人闷在家中,也不知在做些什么,想来他年纪也不小了,却始终没个王妃在身边。”

墨花耳根微微一热,对于朗月寒,她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对于当初对林公子心动时的热烈和梦幻,对于他,好似更多的是一种安心。知道不论在何时,自己都会信任他,而他也会来救自己。

林锦婳看她垂下眸子,浅笑:“今儿无事,允你出去两日。”

“多谢娘娘。”

“去吧。”林锦婳笑眯眯说完,看她含羞带怯的样子,一颗心算是彻底落了下来。

酒儿吧嗒吧嗒吃完饭,就已经是睡意昏沉了,她又叫翠嬷嬷抱下去睡了,这才独自回了房间。

在暖榻上看了会儿书,便见身后一暗,一抬眼,才知是赵怀琰回来了。

“皇上的政务处理完了?”

“未曾。”赵怀琰说罢,在她身边坐下。

林锦婳不解看他:“那皇上为何不等处理完了再回来……”

“想你了。”赵怀琰直言不讳,即便是每日都见,他还是思念的很。

林锦婳瞧着他深深望着自己,浅笑起来,屋子里的宫人们也都识趣的退下了。

秋日的气氛清凉,没有了夏日的闷热,林锦婳也觉得心情放松下来。

赵怀琰拿起她正看的书,轻笑:“还在看医书。”

“嗯,等酒儿和葡萄大了,也可以多教他们一些。”林锦婳笑道,其实她最想的还是保护住身边的人。

赵怀琰自然明白她的心思,看着她依旧明媚的眉眼,抬手轻抚她的脸,浅笑着吻了上去。

这个吻温柔绵长,没有小心翼翼,只有互诉衷肠时的信任和欢喜。

夜幕降临时,苏镜洵的事算是有了着落,定北侯听到林锦婳愿意亲自出手时,已经是感激不尽了,至于做太子伴读,更是想不到的荣耀。

只是这样的事确定的这么快,还在家中焦急等着的郑娇娇却开始心慌起来。

“屏儿,宫里还是没来人吗?”她又一次问道。

“没呢,夫人,您不宜多虑,在家好好歇息吧。”丫环屏儿从外面走进来,瞧见她挺着个大肚子满面焦急的模样,劝道:“您现在可是两条命呢,可不能再在为别的事儿伤了身子,奴婢听人说,怀孕的时候,如若心情总是不好,生出的孩子也要是多愁多病身了。”

郑娇娇何尝不知道,可是她如何能不着急,眼看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林锦婳那里却始终没有动静,这是不是说明她已经发现了什么?

“不行,我要去大牢里看看。”她说完,起身就要出去,可不等出门,就瞧见二门外的小厮急急忙忙跑了过来:“夫人,牢里出事了。”

郑娇娇听到‘牢里’二字,整个人都往后跌了一步,忙问他:“怎么了?”

小厮这才道:“今儿一早大牢里有去查房的,见薛公子竟是没了动静,等进去一看,才知道是咽了气了,夫人,您看……“

“夫人!”

小厮话未说完,郑娇娇已经直接晕了过去。

她千算万算,怎么能算到,薛文骞竟然熬不住,直接就死在了大牢里?

此时的大牢中,郑穹看着咽气了的人,态度倒是十分的寻常,此人若是真的死了才最好,当初还敢打她女儿,后来更要谋害皇子,留下也迟早是个祸害。

“确定是暑热死的吗?”他淡淡问道。

“没有中毒的迹象,身上也没有伤口,已经咽气了,可见是暑热所导致。”来回话的大夫道。

郑穹听罢,直接就道:“既如此,直接拉去埋了吧。”朝廷要犯,死了也是决不能办丧事的。

他正说完,就听人来报郑娇娇晕倒了,闻言,他只将此事交给了下人处理,自己便起身回府去了。

等他一走,那衙役里才有人悄悄靠了过去,趁乱把了脉后,才皱起了眉头,悄悄将消息递出去了。

辛夷在接到薛文骞死了的消息后,略有些不满:“没有按计划走?”

“原本是要按计划走的,可不知道怎么的,宫里迟迟不肯下令流放,所以一直拖到了今日,可到了今日,薛文骞就死了。”来回话的人道。

“想是她发现了,直接叫人暗中给处置了。”辛夷冷笑起来,起了身问身边的人道:“郑娇娇的孩子呢?”

“听说她晕倒了,孩子还不知道。”

“早点处置了。”她寒声道。

那人忙应下,便退下了。

等他一走,辛夷才深深吸了口气,半晌,睁开眼睛看着这小院子,道:“所有人都退下。”

“是!”

暗处的人应声,等人都离开后,辛夷才走在暖榻边坐下,露出浑身的疲累和伤心,想起穿心这一箭,更是心痛难忍,即便她这几日强撑着,夜里她还是会梦到这一幕,每次醒来,泪水都濡湿了枕巾。

她不知道,原来她还能这样伤心,毕竟曾经她亲手杀了那对不像父母的父母时,她也不曾流过一滴眼泪。

“林麓之离开京城了,他现在住在离京城百里之地的某个寺庙附近,过着平静的生活。”

熟悉的声音传来,辛夷抬起头来,便看到了许久不见的长孙玄隐。

他的面色好似更加苍白了,白到几乎要透明那种,垂落在身后的长发也白了不少,眼眸里的光更是黯淡了些,嘴角依旧含着淡淡的笑意,依旧是以前那般的儒雅温润。

她笑起来,带着些许讽刺:“事到如今,还以为能救我吗?”

“我既答应过保护你,便不会食言。”长孙祁烨说完,看着她的脸,却并不会弄混了,这不是阿慕。

“到底只是当初年少的一句玩笑之言,师兄何苦记挂到如今呢?你若不是受我拖累,也不会身体里面注满毒浆,注定此生活不长久,也没办法娶妻生子。”辛夷冷笑看他。

长孙玄隐却并不介意她如今的冷漠,他从始至终做的原因,便不是真的出于对她的某种爱。

他对她有怜惜,有同情,更多的,只是想弥补自己心中那份安全的缺失而已。当初父皇母后去世,皇兄曾信誓旦旦答应过父皇母后要保护自己,却还是亲手将自己赶出了西夏……

历经种种,他要的,只是弥补而已。

他看着面前已经将她本有的善良掩藏起来的辛夷,再看看如今的她,只有将狠放到明面上来,当做利刃,妄图吓唬住那些想来要欺负她的人,却不知这利刃举起的同时,伤了别人,也伤了她自己。

“你去寻林麓之,与他重续父女缘分不好吗?”长孙玄隐问她,她却只红着眼冷笑着撇过头去:“早已没什么父女缘分,当初那一箭,我迟早要还回去!”

“他就在你知道的地方,你的那一箭,随时能还回去。辛夷,我约莫只有半个月的光景了。”长孙玄隐并未隐瞒她,因为他一死,她注定无法独自对抗如今的阿慕和赵怀琰。

辛夷垂在身边的手微微动了一下,只是越发讽刺的看他:“你死不死,跟我有什么关系?你既然背叛了我,留下了林锦婳,那就是等于希望林锦婳杀了我,你我的情分早已断了,长孙玄隐,你若是再不走,我便亲手杀了你!”

长孙玄隐看着她赤红的眼眶,神情始终淡淡,他不能再有任何的情绪波动,否则便是殒命之时。

他朝外面看了看,刚好初秋微黄的叶子从院子里那棵梧桐树上落下,天空澄澈的好似一面镜子,干净的让人恨不得飞身而上。

苦莲从外面进来,看也没看辛夷,只跟长孙玄隐道:“师父,找到穆王了。”

“没死?”

“没有,准备往京城而来。”苦莲说完,长孙玄隐已经咳嗽了起来,捂着的手帕都被咳出的血染透。

他咳完,才笑看着苦莲:“人生尽是憾事,如今倒有一件不是了。”说完,扶着苦莲的手便慢慢出去了。

辛夷看着他缓缓而行的背影,好似一阵随时要被吹散的风。

她拳头紧紧握着,深深吸了口气:“来人!”

“主子,有何吩咐?”

“穆王回京,大约在什么日子?”

她寒声问道。

底下的人算了算,才道:“刚好是十来日之后。”

辛夷闻言,嘴角冷冷勾起,既如此,那就刚好拼个你死我活!

宫中,郑娇娇因为情绪激动而引起早产的事很快传了来,林锦婳闻言,神色虽有些复杂,但也只能如此:“可遣了御医和宫里的接生嬷嬷过去?”

“奴婢知道您定会遣人去,早早通知了。”薄荷立即道。

林锦婳看了她一眼,知道她是赵怀琰的人,也放心笑笑。

等处理好郑娇娇的事,她才松了口气,如此说来,京城的势力,应该都清理干净了?

她正要去看看葡萄,便见个嬷嬷慌慌张张跑了过来,道:“皇后娘娘,太后娘娘要自尽……”

“自尽?”林锦婳嘴角勾起,任谁都会自尽,但江太后不会吧。

“是,奴婢一早瞧见里面没动静,等进去一瞧,才见太后在手腕上划了好些口子,地面流了好大一滩呢。

闻言,林锦婳这才拧了眉头:“可请了太医?”

“请是请了,但太后醒来后,便把太医赶走了,如今又闹着呢,娘娘您还是亲自去看看吧。”嬷嬷慌慌张张,若是寻常也就罢了,如今太后要是真的死了,自己少不得也要受重罚。

林锦婳闻言,看了眼薄荷:“去通知皇上。”

薄荷立即应下,眼神却是暗了暗,这江太后成日里作妖,如今要是死了才更好呢。

虽是这样想,她却没敢说,等瞧见林锦婳步履匆匆的走了,这才出去了。

等林锦婳到了的时候,还能听到砸东西的声音。

“哀家不喝这些东西,左右你们逼着哀家死,那哀家就如了你们的意!”

林锦婳走进来时,看到她面色苍白,手腕缠着的厚厚纱布都被血浸染了的模样,神色淡淡:“都退下。”

林锦婳的声音一出,屋子里顿时安静了下来,江太后看着她,也笑了起来。

“我还当皇后当真就要看着我死呢?”

“许久不见,太后的头发也白了不少。”林锦婳嘴角噙着淡淡笑意,江太后看到她的头发全白,才微微拧起了眉头:“你想说什么?”

“太后折腾了一辈子,不累吗?”林锦婳很是不理解,活了一辈子,折腾了一辈子,就没有一天是开心的,这样过一辈子的意义在哪儿?

林锦婳问出来,江太后自己也愣住了。

她只缓缓坐起身,靠在床边,面上生出几分漠然:“你以为我愿意如此吗?若不是当初……”

“当初太后被西夏的皇上接走,本可以就此安稳幸福度日。就算要报仇,在锦朝皇帝死后,仇也该报了,却屡屡折磨穆王和怀琰。如今如你所愿也坐上了这太后的位置,你却还要闹,为何?”

林锦婳问她。

江太后自己也被问住,她目光直直的看着前方,一时间竟也迷茫起来。

林锦婳看她如此,接着道:“曾经的江茵儿乃是锦朝有命的才女,温文尔雅,知礼有度,后来的茵嫔更是无上的荣宠,善良大方为人传颂。再到后来西夏的江妃,优雅得体,备受宠爱,但如今的江太后呢?”

“你别说了……”

“如今的江太后,刻薄狠毒,一心要置亲儿子于死地,将曾优雅美貌的自己,变成如今的丑陋模样……”

“够了!”江太后朝她大吼一声,才发现她纵使白了头发,却依旧亭亭玉立的站在那里,好似跟自己隔绝了一个世界一般,尊贵优雅,带着睥睨天下的贵气。

她眼泪瞬间流了出来,咬牙看她:“我为何会变成如此,还不都是因为你们?你若不从背后挑唆怀琰,他依旧是我孝顺的儿子,我在世人的见证下稳稳坐上这个太后的位置,而不是用这样卑劣的手段得到!”

“所有人都该一辈子惯着你吗?”林锦婳反问她。她的恨,好似从一开始对锦朝皇帝背叛的执着,变成了对所有亲近之人的索取。一旦没能如她所想,她便用尽一切方法来折磨对方,不论对方是不是她的亲生儿子。

江太后被问住,半晌没有说出话来。

林锦婳今日来,并不指望着三言两语就能骂醒她,说完,才看了眼满地碎片,道:“太后好生在这儿住着吧,你既然非要坐上这太后的宝座,皇上也已经如了你的意给了你,就不会再要回去。”说完,直接转身便要走。

江太后看着她的背影,终是道:“你们就打算将我们一个人闷在这里,直到死么?”

林锦婳不知道她这话是什么意思:“太后想要我们来每日晨昏定省吗?”

江太后咬牙,林锦婳看她不再说,也直接带人走了,走时只吩咐人好生看顾,很快便有人进来,将屋子里一应利刃收走了。

薄荷没有去请赵怀琰,她只是在金銮殿外等着,等到时辰差不多了,便独自回去了。

到了林锦婳跟前,只跪着道:“娘娘,奴婢瞧见皇上公务繁忙,没敢打搅,还请娘娘恕罪。”

林锦婳见此,也没多想:“罢了,左右太后无事。”说罢,便提步走了。

薄荷闻言,抬起头来朝慈宁宫的方向看过去,她这样闹腾,都还活下来了么?

要是死了多好。

她嘴角冷冷勾起一丝笑意,起了身便朝慈宁宫的方向去了。

林锦婳回到宫中,外面便传来了消息,说郑娇娇难产,留下了孩子,人却是只剩下一口气吊着了。

“娘娘,来人回话说,她的命怕是保不住了。”墨雪道。

“御医也说没法子了吗?”林锦婳问道。

墨雪点点头,瞧见她面色凝重,倒了茶水给她,才道:“御医们说,她本就有旧疾,此番产子,又引发了这病,已经是救不活了。”

林锦婳只微微叹了口气,倚在暖榻旁,听着外间偶尔有鸟雀声,只轻声道:“叫他们尽力就是。”

“是。”墨雪看她心中哀愁,只道:“娘娘这段时日总是忧心忡忡,睡得也不好,可要怜惜身子。”

林锦婳莞尔:“我的身子素来好,不然这路上这样多的折腾,也不怎么生过病,不会有事的。”说来,她自从回了宫后,就没做过有关前世的噩梦了,这兴许是个好兆头。

墨雪淡淡一笑,带着几分释然。

林锦婳看着她,笑道:“墨风几个都有了归宿,就等墨月醒来,墨风和墨花身子好些,我便替她们将婚事办了,你呢?”

提到这个,墨花只轻轻一笑:“奴婢一辈子伺候娘娘,娘娘若是不喜欢,奴婢便去庵里做姑子。”她现在心里倒是宁静的很,没什么痴心,也没什么伤心,好像到了另一种虚空之境,那些情爱虽然美好,她却没什么兴致了。

林锦婳见她如此,知道她有自己的主意,也不再多提,她若是不肯嫁,去过她自己想过的生活,也未尝不可。

林锦婳算了算,再过几日长孙祁烨也要回京了。

“娘娘,太子醒了。”

翠嬷嬷过来笑道。

林锦婳点点头,起了身便往侧殿而去,到时,葡萄正坐在床上,一双大眼睛茫然的看着四周,等林锦婳出现时,他才终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林锦婳心里难受至极,立即上前将他抱在怀里轻声安慰:“别怕,娘亲在。”

她温柔的安慰着,葡萄却哭到小嗓子都哑了,酒儿被人抱来时,瞧见他哭,也跟着伤心哭了起来,兄妹两个人的哭声可算是响亮了。

林锦婳又是好一番安慰,等两人都不哭了,才叫人摆了午膳来,这才叫他们高兴起来。

小孩子忘性大,没多会儿,酒儿就眨巴着大眼睛看林锦婳道:“昭昭……”

“是小姨。”林锦婳瞧见她直呼昭昭的名字,笑得弯起眼睛来。

酒儿咧嘴笑:“酒儿想小姨了。”

林锦婳还不知道她那点小心思,每次昭昭来,就带着她疯玩,她定是想热闹了。

林锦婳看向一侧的小玲,道:“去问问现在的袁夫人,看看她几时有空,入宫来住两日。”

“是。”小玲连忙笑着应下出去了。

等她走了,酒儿才笑眯眯的安下心了。

林锦婳瞧见不出声的葡萄,笑道:“京里新来了个小公子,名叫苏镜洵,娘亲让他与你一道上学识字,可好?”

葡萄听到上学二字,才露出笑意来,甜甜的点点头。

林锦婳抬手揉揉他的头,一颗心才安了下来。

下午徐昭昭就火急火燎的进宫来了,随行的还有袁绍徐程青跟宝珠,还有一个林锦澄。

林锦澄特意带了他自己做的小玩意儿,是两个摇摇木马,十分精巧可爱,脖子上还挂着两个小铃铛。

他才来,便逗得酒儿抱着他的脖子直亲热的喊舅舅。

袁绍将袁绿衣的事跟林锦婳说了,林锦婳自然理解,倒不再多提,只道:“若是她有什么事,尽可告诉我。”

“是。”袁绍应下。

徐程青也凑了过来,瞧见围着孩子玩的开心的宝珠和徐昭昭,笑道:“如今真是两个小孩子遇上了两个大孩子。”

“我记得表哥婚期将近?”林锦婳忽然道。

徐程青脸蓦地一红,袁绍在一侧笑道:“本是定在年末,不过最近蒙古王妃要亲自入京谢恩,所以婚期便提前了,就定在四日后。”

林锦婳一听,越发跟着高兴起来。

徐程青只轻咳两声,撇过了脸去假装没听到。

宝珠正好朝这儿看过来,瞧见他脸上发红,还走过来摸了摸他的额头:“你怎么了?”

“没事……”

“是吗,那你的脸这么红,是不是背着我做什么了?”宝珠故意臊他,徐程青的脸又是一红,惹得旁人跟着大笑起来。

酒儿和葡萄不懂,也跟着咯咯直笑,不大的花园里一时被欢声笑语占满。

离这宫墙外不远的地方,马车里坐着的人抬头看了眼这红色的红墙绿瓦,第一次,他觉得心底难过。

“爷,这儿不宜久留。”

“快了,很快了……”他喃喃说完,放下车帘子,沉沉闭上眼睛。

事情有始便要有终,很快大家都要聚集到一处了,到时候,将这些恩恩怨怨,都解决了吧。

马车慢慢跑开去,宫墙门拉开,刚好高禀从里面出来,瞧见有马车路过,只淡淡扫了一眼,便招了人手,快速我那个另一个方向而去了。

初秋的风慢慢吹着,一点一点带走这夏日的热气,等到暑热全部散去,等着的,就是严冬了。

先看到这里,把此书加到书签

上一章章节目录下一章
他们都在读: 就让我爱你,没入尘埃里神级训练家系统超神强化师良媒透视全能学生都市修仙奇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