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景:              字号:   默认

第三十章 尽付东流(1/1)

“呜!”

“嗡!”

箭矢铺天盖地飞出,如疾风骤雨般落入忠义军阵中。

射完箭之后,鼓声骤起,军士们拿起长槊,队形渐渐靠拢,脚步加快。

“贼军不过如此,杀了他们!”

“杀!”

“贼军胆怯如鼠,大功在前,何不取之?”

“杀!”

下级军官抓紧最后的时间鼓舞士气。

不用任何人吩咐,几乎成了本能了。而将士们刚才也亲眼看见了敌军的无能,心中豪气顿生,信心十足。

所有人都将长槊放平,卯足了劲,大喝一声冲了上去。

几乎一瞬间,忠义军的前阵就被打凹了下去。

折宗本同样站在望楼高台之上,见忠义军前面几个小方阵不断退却,心中大喜。

战场上的事情,可谁都说不准。

事前信心十足,一半是对自家儿郎实力的自信,一半是为了鼓舞士气,但真打起来会发生什么,没人敢保证。

此时终于可以稍稍放下点心了。

贼军的兵力,毕竟是己方的两倍有余啊!他们排出的是雁形阵,越到后面兵力越厚实,其实这会已经有敌军从两翼向前,几乎要变成方阵了。

望楼车上亮出旗号。

在左右休整的骑卒缓缓出动,他们的攻击目标是敌军前阵左翼突出位置。

此阵交战前就被击杀两人、生擒一人、夺兜一顶,士气已泄,此时被折家军一部攻击,连连溃退。不趁他病要他命,更待何时?

豹骑都也悄然来到了战场。不过没加入到此次攻击之中,他们需要等待更好的机会。

隆隆的马蹄声响起之后,忠义军很快做出了应变,千余骑上前进行拦截。

此时战场空间已是很小,骑射手的作用被无限削弱,双方的骑兵皆着甲持槊,奋勇相击。

交战前生俘贼兵的壮士与敌骑策马而过,一把将其马槊夹于腋下,右手铁挝兜头盖脸打下,贼兵落马。

“某乃折从古,今日想杀便杀,想擒便擒,手下竟无一合之将。”这人一边游刃有余地杀人,一边还在诛心。

不过可能是今天太出风头了,有不少贼骑听出了他的大嗓门,纷纷围拢过来,想要将他围杀,好出一口恶气。

国朝军制,布阵之时必有骑军,连布置在哪里都有规定,因此各个藩镇多多少少都有一定数量的骑军,不然布阵都不好布。

这些骑军,基本都是世代为业,父死子继,属于专业人士。草原上的牧人,如果不能摆脱繁琐的生活重担,骑战本领是比不上他们的,毕竟他们有人发军饷、发粮赐,三不五时地进行专业训练,本领不比你强多了?

也只有不用干活,有奴隶供养的草原政权常备军,才可以与他们一较高下,但双方擅长的路子多半也不一样,中原骑兵,擅长搏杀,草原骑兵,擅长射箭,方向不一样。

此时这些人一围拢上来,折从古也连叹晦气,不敢再嚣张,老老实实放慢马速,与袍泽们一起奋力冲杀。

折宗本所处的高台之上又亮出一旗。

王崇很快得到亲兵提醒,精神大振:“总算轮到老子上阵了。”

两千辅兵立即忙活了起来。两人一组,飞快地取下甲胄,互相配合着给战兵们穿戴起来。

马儿身上也开始披甲。

这些战马早就习惯了战场环境,也习惯了高强度的冲杀和负重,此时一个个喷着响鼻,马蹄刨着地面,感觉就和那些大头兵一个鸟样。

马和马,就像人与人一样,差别也很大。

甲胄披挂完毕之后,辅兵们又将战兵老爷扶上马背,随后抬来沉重的马槊,让其夹于腋下。

鼓声响起。

一千骑分成三部,将面帘放下,斜举着马槊,开始小步慢跑。

数百轻骑驻队也翻身上马,护卫左右,跟着跑了起来。

慢慢找回了感觉之后,战马喘着粗气,速度渐渐加快,蹄声也愈发密集。

到了最后,整个地面几乎都开始了震动,铁鹞子端平马槊,人马都兴奋了起来,如洪流一般从后阵奔出。

赵匡凝第一时间就看到了这支银光闪闪的部队。

“那是什么!”其实他不需要人回答,军制、战法多承袭北朝发展而来的大唐武夫哪有不知道具装甲骑的。

“这队人从哪钻出来的?”赵匡凝狠狠地一体围栏,怒声喝问。

夏贼的意图非常明了。

一部分骑兵前出,吸引了己方大队骑兵围剿,这时候放出具装甲骑,还足足一千骑之多,看他们的方向,直奔前阵左翼,很明显是想将这个正在且战且退的方阵一举冲垮。

“大帅勿忧,赵将军手头还有数百骑卒,可以阻挡一下的。”有幕僚安慰道。

赵匡凝仿若未闻,目光死死看着前方。

一千骑人马俱披重甲,人面部还有面帘,甚至就连马尻都有寄生插着,周身可谓防护到了极致。

他们无需鼓舞士气,整个过程沉默不语,但光是那高头大马,几乎可以当树干用的粗大马槊,以及一往无前的气势,就让人从心底里生出股莫可阻挡的无力感。

具装甲骑已经完全冲了起来。

忠义军充当驻队的骑兵冲了过去,但被护卫在两翼的威胜军轻骑死死挡住。

铁鹞子手里的长槊愈发平稳,钢铁洪流的方向没有丝毫改变。

加速,加速,再加速!

“轰!”如同一头蛮牛冲进了瓷器店。

首当其冲的忠义军步卒几乎连哼都没哼,胸口就被“树干”捅塌了一大片。

这种速度、这种重量,手里拿的是马槊还是树枝,又有多大区别呢?

赵匡凝几乎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残留在脑海中最后的印象,是一大群反射的银光,从左前方斜斜地切入了灰色的人丛。就像刀切豆腐一般,一分两半。

铁鹞子仍在冲锋。

这一阵的忠义军步卒本就在崩溃边缘,此时换轻骑来冲,多半也能冲开,何况是具装甲骑。

冲入瓷器店的蛮牛没有丝毫减速,斜着又冲进了下一阵。

前一阵的溃兵本来是要从方阵两侧空隙内退走的。如果正常被打散的话,就是这么走。一旦乱跑,后阵的军士可不会手软,无论是步弓还是长枪,都能给他们留下深刻的印象。

但这次不是力战后溃散,而是被从天而降的具装甲骑直接冲垮。

失去理智的溃兵跑得乱七八糟,连带着他们的阵脚有些动摇。一些军士在军官的命令下用长枪捅刺涌来的溃兵,顿时哭喊声一片。

但这或许是他们犯下的致命错误,捅出去的长枪还未及收回,铁鹞子已轰然而至。

挡在前面的军士口喷鲜血,直接被撞飞了出去。

后面的人也纷纷走避,乱成一团。

他们不是心理素质极佳的昭义精兵,没有失去建制后还敢将重骑兵勾下马来的尽头,被斜刺里冲乱了之后,直接就崩了。

马速略有下降,但冲锋并没有停止。

前面射来一大蓬箭雨,叮叮当当落在瘊子甲上,起不到丝毫效果,甚至就连箭矢强劲的冲力也无法将铁鹞子带下马去。

他们斜刺里冲进了忠义军前阵最后一个方阵。

敌军纷纷举枪迎击,这是他们最后的抵抗。

数十骑不顾胯下战马的哀鸣,将马儿的潜力透支到极致,如同飞起来的熊罴趟过带刺的灌木丛,一路踩烂诸多花草灌木之后,冲向最终的目的地。

“挡住他们!”赵德琬夺过一口陌刀,怒吼道。

马槊带着风声呼啸而至,拼死上前拦截的忠义军步卒被扫倒在地,跌跌撞撞爬了几步之后,又轰然倒地。

赵德琬双手持刀,义无反顾地迎了上去。

十余骑直冲而至,将他淹没在了战马丛中。

王崇从后方催马赶到,弃了马槊的他一把夺过忠义军前阵的大旗,复又冲出敌阵。

整个战场上空仿佛响起了一阵哀鸣。

前军连败三阵,两千余人溃不成军,大旗被夺,主将生死不知。

这一仗,对忠义军而言,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危急时刻。

“杀!杀!杀!”看到敌军前阵大旗落下,正在缓步推进的威胜军步卒士气大振,他们面前的敌军已经完全放弃了抵抗,转身便逃,再也无法造成任何阻碍。

破了前阵,便是敌中军,如今士气已经大挫,还挡得住他们吗?

中军高台上又有旗帜升起。

很快,一将出列,摘了兜盔,扒了衣甲,怒吼道:“长剑都,跟老子上,痛打落水狗!”

数百手持陌刀、长剑、长柯斧的甲士越众而出,如同一枚箭头般,冲到了最前方。

他们就像一堵快速移动的墙,每前进一步,都有贼兵被鲜血淋漓地劈倒在地。

赵匡凝仍然站在高台之上,但支撑他身体重量的已经变成了双手。

他面如死灰地看着不断朝己方逼近的战线。

夏贼的具装甲骑在连破三阵,斩将夺旗之后已经返回了本阵。他们损失了一些人手,但主力仍在,而且看起来还有冲第二次的余裕。

折宗本此时又祭出了他的第二支精锐,大约八百名重甲武士。便如当年的李嗣业一般,军士身披重甲,持双手重剑、陌刀、长柯斧,充作箭头,墙列而进。

前方全是溃散的己方士兵,他们被冰冷地收割着生命,丝毫阻挡不了那堵墙的前进。

在那堵墙的后方,数千士兵手持长枪步槊,不紧不慢地收割着漏网之鱼。

前军四千余人全完了,中军也阵脚大乱,喧哗四起。

“大帅,哗乱四起,这仗没法打了。贼军不来则已,只要一交手,中军挡不住的,不如先带人撤回营垒,再图其他。”

“军心士气已堕,此时回营垒,岂不成了瓮中之鳖?”

“不如让骑军再冲一下,我等趁机稳住中军阵脚。只需小半个时辰,稳不住阵脚的话,万事皆休。”

“如何稳住阵脚?古来征战,前军溃败,中军稳住徐徐后退的例子不是没有,但眼下是什么情况?”

“还稳个屁的阵脚!这会该护着大帅撤退,咱们还有本钱。若大帅折在此处,镇内大乱,便再无翻盘机会了。”

众人七嘴八舌,始终拿不出一个主意。

赵匡凝的脑袋晕乎乎的,觉得这人说的有道理,那人讲的也不错,但就是不知道该听谁的。

“贼军具装甲骑又动了!”有人惊呼。

赵匡凝立刻望了过去,只见那些铁甲骑士又爬上了马背,手中马槊斜举,双腿一夹马腹,缓缓加速。

这可真是把握住了好时机!

若我军阵脚稳固,士气不堕,这些具装甲骑也不敢冲,但此时,唉!

地面震动起来之后,中军的喧哗声更大,甚至已经有方阵的旗帜倒了。

赵匡凝只觉胸口一痛,两万大军,今日怕是尽折此处了!赵家数年苦心经营,竟要付于流水,痛!痛!痛!

“快带大帅走!”

“不要回营垒了!”

“去江边,上船!”

“襄州还有兵,邓州还有兵,三万衙军,此处不过万余,咱们还有机会,护大帅逃命要紧。”

赵匡凝就像个木偶一样,被手下人搀扶着下了高台,然后扶上了一匹快马。

他木然地注视着这一切,没有出言阻止。

百余骑离开了望楼车,直朝江边而去。

还有忠心的亲兵留了下来断后。他们一身荣辱富贵皆系于赵匡凝,若主帅折在此处,不论今后襄阳的主人是谁,都和他们没有任何关系。从此穷困潦倒,受尽凌辱,没人会再正眼瞧他们一下。

与其这般屈辱,还不如拼死断后。即便不幸战死,只要主帅成功逃走,家人亦可得到厚赏,不枉拼这么一场。

先看到这里,把此书加到书签

上一章章节目录下一章
他们都在读: 福运农女之屯粮王妃重生之官商风流异世之极品僵尸明统天下两世欢快穿之与病娇为伍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