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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此曲君应知(1/1)

太子修仙记 !惜夫人待客的房间很是宽敞,可称得上如宫殿一般了。

神门的这些建筑,不知历经过多少主人,始建于何时。神门的人居住的屋子俱都是又大又宽敞的,甚至不比皇帝的寝宫差。

惜夫人自上任门主曲应知时,便担任着神门的右护法一职,一直尽忠职守,所以乐灵道甚是信任她。

可如今,他一踏进惜夫人宽敞明亮的厅堂中央,便知他已经踏进了一座布满杀意的陷阱中。

——怪只怪他的身形实在太快了。

惜夫人笑眯眯地坐在主位中,远远便见他到来,站起身道:“门主。”

随着这两个看似随意的字从她嘴里说出,殿中的天罗地网立时发动了起来。

一张巨大的网,兜头向他罩来!

乐灵道全无防备,更何况他已经闻到了一种幽幽的淡香,这正是惜夫人引以为傲的夺命之香。

他已经连站都站不稳,但他依然划破了那张巨网,又旋身扫落了第一批到达的暗箭。

惜夫人的机关术同样是她引以为傲的,乐灵道似乎已经无处可逃。

一切不过在电光火石间发生。

惜夫人早已收起了笑,满面寒霜地抬手,不断扔出一些奇形怪状的暗器。

她一定要杀了他!

乐灵道拼尽全力抵挡。

阎云阎彩只迟了一瞬,看到这番境况,毫不犹豫在门口扫开殿中两侧不断射向中央的箭支,便要进入殿中。

乐灵道厉声喝道:“别进来!”

——屋中的毒气不断翻涌,进来再多人也是无用。

阎云横剑扫落一批阻挡去路的箭,阎彩趁着空隙,飞身掠到乐灵道身边,为他当下惜夫人的暗器。

阎云慢了一息进得殿中,道:“属下是门主从阎王那里抢来的人,属下永远忠于门主!”她的话是对乐灵道说的,目光却直直地愤恨地看着惜夫人。可惜她进了殿,便等于中了惜夫人的毒,此时想上前牵制住惜夫人,也是有心无力。

惜夫人好似从她的目光里看出了很多东西,她全无表情的脸上露出一个狠戾的笑意:“你忠于你的门主,我也忠于我的门主!乐灵道,若不是你,门主如何会生死不知!”

乐灵道已经没有力气说话,可他心里明白,惜夫人一定是误会了他!

果然,惜夫人又狠狠道:“你和你那白眼狼的娘,都是一种货色!”她虽然在说话,手上动作却一点不慢。

眼见乐灵道三人就要命丧黄泉。

一头老虎突然出现在门口——这自然是邢列缺。

他冲着屋内发出一声虎啸,屋中的空气似乎也为之一顿。不过一瞬间,殿中装有箭支暗器的地方俱都被震碎,可喜屋子还没有坍塌。

屋中四人耳中轰隆隆一阵响,等好不容易头昏眼花地回过神时,都虚弱地委顿在地,怎么也起不来了。

这时,太渊才溜溜达达地进了屋子。

邢列缺立刻跑到太渊身边,尾巴还小幅度摇了摇,显然在求表扬。

太渊笑道:“九天真是能干。”

邢列缺便欢喜挨住他,扭着身子蹭了蹭。

惜夫人暗恨事还未成,对乐灵道嘲讽道:“这又是你从何处寻来的人?你还想对门主做什么?!”不等他回话,又对太渊道,“我观你气度不凡,若你是被这小子骗来的,现在大可以走了。他这种杀害长辈的小变态,可不是你这样养尊处优的公子哥,所能斗得过的。”

乐灵道苦笑道:“这是我找到的,能治疗外公的奇人。惜夫人,你一定是误会了什么。”

惜夫人愤怒道:“你休想骗我!不正是你和你娘设下的计,暗害了门主?如此,你才好夺取神门的门主之位,以供你母子进宫,图谋皇位!”

乐灵道叹道:“虽然我娘于一些事上,是有些不清醒,但她还不至于去害外公。若她真要杀一个人,第一个会杀的,恐怕也只会是我。”

阎云忍不住道:“门主为了老门主的事情,整日里殚精竭虑,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办法。惜夫人,你就是这样对门主的?!”

阎彩亦是气道:“惜夫人,我看你是起了不该起的心思罢!”

惜夫人忽然大笑道:“我心中所想所盼,苍天可证!我有没有私心,死后阎罗可判!乐灵道,如今你却是再不能加害门主了!”

乐灵道见她仍然不肯相信,也忍不住怒火上涌,冷笑道:“你放心,等你死了,我自会给你烧些纸钱。”

太渊抬手,随意摆了两下手掌

——他看似是想扫走鼻端的淡香。

惜夫人刚想让他别白费功夫,就发现,满殿的淡香竟都消散得一干二净。她心里不由有些动摇——也许乐灵道说的话是真的呢?也许他真的没有害门主?

——可若不是人为,门主为何突兀地昏迷不醒?

就在殿中一时寂静的刹那,那个领路的门中弟子这才如梦初醒。

方才他紧跟在左护法后面赶到,当时殿内已经成了天罗地网,他有心进去,奈何无能为力。

现在他已经吓得说不话来,瘫软在地上——他不过是传个话,却万万没有想到,惜夫人叫来门主,是为了杀掉门主。现在门主已经中了毒,他却什么事都没有,显然惜夫人不知在何时提前给他吃了解药——也许解药就在惜夫人赐下的那杯云雾茶中。

但他却不能再活着,神门中没有背叛门主的弟子。

一念起,这弟子已经抽出了刀,抬手抹向脖子——与其在门主死后,被门派众人唾骂,还不如和门主一起死了干净。

但他显然死不了。

太渊一眼看去,弟子手中的刀便“当啷”一声掉到了地上。太渊笑道:“他倒是忠心。”

乐灵道显然也看出了这弟子的意思,他对弟子道:“你回去吧,今日之事不许和任何人说。”顿了顿,他又道,“今日之事,你便忘了吧。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太渊轻笑一声,那弟子便满脸茫然,恍恍惚惚地起身,朝远处走去。

邢列缺一张昂得高高的老虎脸上,顿时一派傲然。他瞥了众人一眼,道:“这下他就一点不会记得今天的事了。”让他们小看太渊,瞧!这不立马就被他家太渊惊掉下巴了吗?

惜夫人听到一头老虎嘴里,竟然说出了人话,顿时满脸惊奇,但她很快想起门派中隐藏起的曾经,立刻敛下脸上的错愕,只心里不由有些相信乐灵道。她不由问乐灵道:“为何门主会昏迷不醒?”

乐灵道没好气道:“我怎么知道!”

一直沉默不语的阎彩道:“惜夫人,老门主为何昏迷不醒,这事是大家都所不解的。如果你不相信门主,大可亲眼看着这位先生救治老门主。我今日多这句嘴,正是为了门主。我想门主是不会杀你的。不光因为门主心软不忍,若你就这样死了,老门主醒来时,也定然不会开心。”她转头看乐灵道,以眼神询问。

乐灵道点头道:“我自然不会杀她。她忠于外公这点,是毋庸置疑的。她的事,我会等外公醒来,另行定夺!”

惜夫人不由道:“好!乐灵道,若你真的清白,就让我去。若我果真错了,也不用门主来决断,我情愿以命相偿!”

邢列缺对太渊道:“这门派竟然盛行要死要活,真是怪事!”

说话间,那四个人竟然都能动了,众人站起身。

乐灵道三人体内的毒,也不知在何时消退。

除了满殿狼藉,一切都似乎没有发生。

众人朝曲应知所住地方走去。

太渊笑道:“灵道,你的直觉不是很准确吗?”

乐灵道自然知道,这是太渊在笑他自己往陷阱里跑。他不忿道:“是准确,但我只想到推测她忠于外公与否了。”然后,他就差点掉坑里。

太渊看一眼惜夫人,又道:“这就是你的另一个红颜知己吧,确实如你所说,同少女一般娇艳。”

惜夫人立刻目露鄙视地看着乐灵道。

乐灵道羞怒道:“你知道我当初是在开玩笑!”

邢列缺不由大笑,道:“太渊是在逗你玩的。”

乐灵道当然知道是在逗他,他不由紧紧地闭上了嘴,决定少说少错。

曲应知现如今住的地方,正是乐灵道的房间。

也不怨惜夫人怀疑他,实在是自从曲应知昏迷,乐灵道便把他移到这里,除了照顾曲应知的杂役,从不让门派中的其他人进来看望。

——他自然是怕其他人伤害到曲应知。

可惜夫人不能理解。

——她如何会去害门主呢?

——乐灵道隔离开门主,自然是怕她找到救治门主的机会。

——他在控制门主。

惜夫人只会那样想。

这还是惜夫人自曲应知昏迷后,第二次见到他。

第一次还是在曲应知昏迷的当天。

后来乐灵道自然而然地成了新任门主——曲应知留了一封信,上面交代,若他忽然不测,门主之位便由乐灵道继承。

这样看似潜藏猫腻的事情,如何能让惜夫人不去怀疑。

信件可以伪造!

人,自然也能暗害!

她便小心隐忍,立誓要为门主报仇雪恨。

谁知,这里面竟真的不是人为。

邢列缺听说曲应知能掐会算,早就在脑海里勾画出了一个白胡子老爷爷的形象。结果他凑到窗前一看,曲应知脸上一丝褶子都没有,嫩滑得和鸡蛋白有的比。

什么外公,说他是乐灵道的哥哥还差不多。

邢列缺失望地从床边退开。

惜夫人蹲下身,仔仔细细地看着床上面容安详的曲应知,她哽咽道:“门主……”总算,曲应知还活着。她终于放下一半的心。

看来,乐灵道真的没有暗害门主。

——一个行为鬼祟的卑鄙小人,是不会在她要杀他后,还有度量让她活着的。

更何况,即便真凶是他,她既没有办法手刃真凶,也没有办法让门主醒过来。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照顾门主。

而今不管原因是什么,她终究已经暗杀过现任的门主。她回身朝乐灵道跪下,沉声道:“我已不再配为右护法,还请……门主另择贤良。只求门主让我再苟活两日,我之余生只盼能照顾……老门主。”

若果真不是乐灵道下的毒手,即便门主一直昏迷不醒,她也不会再焦虑痛苦。

有些事情,本不能强求许多。

只要门主不是被亲人背叛,就是一件足以令人开心的事情了。

乐灵道看她这样,叹气道:“你今日这事,不得不罚。就罚你每日照顾外公起居,凡事必须亲力亲为吧。至于右护法的位置,暂时还是你来担任。其余不用多说。”

邢列缺清咳两声,道:“你们到底还要不要救他了?”

惜夫人眼睛里立刻放出了光彩,站起身追问道:“门主果真有救?”

太渊坐在一旁的椅子中,摇头道:“他确确实实已经死了,并且是因为大显已至而死。按照他的年纪来看,算是喜丧。”

惜夫人黯然地回身,看向曲应知如同睡熟的面庞。

乐灵道皱眉道:“可是外公身体温热,分明和活着时毫无分别。”

太渊笑道:“就是奇妙在这里。其实,他本也未到大限之期。谁知,你这外公的好奇心实在太多了些。他竟用自己未尽的阳寿,去测算天上的鬼神之事。如此,他一方面大限提前到来,另一方面,他惹了天道的怒火,才到了如今这样的状态——虽死犹生。”

乐灵道焦急问道:“什么意思?外公其实还能活过来吗?”

太渊道:“他的身体处于假死状态,这样就可以将魂魄困在体内,使他无法去投胎转世。这是天道在惩处他。按理说,他要一直这样,被困到他原本的阳寿已尽时,才能魂魄离体,重获自由。”

惜夫人的眼里滚出一串泪珠来,她问道:“那门主现在,是不是能知道我们在做什么?”

太渊笑道:“当然,他的魂魄一直很清醒,他甚至不用吃饭睡觉。所以,只要是发生在这间屋子里的事,他都一清二楚。”

惜夫人显然也对曲应知平时的爱好一清二楚,此时终于忍不住,转身扑到曲应知床前,又气又急地哭道:“门主!往日里你因着算命惹出的乱子,我也不想多说你!可这神仙怎么样,和你有什么关系啊。这么多年,你可见过一个传说里飞升的先人?既然他们都已经不在乎神门,你还去惦念他们干什么!我们做我们的武林中人,难道就不好吗?”

邢列缺趴在太渊怀里,视线正好可以看到,曲应知的魂魄直挺挺地被困在身体里,此时正满脸尴尬地嘀咕:“我没有算他们啊,我算的就是你旁边那个人。”

曲应知一边用眼神瞟着太渊——因为他的头转动不了,一边笑呵呵道:“仙君,你看你能把我放出来吗?我也不要活着,你让我直接死了就成。”

他就是在测算完当朝太子后,被天道清算的,现在求一求这个看着就很好说话的仙君,大概是能够达成心愿的。

说来也冤,他哪里会想到,当朝的太子就是天上的仙君下凡投得胎。这里面还牵扯了仙君的前世!修仙本是逆天而行,他这个凡人知道了这么大的秘密,天道当然不愿——如今修仙一途好不容易慢慢没落,天道再不想修士重新崛起。

甚至他还隐约看见了一些不该看到的东西——一些事关国祚的画面!

故而让他被困几年,也算是天道对他的小惩大诫,让这些人尝尝厉害,免得那些修士总是挑衅天道。

曲应知摇头叹息:“唉,如今我跳到黄河里,也没有人会相信了。”

——他真的没有想去测算神仙之事啊。

果然,曲应知就看到他的外孙脸颊上的肉都气得跳开了。

乐灵道几乎和曲应知在同一时间问道:“能让他的魂魄出来吗?”

太渊看着曲应知,道:“我当然能。”

曲应知疑惑道:“仙君,你这是回答的谁啊?”可真是急死他了——这话到底是对他说的,还是对他外孙说的啊?

乐灵道显然听不到曲应知的话,他大喜,道:“我外公根骨很好,不知道他能不能成为鬼修?”

太渊笑道:“鬼修不是看他身体的根骨的。不过,他确实能成为鬼修。”

曲应知这下知道,仙君是在回答他外孙的话。他苦着脸,叹气道:“仙君,我可不想成为鬼修啊。”

太渊忍俊不禁,道:“灵道,你外公他自己是不想成为鬼修的。”

乐灵道回头狠狠瞪一眼床上的曲应知,道:“如今我是门主,门派之中,凡大事小情便得听我的。”

惜夫人一擦脸上的泪,也点头道:“对,如今老门主也得听门主的。他可得好好活着!”

曲应知不甘不愿地苦着脸,劝道:“仙君,你真的愿意为了我,去招惹天道啊?”

太渊起身,将邢列缺放到地上,道:“好了,你们先出去,只将老门主教交予我便可。”

众人赶忙乖乖出了屋子。

乐灵道合上门前,又交代道:“不用管他愿不愿意,先把他弄出来再说。”

太渊笑了笑,没有说话。

房门已经关紧。

曲应知任命地叹了口气。

太渊此时方才回答曲应知:“老门主放心,只要做好准备,并且你以后都不再测算占卜,天道是不会再理会你的。”

邢列缺道:“像你这样懒得活着的可真少见。对了,你是第二个,第一个是白云老道。”

曲应知只唉唉叹气,连话都不想说。忽然,他发现太渊又坐回了椅中,他纳闷道:“仙君,你改主意了?”他一时高兴起来,“还请仙君转告灵道一声,要他别伤心,生老病死本是人间常情,我这个年纪早就够本了。”

太渊摇头道:“老门主误会了,我并没有改主意。”

曲应知傻眼,道:“为什么?现在连死都真的不能顺顺当当地死了吗?”

太渊没有理会他的插科打诨,而是问他:“你应该知道,灵道的命运吧?”

曲应知道:“我知道啊,这个我一早就算过。”

太渊叹道:“是啊,他将来会权倾朝野。所以,我需要一个能教导他的人,来看顾着他。”

曲应知道:“可是那都是命运,有人看着也改不了呀。何况我外孙能当大官,也算好事吧。”

太渊笑道:“老门主以为,命运是什么呢?权倾朝野,可以是奸臣,也可以是能臣。周公旦抱成王于膝上,赢得了一世清名。而庆父,却被世人唾骂。”

曲应知一时之间沉默不语。

太渊收了笑意,又道:“灵道本身桀骜不驯,也不屑于欺凌弱小。可他却不懂弱小的艰难,也不懂这天下大多数的生灵都是弱小的。你就不怕他以后走上歧途?”

曲应知终于开口叹道:“可我本该已经死了。”

太渊曼声道:“你现在已经死了,我也没想要你活着。你活着终有一天会死,但你死了,却能长长久久地留在他的身边。”

曲应知道:“仙君要我做一个鬼修?”

太渊道:“正是。”

曲应知想了想,无奈道:“可我不懂朝堂之事啊。”

太渊道:“你不需要懂这些。你生而强大,却懂得世事艰难,心地也善良。只要你常在灵道身边,想必他是不会走偏了路的。”他笑道,“我想,他不去做欺凌弱小的事,一定也是你的功劳吧。”

曲应知被夸得嘿嘿傻笑,道:“他受不了我唠叨,唉,人老了,就是嘴碎,灵道也常常对我翻白眼呢,不过他心里有我这个老头子,也肯听我的话。”比他那闺女强出百倍千倍去,“灵道虽然嘴上厉害,但却是个知冷知热的好孩子!”

太渊见他如此,知他是答应了,便趁他不防,抬手拉扯出了他魂魄。

曲应知果然是修行的好苗子,经过最初的瞬间剧痛,不过一时,他的魂魄便在太渊相助之下,凝炼出了实体。此时,于凡人看来,他便和活人无异了。

体会了一下作为鬼修的感觉,曲应知犹犹豫豫道:“我知道一点以后的事……但是我不能说。”

邢列缺好奇道:“是什么事?”

太渊轻轻拍了拍邢列缺的大头,笑道:“是和我有关的吗?不能说就不要说,免得我还得去地府拉你出来。”

曲应知小声道:“我要是说了这件事,估计都没机会去地府,就得魂飞魄散了。这件事……和你的身份有关。”天上忽而自远处响起了雷声,他捂住嘴,“我不能再说了。”又抬头道,“我以后一定老老实实,把它全都忘了!”

远处的雷声顿时消散了,好似刚刚只是人们的幻听。

屋外的众人正焦急等待,就见一条虎尾扫开了房门,然后露出了邢列缺的一双虎目。

众人见这老虎眼神高傲地扫了他们一眼,然后“哼”了一声,昂着头道:“进来吧。”

但众人却没有一点不满——在这样的场合下,这三个字就代表了曲应知应该已经醒了!

众人不由一拥而入。

邢列缺赶忙跳开,他瞪大了一双眼睛,对太渊道:“还好那门大,不然都得被他们挤破。”

太渊笑道:“变成小猫,我来抱着你。”

邢列缺立马就地缩小,成了个小老虎崽,飞快地跳到了太渊怀里。

太渊含笑揉着他脑袋上软软的毛,道:“九天真是可爱。”

邢列缺忍不住软软叫了一声,把脑袋塞到了太渊怀里,使劲蹭了蹭太渊的胸膛。

曲应知应付完众人,尤其是惜夫人——显然他外孙现在没有发作,是给他留面子。等到以后……

他暂时将这个抛到了脑后。

曲应知拨开几人,闪身来到太渊身边,附在他耳边,悄声急道:“我想起一件事来!仙君,我的身体要怎么办啊?”

太渊仔细想了想梦里的情景——他的前世既然是鬼修,那他的身体去了何处?

然后他发现,他没有梦到过这个。

太渊沉吟道:“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这个应该没什么妨碍,那不过是一具躯壳而已。”

曲应知有点双眼发直地盯着床上的“自己”——怎么办到底是个怎么办法啊。

太渊道:“不然我教你袖里乾坤吧,你将你自己放在袖中,随身带着。”

曲应知恍然大悟道:“这个我会。门里有修道的典籍,我只学会几个,恰好就有袖里乾坤。”放到乾坤袖里的东西不腐不坏,很是适合他放“自己”。

曲应知将门派交代给了惜夫人和双胞胎,他决定以后要时刻跟着外孙。

惜夫人欲言又止,被乐灵道一个眼色使过去,她便闭上了嘴。

让老门主知道她做下的事,恐怕会惹得他急怒攻心。要是再出点什么意外,可如何是好。

乐灵道离开前,私下对惜夫人道:“这件事永远不要让外公知道。”

惜夫人利落跪下谢罪,道:“以前是我总对门主怀有偏见,我差点酿成大错。这件事,门主不提,是门主大度,我却不能当成没有发生过。还请门主早日另行选出新的右护法来。属下愿意自废武功,在门中做一个洒扫仆役。”以她的年纪,没了武功后,一场风寒就能要了性命。如此,也算是以死谢罪了。

乐灵道皱眉道:“你说得这是什么话。你若真心当我是你的门主,便立刻起来!从此再不许提今日之事。”

惜夫人犹豫地站起身——她以前总觉得曲含舞不是东西,乐灵道肯定也强不到哪里去,谁知,是她见识短浅、目带偏见。也许,就连曲含舞都不是她所以为的那么不堪。

乐灵道扫她一眼,立刻气道:“别以为世上的人都和我似的好相处,她就是你想的那样!以后看人,多动动脑子。”

惜夫人惊奇地看着乐灵道:“门主竟然知道属下所想?”

乐灵道“呵呵”冷笑一声,道:“我今世只栽了一次,你便以为我连这点眼力都没有了?”

惜夫人立刻又羞又愧,道:“门主……”

乐灵道头疼道:“行了,你也别再撒娇。我和外公这就要走了,你好好看着门里。尽管使劲地呕心沥血,我不心疼!”

惜夫人眼中半含着泪,半含着崇敬与感激,道:“门主莫要惦念属下,属下一定会打理好门派,也会照顾好自己。”

乐灵道一个头两个大,摆摆手道:“我真的和外公走了,你自己……你和阎云阎彩,有事多商量吧。”

日子倏忽而过。

九天书院中的树木都已经落尽了叶子。

乐翯迈着小步子,踩着嘎吱作响的枯叶,笑呵呵地跑来跳去,一个人玩得自得其乐。

邢列缺变成小奶猫的样子,趴在太渊怀里,小声问道:“太渊,你为什么要让曲应知留在灵道身边啊?”

太渊面色平淡道:“你应该也看出来了吧,翯儿和灵道,一个是帝王,一个是权臣。翯儿心软良善,虽为帝王,却有大权旁落之忧。灵道虽然没有帝王之命,却有王者之相,并且他终将权倾天下。我怕他会……”他叹道,“只要他们两人之间不会兵戎相向,我便知足了。”

邢列缺沉默片刻,道:“可是如果乐翯不想大权旁落,就一定会和乐灵道对立起来。”

太渊忽然轻笑了一声,道:“也许灵道会成为如武林门派中的长老的角色,而翯儿便是掌门。这两者说不定终会相辅相成呢?”

邢列缺忧心忡忡地点点头。

太渊揉乱了他头上的软毛,道:“好了,我们就别在这里杞人忧天了。有时候连天道都不敢肯定,世事会向着它铺好的路上前行,何况是我们呢。但尽人事罢。”

等到距离过年还有一个月的时候,皇帝终于派人来接乐翯了。

虽然有诸多不舍,乐翯还是回了皇宫。

这日,皇帝考校乐翯,除了写字,便是问他《三十六计》。

乐翯先写了一篇大字,又一五一十地讲述,太渊所告诉他的美人计——这个计策是太渊第一个讲给他听的,乐翯记得最为清楚。

皇帝对乐翯的字很是满意,但对于三十六计的解析,却摇头叹道:“慈不掌兵,你爹爹实在太过慈善。”而后便重新教导他。

皇帝重点讲述了一番兵法中没有好人,只有正义的概述。

小孩子渐渐把眼睛瞪得溜圆。

皇帝不由停下,道:“你听懂了吗?”

乐翯点头,道:“感觉……好神奇啊。这书里的世界好可怕的。”

皇帝摸了摸他的头,道:“是朕心急了,翻过年,这些自然会有先生教导你。”

乐翯问道:“谁是我的先生呀?”

皇帝道:“翯儿没有见过他们,不过他们都是教导过你爹爹的大家,翯儿可要好好与先生相处。”

乐翯高兴道:“翯儿和爹爹的先生一样?”

皇帝点点头。

乐翯不由去取毛笔,道:“我要写信告诉爹爹。”

皇帝笑叹道:“今日不早了,明天再写吧。”

乐翯只好恋恋不舍地放下笔,道:“那好吧。孙儿告退,皇祖父也早些睡。”

太渊看着乐翯的来信时,屋外下起了零星的雪花。

皇帝正是在这样的天气里,亲自悄悄上了山。

天越来越冷,风也愈刮愈急。这样的天气伞是打不住的,皇帝只好戴着笨重的蓑衣和斗笠。

他在屋外让陈安拍下身上的落雪,便推开了太渊的房门。

九天书院中,是没有看门人的。

这里看似是任何人都能随意进出的。

太渊不慌不忙地收好乐翯充满稚气的信,起身笑道:“父皇怎么有空来?”

皇帝坐下身。

左清泉连忙端来热茶,为皇帝沏好。

皇帝连喝了两杯,才缓过劲来。

太渊也重新坐下,问道:“父皇可冷得很?”

皇帝叹道:“刚才觉得嘴都被要冻在一起了。”

太渊道:“冬日里,就是这样。”

陈安拉了拉左清泉,示意他和自己出去,把这里留给这对父子。

左清泉顿了一下,便麻溜地跟着他去了隔壁。

——陈安不会擅做决定,这显然是皇帝有话对殿下说。

——不知道是什么。

——难道是要立小皇孙为皇太孙了吗?

皇帝要说的事却比这沉重许多,他揉着眉心,叹道:“这两日西南边疆告急,说是百目族发了疯似的攻城,边军似是无力抵挡。朕已经派了援军过去,但朕担心路途遥远,那边又多瘴气毒虫,援军恐怕也不会顺利。”

百目人聚族而居,他们的头领有朝廷赐下的王爵。那边已经安稳了二十多年,谁知恰恰在快要过年时,突发状况。

太渊只好宽慰他,道:“如今父皇愁也无用,还是多派得力干将过去吧。”

皇帝道:“朕如何不知。只是为何那里突然就大乱了?渊儿,你就不奇怪吗?”

太渊道:“世事无常,谁能说得清呢。”

皇帝于是直接道:“渊儿,朕想让你过去看看。别人写在纸上的东西,朕总不敢全信。”太渊有武安帝做师父,即便边军不敌,只要武安帝出手,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太渊不由看向百目族的方向,那里是一团黑雾,什么都辨不清。他头疼地闭上双眼。

过了片刻,那阵突如其来的头疼才止住,他睁开眼,道:“父皇,非是儿臣不愿出力。只是若要我出手相助,恐天道不允。”

皇帝想起那灰飞烟灭的蒋兴易,皱眉道:“为何?”

太渊道:“那西南可有妖魔?若没有,我怕是不能参合进去的。父皇,我如今已经不能轻易插手人间之事了。”

皇帝想了片刻,道:“你只去看看实情为何,回来告诉朕就够了。别的都不用你出手,朕知道你夜行千里不在话下,一来一去,比朝廷派去的大军要快得多。何况,渊儿,你自会有高人相助的。”

太渊奇异地看他半晌——难道皇帝以为,若真有一个乐重深,他会来管当今这些闲事吗?一个朝廷,总会有这样那样的麻烦,若都要前朝皇帝去管,那倒不如换个人去坐那龙椅。

皇帝以为太渊在奇怪高人在何处,他便道:“你梦中所见,传你道法的仙人,朕那日也梦到了。他告诉朕,他会在你为难时,祝你一臂之力的。”

太渊于是笑道:“那儿臣便去看一看。”

皇帝走后,邢列缺立马道:“西南那边,事涉天道,你可不许去。”

太渊抬手扫开了窗,风顿时卷着雪涌进了屋中,他慢慢道:“若在这样的天气里露宿街头,一定会很冷。”

邢列缺一听便知道,太渊这是担心战事起,百姓会流离失所,他急道:“可这也许正是天道所定。天下大势,总有几分运道的,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总归是躲不过去的。”他看太渊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便道,“要去也是我去,你在家里等我。”

——太渊去了怕是会忍不住出手相助,他就不一样了,他是天生的仙人,天生没有和凡人的共鸣。他去看一看,是一定不会出手的。省得太渊惹来这方世界的天道这个大/麻烦。

邢列缺站起来,幻化成威风凛凛的老虎,转身便要向风雪中奔去。只是忽然间,他的眼前一片漆黑。

太渊伸手托住他软软倒下的身体,将他抱到榻上,轻轻摸了摸他光滑的毛,笑叹道:“你去难道就不会出手相助了吗?不,你若真的全心待我,恐怕会忧我所忧。到时候,你若有什么,我又要如何是好。”他给邢列缺盖上被子,又在屋中设下禁忌,便轻声道,“所以,还是我去吧。你睡一会儿,我便回来了。”

眨眼间,太渊消失在了屋子中。

屋内暖香袅袅。

更衬得屋外的风雪,越发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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