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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一章 一吻长绝(1/1)

一朝天子一朝凰 !回忆停在这里,炎炎烈日下,院中却飘来一阵阴森凉意。笙歌将玉佩紧紧贴近胸口,毅然走进清凉院。

冰玉堆砌的殿堂中,当年那个的人儿孤坐在王座之上,已长成令倾城女子也自愧不如的模样。银白长发,瑰红衣袍,尖瘦的下巴,邪魅的凤眼,和那时八岁的样子完全不同。她久久仰望着他,这样仰视的角度,仿佛遥不可及,这张美丽的脸,额头生长着恐怖的封印,超越了世人美的极限,步入邪与魔。

世人害怕这样的他,将他视为怪物,可她在他的邪魅中看到了死亡,看到他消瘦不堪的手和惨白的面庞,她想象不到戾火是如何折磨他,将他折磨成这副模样。

她抬起头久久望着他,压抑着心中所有的情绪,轻轻:“从今往后便由奴照顾王爷起居。奴,奴叫笙歌。”

正如墨白所言,李温早已不记得她。

对于身为皇族的李温,他的眼睛仰望的是那个站在天下人之上的权力巅峰,所谓成大事者怎可流连儿女情长,李温在这一上天生继承了李怡的思想。笙歌固然是个天下难得一见的美人,而他当年纵马救下她一命时,绝对没有任何非分之想,毕竟那时候他还只是个八岁的孩子。

对李温而言,他只是随手做了件仁义之事,就像随手施舍乞丐几个铜子,他从未放在心上,转身就抛之脑后。甚至不记得她的模样。

他低头看着脚下的白衣女子,生的真美,他心想,却不知这美好的人早已在多年前就将心意交付与他。

“寤寐紫宸梨花落,落花成雨,雨中笙歌绕。好名字。”

笙歌静静听他完,嘴角扬起又苦又甜的笑意。

纵然她从未奢望他还记得她,看到他果然忘记了自己,还是有一失望。但她在他这句话中听到了一线希望。

寤寐紫宸梨花落,紫宸殿。帝王梦。他的雄心还没有被异病完全打倒,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她就知道,她是该来的。

日子一天天过去。在李温心境中所看到的那些故事都在这个画境中一幕幕重新上演。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站在了笙歌的角度。

那一日,她冰好凉茶。李温正独自坐在粗壮的梨树下,怀中抱着古琴出神。

她轻轻走到他身后,她以为他没有发现,但他却轻声叹了一口气,偏头看了她一眼:“我此生再也不会弹琴了。”他的声音全是委屈,眼神却冷漠如冰。

“奴知道。”她靠他近一些。

她知道,他原本那么爱琴,八岁时就能弹得一手惊艳世人的《千秋岁》,如果没有发生意外,他的琴音必将流传为一段亘古的佳话,但这把琴,险些要了他的命,他再也不会拨动一根琴弦了。

李温嘴角噙起一丝苦笑:“他们都我是杀人嗜血的魔物,你不怕我?”

笙歌,望着面前这个红衣白发的男人,他邪魅的凤目中结着厚厚的冷霜,她只是淡淡道:“奴知道,那不是王爷的本性。”

微风拂过,李温鬓前乱发扫下,遮住一只眼睛,另一只眼睛忧伤地望着怀中古琴,似是想起难言的往事。

伴着微风,她才隐约嗅到空气中淡淡的血腥。被吹得翻飞的红衣间,露出他那把血迹斑斑的佩剑。

她不由自主后退一步。

他又杀人了。

“我只是坐在庭院门口,想看一看外面的人,外面的风景,那个人喝得烂醉如泥,朝我走过来,对我,我已经算不得一个人了,为什么还要活着呢?为什么不去死呢?出这样的话,他难道不该死么?”

他语声轻慢,仿佛只是在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可神色却越来越痛苦。

“我的心性越来越不受我自己的摆控了,有时候,我明明知道那是不对的,可我控制不了它。终有一日,我会变成一个只知道杀人,只知屠戮的魔。”他惨淡地抱紧了古琴,望着笙歌的眼睛,他在她那明亮的双眸中看到了一个连他自己都认不出的影子。

“奴知道王爷曾经很善良,珍视每一个生命,无论她有多卑微。”她着,只是想起了自己。如果没有他,她早就死了。

那一天,他过的话,在她耳边阵阵回响——姐姐这样天生丽质的美人,为何要自寻短命?——若姐姐不弃,温愿与姐姐合奏一曲千秋岁——命运不是上天注定的,而是掌握在自己手里,只要姐姐想要改变……

如今,被他救下的那条性命救站在他面前,为他端着凉茶,可是他已经认不出她了。笙歌暗自吸了一口气,没关系,他忘了,那就由她替他记得。

于是她一时没有忍住,对他:“这清凉院中只有你我二人,而奴又长王爷几岁,若王爷不嫌弃,愿叫奴一声姐姐,便是奴的万幸了。”

“做我的……姐姐?”李温错愕地看着他。

当初是他一张口便叫她姐姐,如今他却不明白笙歌为什么会提出这么莫名其妙的要求。

“王爷不愿意?是奴痴心妄想了……”她嘴上着,心里却隐隐绞痛,她所痴心妄想的,何止是让他喊自己一声姐姐?

李温却轻笑:“姐姐。”

“什么?”她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不是,让我叫你姐姐?”

笙歌笑起来,她的笑容,美得让人流连忘返。她心想,他叫她一声姐姐,她便要守护他,他曾经改变了她的命运,这一次,换她来拯救他。

日子一天天过去,在笙歌的一步步精心计划下。薄凉无情的李温果真陷入她为他编织的情网。

或许我这样并不确切。

虽然笙歌的确是故意让李温爱上自己,但她对他的情是真的。每一天的陪伴,她是真心相待的。在她内心深处,她也希望李温爱上自己罢?

时光流转,转眼便到了玉凉山上耧斗花开的时节。

天色向晚,紫霞近在咫尺,她喜欢的人站在她面前,世人他薄凉无情,可她感觉不到,因为他看她时的眼眸里。分明满是情义:“是你救了我。我不知道什么才算做喜欢。可我想得到你,这算不算得喜欢?”

这句话她等了太久,等他真的出这样的话,她却只想要流泪。她想。他只是忘记了。不是她救了他。若要细算起来,是他先救了她才对。她偎在李温怀中,这个人看起来是那样冰冷。可他的胸膛却如此温暖。

他的声音从她头贯下来:“我不在意世俗的枷锁,我想要娶你,姐姐,你可愿嫁与我?”

她的身子猛然一颤。她愿意,他是她默默喜欢了很多年的人,如果她只是为情而来,只是为得到他而来,此刻的她就已功成圆满。可她还有她的事要做,她离开玉缘坊,来到清凉院,千辛万苦让他爱上她,一切,都只为了能成为他通往帝王龙座的垫脚石。她是心甘情愿的。

她想要嫁给他,只是不能够。她踮起脚尖轻轻吻上他额头的封印。

李温将她拥在怀中,他紧闭双眼,并没看到此刻的笙歌已经泪流满面。

他把这个吻视作开始,而她把这个吻视作诀别。

那天晚上,她回到自己的房间,终于忍不住痛哭失声。“你真的喜欢上我了,我本该开心的,为什么却这样难过呢?”

她自己问自己,而这个问题的答案,她比任何人都明白。

笙歌和李温这场恋爱,笙歌要比李温辛苦许多。她从一开始就清楚的知道这段感情不会有任何结果,却还要装出一无所知将这段感情继续下去,却在一次次和李温的相处中愈陷愈深,直到李温真的爱上自己,还要假装毫无情义地背叛他。

她用了真情实意来扮演虚情假意,在这场扭曲的感情的终,她想要好好守护的人,却不得不被她亲手伤害。

即使这样,她最初的决定却从来没有动摇过。她注定要让他难过,唯有如此,才能逼他重新捡起自己当初的梦想。可她让他难过,自己却比他还要难过。那一夜,她睁着眼睛望着床帏,望了整整一夜。

几日后,她趁李温睡着,独自一人离开清凉院,上了玉凉山。

少卿已经等在山,深夜的山寒凉无比,呼吸间有浅浅雾气。

笙歌站在耧斗花丛中,雪白衣裙像极了流光的花瓣,而她的脸庞比花还要美丽。

“阿温要娶我,先生,你听到了吗?他他要娶我。”她弯起嘴角笑,声音里却带了哭腔,像是在对少卿,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少卿转了转拇指上的扳指:“既然如此,姑娘还要如此一意孤行吗?”

笙歌毋庸置疑地头:“阿温救过我一命,我理应报答,他受冰蛊煎熬是我的亲人所为,我也理应偿还,帮他完成他梦寐以求之事,是我唯一能为他做的。”

“姑娘怎么知道温儿最梦寐以求的是什么?”

笙歌目无焦地望着天空圆月,答非所问道:“将靖怀太子约入竹林之事,就有劳先生了。”

少卿听得出,笙歌不愿让他再劝她,无论他劝多少次,她认定了的事,绝不会后退半步。他只好做出退步:“我帮你联络太子当然不成问题,但姑娘便是要帮温儿,又何必要做到这种地步?你最知温儿禀性,他会杀了姑娘的。”

笙歌仰起脸,月色将她本就白皙的脸庞映的愈发惨白。她惨淡地笑:“我已经知道他的心意了,这样的话,即便死了,也不会觉得有什么遗憾。”

夜风随意撩拨她的长发,话落是长久的沉默。

最终还是少卿打破了沉寂:“我还是那句话,姑娘当真觉得值得?”

少卿第一次这样问她,还是在玉缘坊的角楼上。明明才刚发生不久,却好像已经过去了许多年。那时她就清楚的知道,一旦走出这一步,就是万劫不复。她在这条万劫不复的道路上走到如今,已是箭在弦上,早已没了退路。

她为情而来,为报恩而来。这就是她爱一个人的方式,这就是她还恩的方式。

她如同当初一样没有直接回答少卿,而是跪地对他行了大礼:“起事那夜,我会托人将嫁衣转交给先生。若我没能活下来。就烦劳先生把我的嫁衣葬在这里。”她的声音平静如同宁静的湖水,却藏着深不可测的死亡的惨烈:“我活着不能嫁给他,即便是死,也想带着他留给我的好的记忆死去。”

一席话落。俯首三拜:“先生恩情。笙歌来生必报。”

……

虽然笙歌早晚都要与李温反目成仇。但我私下想,东宫易主并不急于一时,她大可和李感温留下一段美好回忆。再行动也不迟。我为笙歌敢到惋惜,所以这样想,可是天意并不这样想。

她甚至连嫁衣都没有做完,李怡战死的消息就从河湟战场火速传至长安。

那天夜里下起薄雨,轻敲瓦片奏出哀转千回的调子。

笙歌凑在油灯下,一针一线在华丽的嫁衣上绣鸳鸯图腾,她的绣工很好,前几日轻轻巧巧便绣上了一朵牡丹。今夜却不知为何心烦意乱,修修改改无数次始终不尽人意,她将绣好的图案再次拆掉,捏着绣花针重新扎进衣料里,绣花针从衣料后穿出来,只一刹那愣神的工夫,不偏不倚扎到她的手指上,她猛然将手缩回,一颗血珠沁出来。

窗子在这时吱呀一声轻响,她抬头时,半开的木窗外已站着一副陌生的面孔,一身漆黑,与漆黑雨夜同色。

“皇帝驾崩的消息已经传到大明宫,遗诏……靖怀太子登基称帝。”陌生女子顿了顿,压低了声音,混合着淅沥雨声,听不太真切:“群臣眼下正在商议登基的具体时间。”

笙歌手中的嫁衣不自觉地松开,起身走到窗边,怀中的玉佩却在起身的瞬间从怀中滚落。

啪的一声,上好的玉,掉落的高度也不高,落地却瞬间摔成了好几瓣。

笙歌蓦然望着脚下碎玉,玉石上刻着的“温”字也四分五裂。她眼里闪过莫大痛色,嘴角却扬起牵强笑意:“看来,是天意要我和他在此分别了。”

她抬起头,痛色淡去后的眸子里没有一分犹豫。“朝尧先生那边如何了?”

“先生已经暗地里通知了幕府暗养的死士头领,明日就会带人来清凉院,向王爷提及发难东宫之事。”

笙歌略有所思,道:“要你去西山寻的黑色曼陀罗,可寻到了?”

女子头。

“那便好,”笙歌走到窗边:“明日带着它到荷塘边找我,你清楚该怎么做吧?”

话音刚落,门口忽有声音响起:“你在同谁话?”

笙歌神经瞬间绷紧,转过脸去,李温推开房门,正站在门槛里收伞,并没有往她这边看。她回头看了看窗子,窗外的黑衣姑娘已瞬间消失不见。

她定了定神,轻描淡写道:“哪里在同人讲话,风声而已。”完,将木窗关紧。

李温并没在意方才的响动,视线转向油灯下大红的衣裙。他走近了,将衣裙托起,眉眼含笑:“这么晚了,你还在绣嫁衣?”

紧绷的弦终于松开,她松了一口气:“总要赶在大婚前缝好才是。”

李温坐到桌旁,镂空的紫檀木椅与他大红衣袍极配。

“你就要嫁给我了,笙歌,你可开心?”他生的本就邪魅,这夜忽闪的油灯制造出的光和阴影,将他的邪魅发挥到了极限。

她看着面前这个人,看了良久。“开心,很开心的。”她着,眼角蓦地旋起泪花,可终究不能在他面前流下来。她跪卧在紫檀木椅下,把头枕在他的腿上,悄无声息地抹了抹眼泪。

泪迹干涸后,她才抬起头重新看向他。她心想,这怕是最后一次如此仔细的仰望他。她爱上的人,她想要守护的人,他天生适合坐在高高的位置上,让人用尽一生来仰望。

“阿温,如果我以后做了什么伤害你的事,你一定要把它忘掉,你只要记得,我喜欢你,想要嫁给你,无论今后我在不在你身边,我的心都在你这里。”

他笑着低头抚摸她细长的眉:“你以后会在我身边的,不是么?”

“是,我们已经约好一起走到岁月尽头了。”她头,对他挤出一个笑。

对她而言,明天的日出,就是岁月的尽头。

这一夜,她枕着他的腿睡着了,这是她陪他的最后一夜,宁静的叫人想要流泪。

直到她睡熟,李温才轻轻起身,把她抱上床。他转身离开之时,豆大的泪珠从她紧闭的双眼滑落。(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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