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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到楼下,游荡的鬼魂就迎了上来,飘到陈瑜面前幽幽的问:“你见到我的心了吗——”说完他低着头看着自己空荡荡的胸腔,茫然的看着陈瑜,又说了一句:“把我的心还给我好不好?”

陈瑜嗤笑一声:“你的心,不是被你疼爱的妹妹挖走了吗?”不等对方回答,一个五雷神火砸下去,砸得对方昏头转向。

“小和尚,你先看着他,我把王叔请过来。”陈瑜对雪松说道。把这个无心的鬼魂交给雪松,她从包里拿出一支短香躲在楼梯背人的拐角处点燃。

石钢大舅子为了妹妹狠心把刚满月的小和尚丢到山脚下,差点让他丧命。按理说陈瑜应该直接打他个魂飞魄散,灰飞烟灭。但是自从王叔跟她科普了生前作孽的人死后会受什么惩罚后,她觉得自己可以省了一点事。

而且小和尚毕竟活了下来,所以石钢大舅子手中并没有人命。她若是直接把对方魂魄打散,反倒会造下杀业,不利修行。

一支短香刚燃了半寸,王盛川就拖着铁链出现了。他看着面前被掏了心的鬼魂,顺口问了一句:“这是枉死之魂,不像死于心脏手术,莫非是被什么东西挖了心?”

“被一具行尸挖的,他生前的妹妹。”陈瑜简单的把这几天的事情说了一遍,说起跟行尸和鬼婴的那场大战,还是心有余悸。

这种直接附身胎儿的恶鬼,她还是第一次见,真不知道石家大嫂吃的是什么药,从哪里求来的。生儿生女本是天定,如果注定这辈子无后,就不能过分强求。

王盛川一抖锁链,当啷一声把石钢大舅子的魂魄捆了起来。突然想到什么,他顺手一拍,石钢大舅子的眼神就清明起来了。

他看到身上的锁链,下意识的挣扎了一下,突然意识到他已经死了,被他诈尸的妹妹当胸掏出心脏而死。他看着锁链另一头的王盛川猜测,这是地府来的勾魂使者?只是他不明白,对方为什么穿着一身军装。

“吴德义!你有今日,可曾想过是为了什么?”王盛川沉声喝到,“你且看那边站着的是谁?”

石钢大舅子,也就是吴德义,顺着王盛川的手看过去,只见楼梯拐角站着一男一女,女的很年轻,十六七岁的样子,男的年纪略长,容貌清淡雅致,隐约泛着金光,有种宝相庄严的感觉。

他眯起眼睛,透过氤氲的金光看着年轻男子有些熟悉的容貌,这人这么眼熟,什么时候见过的呢?好像是,何秀清!对,就是何秀清,这人跟何秀清长得有九成相似,那一成恰好让他显得不那么女气,更添几分雅致。

然而雪松的好相貌并没有让吴德义的惶恐减少几分,他想到了一个可能,但是又不敢相信,“你到底是谁?是人还是鬼?”

当年他下不了手亲手弄死一个孩子,就把他扔在了积雪的山脚下,让他自生自灭。只是谁都知道,在那种情况下,孩子活下来的可能性太小了。

陈瑜嗤的一声笑了出来:“雪松怎么可能是鬼,你自己才是鬼吧?”真好笑,一个鬼问别人是人是鬼。真是亏心事做多了,死了也怕鬼。

雪松平静点点头:“我正是你当年扔掉的那个孩子,何秀清是我的生母。佛曰:现作善恶之报,现受苦乐之报,你有今日果报,皆因当年一念之恶。愿你此入地狱,虔心赎罪,以修来世。”

“我就知道,做了孽的,早晚会有报应。”吴德义停止挣扎,重头丧气的跟王盛川说:“使者大人,您带我走吧,阎王要怎么罚我,我都没有意见。”

好像跟你有意见就有用一样,反正陈瑜是怎么看吴德义都不顺眼,就算他认错态度这么良好,都难以改变她对此人的偏见。

因一人之私,轻而易举的破坏了一个家庭,改变了那么多的人的命运,陈瑜只盼着他在地狱多吃点苦头,才能解人心头之恨。

“雪松,小瑜,我走了,医院阴气重,你们注意安全。”王盛川嘱咐了他们一句,就牵着吴德义消失在二人眼前。

陈瑜打了个哈欠,拉着雪松说:“我们也回去吧,好困。明天咱们带你娘回去吧,这医院一点都不安生。”

而且在镇上,她总觉得没有安全感。要是在自己的地盘上,就没那么多顾忌了。就像这两天的事情,如果在家里,她带着桃木剑,再加上王叔、素云、二妞帮忙,解决行尸母子俩肯定不费吹灰之力。

雪松看何秀清的状态这两天好了不少,估计骑自行车带她回去应该不行,但是雇个平稳的牛车应该没有问题。

值班室里被吓晕的护士这会儿终于被同事掐醒了,她慌张的往四周看了一眼,跟旁边高个的护士说:“我刚才见到一个东西,吓死我了!”

“什么东西不东西的,你不就是想说见鬼了吗?我跟你一直在一块儿,怎么没看到?你是还没睡醒,看花眼了吧?”高个子的护士没好气的说,之前也没见她这么胆小啊,当护士免不了值夜班,怕这怕那可不行。

瘦小点的护士一听那个字就头皮发麻,急切的说:“我真的看到了,就在手术室门口。胸口一个大洞,眼底青黑,还能是活人不成?”

高个护士不信,硬拉着同伴出来:“你看看,外面一个影子都没有,别自己吓自己了。哎?那边有人?”

“还有?你确定是人?”瘦小的护士抱着同伴的胳膊颤抖的问,不敢抬眼去看。

高个护士也被一惊一乍的同伴吓着了,但是仔细看了一眼,她很容易就认出了那是两个人,走廊的灯光下,两个人的影子很明显。她松了一口,拽着矮个护士看:“是两个病人家属,有什么好怕的!”

刚要上楼回去的陈瑜听到她和雪松居然吓着了人,感觉有些稀奇,回头友善的冲两人笑了一下。矮个的护士刚抬头,就看到陈瑜的笑容,心里平静了许多,还好是人。

不过她肯定,之前看到的那个绝对不是人!只是不管她怎么说,同伴都不肯相信。她想起奶奶之前就说她八字弱,不适合在医院上班,她还不信。看来真得好好想想,要不要继续做下去了。

早上何秀清醒来,雪松就跟她商量回队里的事情:“您的身体没有大问题,剩下的慢慢养着就行了。如果您愿意的话,咱们今天办了出院就回去,您看怎样?”

“我去了不会给你们添麻烦吗?”何秀清很高兴能跟着儿子一起生活,只是有点不敢相信。她担心雪松心里不接受她,只是因为好心,可怜她才愿意带着她的。

毕竟,这几天雪松虽然事事对她尽心,但是从来没有叫过她一声娘。何秀清有些忐忑,但是也不敢问儿子真正的想法,生怕打破了表面的和谐。

雪松似乎看出了她的顾虑,温润一笑:“您不要多想,只要您愿意,我们下午就回家。”他只是不知道该如何为人子,但是他对何秀清从来没有过一丝怨言。

儿子意外丢失,她苦苦寻找了这么多年,二十年来遭受了这么多的苦难,他对这个生母只有敬佩和爱重。

之所以说要等下午回去,还是想着要先跟何秀梅一家打个招呼,不然不吭不响的把人带走了,何家还不知道会怎么想呢。

中午趁厂里休息的时间,何秀梅又过来了一趟。何秀清看到她高兴的说:“小松跟小瑜说要我跟他一块儿过,以后就不麻烦你们了。跟你说一声,我们下午就回去了。”

“这是好事,你也算是苦尽甘来了,以后什么都没别想,就好好享清福吧。你这个身子,一半是遭罪遭的,一半是想太多。”何秀梅十分欣慰,看着妹妹这两天就好了不少,她觉得应该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精气神好了,身体就好了。

这有了儿子儿媳妇在跟前,她妹子说不定还能再活几十年呢,看来以后不用担心她会走在自己前面了。

不过她想到妹子的身体,有些担心的跟雪松说:“这大冷天的,骑自行车回去不行吧?不说你娘的身体坐不坐得住,就是这风跟刀子一样,她也受不了啊。”

“雪松也说自行车太颠簸,路上也太冷,想找个牛车送她回去。”陈瑜说起雪松的打算,想着何秀梅在镇上比较熟悉,找牛车应该更方便一些。

果然,何秀梅笑着说:“小松就是贴心,比我家灿生懂事多了。牛车你们不用担心,回去我让灿生去找一个牵过来。正好把秀清平时的铺盖也铺上,路上别冻着。今年这冬天,冷得格外。说是什么寒潮,南方都下了大雪,冻死不少人。”

何秀梅回去之后,就让灿生出去找牛车了。等到下午两点,雪松就去医院大厅给何秀清办了出院手续。

手续办好,灿生已经找好了牛车,下面铺了一层褥子,上面盖了两床被子。他还特意还灌了两个汤婆子塞到里面,被窝这会儿暖的热乎乎的。

陈瑜摸着温暖的被子,有些感动灿生的用心。何秀梅真是谦虚了,灿生这还叫不懂事,那就没几个孩子称得上懂事了。

雪松把何秀清打横抱起,一路从三楼抱到医院门口,手不抖,腿不软,呼吸都没有乱一拍,看得灿生十分羡慕。表弟的身体素质太好了,一定是在农村锻炼出来的。难怪主席说农村是广阔天地,去了就能大有作为。

何秀清有些不好意思,一把年纪了,还没被人这样抱过,头一回竟然是被儿子抱。她上辈子一定是积了大德,只养了孩子一个月,还能被儿子这么对待。

走到牛车旁,陈瑜上前把被子掀开,等雪松把何秀清放进去就赶紧盖上。外面太冷了,再晾一会儿被子就凉了。

何秀清躺在带着暖意的被窝里,努力伸出一只手拉着灿生:“小姨走了啊,你以后要照顾好自己,赶紧找个对象,别让你妈操那么多心。要是想小姨了,就来看看我。也没多远,骑上你那大凤凰,一溜烟就到了。”

她没找到雪松之前,一直都把灿生当成自己半个儿子。过了刚开始这阵高兴劲儿,她就又舍不得灿生了。

只是她也不能一直住在大姐家里,灿生该娶媳妇了,人家姑娘家要是知道上头不但有个正头婆婆,还有个姨婆婆,搁谁都不高兴。

而且她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最后的时间里,她还是更想跟自己的亲生儿子在一起。

“知道了,小姨。您放心跟表弟回去吧。您外甥这么玉树临风,还愁找不到对象吗?回头我就找个漂亮媳妇带过去给您看,哪还用我妈操心。”灿生说着就拉拉被子,把小姨的头盖上,省得路上受了风。

灿生对这个小姨也十分亲近,他爸妈都是纺织厂的工人,小时候带自己最多的就是小姨。之前听医生说小姨要撑不下去了,他别提多伤心了。还好否极泰来,表弟找到了,小姨身体也好多了,他也放心了。

“走吧,晚了我就赶不回来了。”赶车的老大爷听着也十分感动这家人的亲情浓厚,但是他送了人还得回镇上,天寒地冻的,回来晚了可就不方便了。

告别依依不舍的灿生,雪松坐在另一边的车辕上,让陈瑜和何秀清挤挤坐在车上,大爷一扬鞭,打了个空响,牛车就辘辘的朝南陈庄走去了。

到了知青大院,雪松把何秀清抱到自己房里,回头给了赶车的大爷两块钱,就让他回去了。

吴烨看到雪松抱着一个看着五十来岁的女人进屋,拦住后边抱着被子的陈瑜问:“雪医生抱的那个人是?”

“哦,那是雪医生的娘。”这事没什么好瞒的,陈瑜回了一句,就跟着进屋了。等下她得照看着何秀清,雪松要去跟队长再申请一间住房。

吴烨虽然知道了答案,但是还是一头雾水。他问对屋的张洪霞:“这雪医生以前不是说是个孤儿吗?就镇上有个养父母,这哪里又来一个娘呢?”

雪医生和陈瑜定亲的时候,他养父一家可都来了,养母也不长这个样啊?

张洪霞出身农村,有些事见多了,就猜测道:“说不定雪医生是小时候被家里送了人,估计他娘现在身体不好了,其他孩子又靠不住,就来找这个送出去的儿子了。”

“那雪医生还真是可怜,要是我,她就是死在路边我都不管。可惜了陈瑜,当初定亲的时候,谁不羡慕她?这回好了,凭空掉下来一个婆婆,不说孩子姓什么,以后也少不了好戏看。”

苗佳觉得这娘俩刚凑一块儿,感情肯定一时处不出来,雪松他娘看到儿子对陈瑜比自己还好,什么反应就能猜测出来了。

吴烨理解不了:“这娘是娘,媳妇是媳妇,雪医生性子又好,能出什么问题。难怪人家说,三个女人一台戏,你们两个这会儿就能排一出戏了。”

雪松从陈队长那里回来后,就跟陈瑜说:“你把隔壁那间屋子收拾一下,以后我住那边。”

陈瑜知道雪松说的是什么意思,隔壁那间空屋子还放着她的“靶子”二鬼子呢。雪松就算不怕什么妖魔鬼怪,估计也忍受不了被头顶二鬼子围观日常的感觉。

至于雪松原本的屋子,肯定是给何秀清住了。她身体不好,隔壁阴气太重,不适合住里面。雪松这间屋子住久了,有他留下的气息,一般的小鬼都不敢进来。

陈瑜去隔壁处理二鬼子去了,何秀清却微微皱着眉头说:“小瑜是个姑娘家,还没有进门,你还是别老指使她干活了。”

“我这就过去。”雪松知道何秀清不明白里面的事情,也不反驳,微微笑了一下,从容的离开了。陈瑜把二鬼子收拾了之后,剩下的活儿就是他的了。

陈瑜蹬蹬蹬从阁楼上下来,雪松拿着手里的抹布擦着落灰的床板,直接说:“你把他送到阁楼上了,素云没有意见吗?”

虽然知青大院原本是素云的家,但现在也只剩下阁楼是她的地盘了。现在队里人也多少知道了点什么,就算来知青大院,也不会轻易上阁楼去。多了一个二鬼子,不知道会不会扰了她的清净。

“她才没有意见呢。最近她闲得无聊,没事就逗吴烨玩,刚好把二鬼子送过去给她消遣,也解救一下可怜的吴烨。”素云分享了不少逗傻小子的趣事,让陈瑜忍不住为吴烨掬一把辛酸泪。

然而当天晚上,没有见到那个神出鬼没,经常突然出现以吓自己为乐的厉鬼姑娘王素云,吴烨觉得有些失落。她是有了什么事情要做,还是去逗别人了呢?

处理好二鬼子,把雪松留下自己收拾屋子,陈瑜就回家了。好像每次去镇上都没有那么顺利,她爹娘也不知道会不会担心。

王金兰在院子里铺了席子,正在缝被子,看到陈瑜回来赶紧把针别起来,拉着她问:“这次怎么又去了两三天,不是又遇到什么事了吧?有没有哪里伤着?”

“没有,绝对没有!娘,你看看,我哪里都好好的,一根汗毛都没掉。”既然这次没受伤,陈瑜就没打算把鬼婴和行尸的事情说出来,平白让爹娘担心。

不过雪松亲娘的事情可不能不说了,他们两个马上就要谈婚论嫁了,这时候冒出来一个婆婆,不跟爹娘说清楚可不行。

陈瑜跟王金兰进了屋,看到她爹也在,正好一起说了:“我们这次去镇上,找到了雪松的亲娘。他娘现在病得不轻,家里又没有什么人了,就跟我们回来了。”

“这怎么还带了个娘回来?他亲爹呢?扔雪松那会儿的狠心去哪里了,病了知道找孩子了!”王金兰的想法跟张洪霞差不多,对雪松的亲娘先入为主,没有好感。

陈瑜叹了一口气,把何秀清的情况说了一下,然后说:“她这些年也不容易,既然雪松跟她都相认了,怎么还能留在何家,只能带回来了。不过她人还挺好,不难相处。”

“以后她别管那么多事就行,要是她真这么好,你就好好孝敬她,要是她拿架子,咱也不怕她。”王金兰对何秀清还是持保留态度,刚找回失散一二十年的儿子,肯定稀罕着呢,要是小瑜跟雪松以后有点小摩擦,就不知道她对儿媳妇有没有意见了。

陈瑜笑了,抱着王金兰的胳膊说:“娘你想太多了,我现在这么厉害,谁能欺负我?再说我又没嫁到外头去,雪松在咱家的地界,他还敢翻出花不成?”

王金兰看了陈卫国一眼,拉着陈瑜进了里屋,手指点着她的脑袋说:“哼!我看是你想的太少才是!就因为你厉害,所以你跟雪松娘要是有点矛盾,他肯定心疼他娘。这做人媳妇,太软了也不成,容易被人欺负,太硬了也不成,男人不知道心疼。该硬的时候硬,该软的时候就要软……”

不过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王金兰给女儿传授完驭夫心得,还是带了点东西去看了一趟何秀清,亲自跟她说了话过了招,才初步解除了警报。

看她一个人待着屋里也没什么意思,王金兰闲了也会过来跟她拉拉家常,晒晒太阳,让何秀清对亲家十分感激,对在南陈庄生活也少了几分恐慌,多了一些期待。

眼看都腊月了,何秀清对这个新年充满了期待。二十年了,她再也没有欢欢喜喜的过过一次大年,这次终于如愿了。

然而,这个新年,全国上下都笼罩在一种悲伤的氛围中。就算难得跟儿子团聚的何秀清,都没能笑出来。

75年的这个冬天,因为全国大范围的寒潮,显得格外的冷,然而最让人冷彻心扉的,还是腊月初八这天晚上的一个噩耗。

晚上八点,陈卫国正坐在凳子上美滋滋的听着陈瑜为她专门买的收音机。突然,收音机里的播音员停顿了一下,接下来语气沉重的说道:“下面播送一段讣告:中国人民伟大的无产阶级革命家,杰出的共产主义战士周恩来同志,因患癌症,医治无效,于1976年1月8日与世长辞……”

陈卫国不敢置信,尽管他也听说过总理身体不好的传闻,但是还是无法接受他突然逝世的事实。只是听着收音机里不断传来的哀乐,还有王金兰和陈瑜泪流满面的样子,他才肯定了这一切都是真的。

眼泪从这个饱经风霜的农家汉子脸上流下来,一滴滴落在衣襟上,让他泣不成声。大队的广播这时也响了起来,陈保国哽咽着念完了这一则讣告。很快,陈瑜就听到周围瞬间响起此起彼伏的恸哭声,而她自己也已经泪如雨下。

明明已经经历了一次,陈瑜内心的悲伤却没有少几分。她走到院子里,抬头向天空看去,灰蒙蒙的一片,不见星月。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已经走到了知青大院,这里也是哭声一片。

雪松坐在椅子上,手持念珠,闭目诵经。直到一篇经文结束,他才睁开眼看着陈瑜,伸手帮她擦去眼泪。

“是啊,小瑜你有天眼,自然应该知道,人死不为空。”王盛川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他一身军装,神情肃穆,虽然劝着陈瑜,自己也没轻松到哪儿去。

外面不知何时起了大风,夹杂着呼啸的寒风,一阵阵刺耳的鬼哭狼嚎从四面八方响起。村里的人都以为是变了天,纷纷关紧了门窗。

王盛川神情严肃,对陈瑜说:“今日总理英魂回归,百鬼相送,你不要轻举妄动。”这么多的鬼魂,如果招惹了哪个厉害的,就算是他也来不及救援。作为地府官吏,他还要出去维持秩序。

陈瑜看着窗外的鬼影,认真的点了点头。她今天就当自己天眼未开,什么都看不到,等他们过去就好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成群结队的厉鬼终于从南陈庄过去了,只有个别实力不足的缀在后面,渐渐脱离了大部队。

“我回去了,时间不早了。”陈瑜看王盛川都回来了,外面的危险程度显然下降了不少,而这时已经十点了,何秀清早就睡着了,她也该回去了。

雪松手持念珠站起来说:“我送你回去。”虽然知道外面这些厉鬼不足以伤害到陈瑜,他还是不太放心。

“好吧。”陈瑜对雪松的体贴并没有拒绝,反而心里一阵熨帖。她刚推开门,一股寒风就扑面而来,冻得得打了一个哆嗦。雪松把她的帽子往下压了压,走在了她的前面,为她挡风。

因为肆虐了一两个小时的风沙,路上空空荡荡,不见一个人影。如果偶尔看到一个身影疾驰而过,那一定不是生人。

陈瑜目不旁视的跟着雪松往前走,假装看不见身边擦肩而过的非人类。有几个厉鬼似乎注意到路上突然出现的两个人类,还有心情停下来围着两人做出各种恐怖的表情,看到陈瑜和雪松一点反应都没有,才失望的离开。

快到家门口的时候,陈瑜看到半空有个特立独行的厉鬼,一身青衣打扮,甩着水袖,咿咿呀呀唱着听不懂的词曲。

青衣一个顾盼回首,就看到了夜色中的雪松。她旋转着从空中落下,围着雪松开始哀哀怨怨的唱道:“闲来徐步,桑麻径裹,独自烦恼……珠泪堕润湿芳容,甚人知道?妾又无人要……”

眼看青衣不老实的手就要摸到雪松脸上,陈瑜再也忍耐不了,啪的一下把她的手打落下去。她今天本来心情就不好,还有鬼来惹她!

青衣惊慌的看了陈瑜一眼,抱着烫伤的手看着雪松,眼波流转,继续唱到:“几番焦躁,命直不好,埋冤知是几宵……若要奴家好,遇得一个意中人,共作结发,夫妻谐老。”

“要找意中人,别处寻去,这是我的男人,再乱唱,你可要当心了。”陈瑜站到雪松前面,不知道什么时候,手里已经捏了一把符纸,威胁地看着青衣。

似乎看出陈瑜不好惹,青衣终于恋恋不舍的踏着小碎步,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回到家里,陈瑜还能听到她隐隐约约的念白:“……今夜起朔风,苦也,如何忍冻。”

原本陈瑜还以为青衣女鬼只是个过路的,在之后的一段时间也没有再遇到,她就放下了这事。只能说雪松面皮生得好,就连过路的女鬼都想调戏他一把。

然而到了清明那天早上,张洪霞突然带着苗佳来到了诊所,苦恼的说:“苗佳昨天晚上发烧了,房里还有点退烧药,我就给她吃了,晚上就好了点。结果早上起来又烧起来了,我估计是烧糊涂了,脸通红的还唱戏呢。”

不过认识这么久,她还真不知道苗佳会唱戏呢。

“苗佳,别唱了,过来让陈医生给你看看。陈瑜你那个艾灸退烧不是挺好嘛,给她灸灸,别让她发疯了。”张洪霞拉着苗佳,把她按到椅子上。

艾灸这种需要近距离接触的治疗方式,张洪霞还是想让陈瑜来做。毕竟苗佳是个黄花大姑娘,让雪松来肯定有点别扭。

陈瑜总觉得苗佳这唱腔有点熟悉,她站起来走到苗佳跟前,试着问:“苗佳,你唱的是什么啊?”

苗佳对陈瑜的话置若罔闻,仿佛身在戏台上,轻声哼唱着,自得其乐。唱到高兴的地方,她还冲雪松抛个含情带媚的眼神,幽幽的念了几句白:“青荷叶清水塘,鸳鸯成对又成双。敢问这位小哥,你愿不愿与我配作那鸳鸯?”

最后的念白难得在场的人都听清楚了,张洪霞看陈瑜脸都青了,赶紧解释:“陈医生,苗佳是烧糊涂了,她唱着玩呢,这是戏词,你可别当真。”然后戳了一下苗佳,小声说,“你是不是傻了,什么话都敢说!”

陈瑜低下头去看苗佳,总觉得她脸上多了几分不合时宜的风情。她退后一步,凝神一看,苗佳身体里竟然有个模模糊糊的影子,再想到这熟悉的腔调做派,她马上想起来了:是腊八那天晚上遇到的那个青衣。

她还以为对方只是路过这里,没想到居然留了下来。如果不伤害别人,不觊觎雪松,她还是懒得搭理她的。看对方打起了雪松的主意,一次搭讪不成,竟然二次附身前来,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我去拿艾条,你按住她,她这会儿有点不清醒,要是乱动,烫着了就不好说了。”陈瑜让张洪霞把苗佳按住,转身去拿艾条。

艾条不仅仅能退烧,它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功效,就是驱邪。陈瑜点燃艾条,一手按着苗佳的脖子,一手悬空,在大椎穴上方轻轻熏烫。

青衣慢慢露出难耐的神情,但是被陈瑜按住,一时也脱身不得,急切的向雪松求救,然而雪松却像没听到一样,头都不抬一下。

直到一刻钟之后,陈瑜才放开手,青衣迅速从爱华身上逃开,然而下一秒就被陈瑜扯住了胳膊。

“你抓我做什么!放开我?”青衣粉面含煞,怒斥陈瑜,转而又换上一副凄楚的表情转向雪松:“这位小哥,你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我一个弱女子被欺负吗?”

雪松稳坐,不动如山,面色平静无波。陈瑜这才满意,转头对张洪霞说:“应该没事了,你送她回去休息吧,如果再烧,记得再来一趟。”

苗佳的发烧应该就是青衣附身引起的,她把青衣揪了出来,又用艾灸退了热,睡一觉应该就没事了。

青衣一离开,苗佳就恢复了神智。之前发生的事情她并不是一点印象都没有,刚才她做了什么,说了什么话,都隐隐约约记得。她总觉得好像身体被人操控了一样,又像做了一场梦一样,感觉很不正常。

不过她一想到之前在雪松面前的表现,就有点不自在,再也顾上多想,敷衍的谢过陈瑜就回去了。她怎么能对一个有未婚妻的男人说出那种话?虽然雪松的确优秀,但是他毕竟快要结婚了啊,真是鬼迷心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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