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景:              字号:   默认

章节580:昆仑与苍生(1/1)

翼洲,琨城,跨州传送大阵附近。

“尔等敢竟然敢在翼洲杀我极堃殿弟子。纵然是天下之大,却也再无汝等存身之处了!”那带着白织金面幕的女修厉声喝道。

此刻,两边的人手已经杀得难分难解,那白衣女修身上再也没有了圣洁雅致的气韵,织金面幕上也喷溅了不少污浊的血迹,显得十分狼狈。

当初那群在仙琅阁台的高阶修士们,在容与的帮助下破开阴阳鸳鸯阵和阴煞阵的连环套后,得以逃脱出去。

离开了仙琅阁台后,大家立刻分散开去,寻找到城主府各个院落里的自家的弟子们汇合。

两厢一碰头,那白衣圣女和城主府编出来的谎话立时就露馅了,这完全是把他们困在城主府,想要图谋不轨啊。

众人不再犹豫,立刻分头赶往洲际传送阵,而且主要就是去往昆仑的传送阵。

此刻,大家对极堃殿充满了提防和恐惧,内心反而愈发依赖起昆仑来。

一定要讨回公道!

一定要极堃殿血债血偿!

可极堃殿的公道哪里是那么容易能讨回来的,天底下能压制极堃殿的,也只有昆仑了。

所以大家就不约而同的再次集结在了通往殷洲的传送阵外。

他们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守在大阵附近的白衣女修和承修圣君等人,自然早都察觉到不对劲。

等到这些各大宗门、世家的弟子们陆续赶到的时候,白衣女修等人也都严以待阵,摆好了准备战斗的队形。

正一道门的带队修士早就憋了一肚子气,他们二话不说,掏出各种攻击符箓就直接扔了过去。

然后双方就“噼里啪啦”的打成了一团。

不过彼此尚且都还有所克制。

极堃殿的人虽然知道自己暴露了算计,但他们在没有收到指令之前,不敢擅自狠下杀手,唯恐不慎耽误了大司御和大宫主的正事。所以有意拖着打,希望尽早得到明确指令,方才好放开手脚。

而正一、魂寰、昆仑等长老,却有心留下活口。毕竟他们要讨伐极堃殿,需要有人证为宜。

另外这个大阵肯定不是坏了,而是被极堃殿做了手脚。那么要想恢复大阵,怕也要从这些守阵的人身上获得解决的答案。

双方都有所克制的情况下,这仗就打得热闹却拖沓起来。

你丢一个符箓,我展一个阵符。

你连环十九剑追杀,我百花乱斗步躲闪。

虽然互有损伤,但却迟迟未见输赢。

“妖女,还不快快束手就擒,倘若你乖乖拿出大阵的枢纽,本座就考虑饶你一命。”魂寰唐子怡圣君威胁道。

那白衣女修冷哼,“唐圣君好大的口气,你们来我琨城,我极堃殿好生招待诸位,现在被你们这样喊打喊杀。各位不如想想怎么对我极堃殿解释吧?!”

“好个巧言令色,死不悔改的妖女。看来你给我们正道修士下蛊虫这件事,不是个人行为,而是你极堃殿的手笔了!”唐子怡用一口铃铛样子的宝器,轰开面前飞来的金针。

“我倒是想在天下修士面前问问王星御,你们极堃殿做此倒行逆施之事,敢用魔修蛊虫手段坑害我等正道修士,到底是想干嘛?!”

“倘若你极堃殿不能说个清楚,我天下正道修士,却是再也不能容你极堃殿放肆了!”

白衣女修听到“魔修蛊虫”这四个字,面幕下的脸色更加苍白了几分,她强行辩解道,“简直是胡说八道!”却也不肯再多说半个字。

见她心虚示弱,其他的散修更加鼓噪起来,“还什么星宫呢,我呸!竟然做出这般用修士养蛊的事情,你们心里可还有一点点敬畏之心。”

“对,这些名门正派,一个个嘴上冠冕堂皇,实际背地里最为下贱恶毒。什么极堃殿,我看就是魔窟!”

那白衣女修听闻这些人越骂越狠辣,而自己这边迟迟未能收到催动大阵的指令,不由开始焦躁起来。

她不断指挥自家这边的圣君结阵防护,可暗中却已经把大阵的枢纽攥在手心里。

怎么还有没有爆裂出母蛊来。

按照约定,一旦母蛊发作,她就打开大阵,带着自己这边的修士们抢先离开翼洲。

可,母蛊为什么还没有发作?!

白衣女修焦虑又不知道出了什么差错。

而正在对他们围攻的正一、魂寰的长老们,也不知道女修的计划,但他们隐约也察觉到,女修似乎在拖延时间。

这种不详的预感让正一、魂寰以及昆仑为首的长老们加快的进攻的速度。

“轰!”正一长老掏出一枚巨剑符,那符箓在半空中化作一道越有十丈大小的金剑,狠狠砸向白衣女修的阵营。

白衣女修咬咬牙,从乾坤袋中掏出了一枚星辰耀石,以手指凝聚劲力,将星辰耀石弹向空中,赢向巨剑符。

小小的星辰耀石跟巨剑符迎头碰上。

别看星辰耀石只有鸡蛋大小,但它遇到巨剑符幻化成的金色巨剑之后,那星辰耀石就在半空中化作一个银色的“巨碗”。

金剑的剑尖扎在巨碗倒转的碗底,却也再难前进一步。

金银两色的灵力相互碰撞,最后在空中爆裂开来,宛若下了一场金银交织的细雨,煞是好看。

这一局,却是双方再次平手。

白衣女修的脸色更为难看。那巨剑符倘若真的扎下来,他们这边的阵械根本防御不住,这种相当于集合了十数个剑修圣君合理的巨剑符,只能用星辰耀石来破。

可她手里的星辰耀石,已经不剩几枚了。

正一道门那修士看着她咧嘴一笑,手腕晃动,从自己的纳戒中竟然又抽出厚厚一沓的巨剑符,粗粗看上去,就足有十来张的样子。

该死的正一道门,难怪所有宗门都极为讨厌他们,这种用符箓砸死人的打发,实在让人憋屈恶心!

白衣女修还没有想到怎么跟正一道门的修士势均力敌,她猛的脚下一软,整个人站立不稳,整个身体向左微微栽去。

虽然白衣女修很快就足间用力,重新稳住了身形。但刚刚那种大地微微颤抖,好像整个地面都抖动了一下的感觉,非常怪异。

很快的,白衣女修就发现自己刚刚的异样不是错觉。

因为她对面的正一道门的修士,也栽着身体往后微微仰了一下,然后震惊的看向自己。

刚刚,似乎地动了!

难道这么巧,居然会在这种时候,发生地动么?!

太过突兀的地动,让在场激烈的战局都瞬间暂停了一下。

但很快,众人再次战成了一团。

这种区区的地动又没有塌山倒房,对他们修士来说就更不算是什么了。还是眼下的危机更为重要。

众人缓过神后,以更加激烈的节奏投入到了战斗之中。

然而,才刚动手不到一刻钟。

“轰!”

脚下再次微微震动了起来。

这次的震动比只刚刚更加剧烈了一些,可是依然只有一波剧烈的震动,然后再次安静了下去,宛如什么都未曾发生过一样。

地动,还能这么一下,一下的来的么?

双方都觉察出了不对劲,提防的看向对方——莫非是你们在暗中搞些什么勾当?!

这一次,大家没有立刻就扑上去缠斗,而是盯住对方试图想从彼此的表情里,看出一些端倪。

可他们只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出探究的神色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谁在搞鬼!

“轰!!!”

第三次地动再次传了过来,它的颠簸震动更加清晰,而且有一道巨大的红光冲上半空,隐隐照亮了半边天空。

这一次,大家都看清了。

好像是在西南方,有什么东西炸裂了。

正一道门和魂寰、昆仑等修士还在面面相觑,那白衣女修却震怒的尖叫出声,“应洲大阵!”

琨城一共有四洲的跨州传送大阵,分列琨城的四大方位。

通往殷洲的跨州大阵,就是他们目前围拢着准备闯关的地方。

头两次跨州大阵被破坏的时候,因为相隔甚远,故而众人只是隐约感受到了地面的震动,宛如地动一般。

但最后一个应洲大阵,跟殷洲的跨境大阵相距最近。

所以不但地动清晰,甚至连爆炸的火光和灵气碎片,也都让众人清楚的看到了。

原来竟然是有人一口气掀翻了三座跨州传送大阵。

这,这究竟是何人所为?!

传送大阵乃是世间最为繁复的阵符。尤其是跨洲传送大阵,为了能支持超远距离的传送,不仅每次都要耗费巨大的灵石,还要在阵符下方设置各种保护阵符。

能这么短时间毁损洲际传送大阵的,除了那几位化神仙君外,这世间可没有什么人能做到了吧……

除非,除非是那个家伙。

那个不拘一格,疯狗一样的家伙。

众人的心头都不约而同的涌上了一个人的名字——谢辞君。

就在双方都惊疑不定的时候,一道人影瞬息间闪动到了他们的面前。

此人青衣皂靴,姿态潇洒从容,一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看起来非常的桀骜。他左手拎着一个昏迷不行的白衣修士,右手持着一柄黑漆漆的短剑。

“谢辞君,你,你怎么在这里?”魂寰的唐子怡脱口而出。

来的人正是天下第一元婴的昆仑谢辞君,他骤然出现在这里,别说唐子怡诧异,连昆仑这次带队的望舒执事也诧异万分。

“道原圣君,您此刻不应该在昆仑瑶台峰么?怎,怎会来琨城?”望舒执事刘病已诧异的问。

是的,无论散修还是宗门子弟。

其实大家都多多少少知道,这次昆仑给掌门人办的贺寿大典,其实只是一个由头。最关键的是要传承昆仑掌门之位,开始下一个时代了。

而且大家其实也都知道,端昇仙君意属自己的弟子谢辞君。

作为未来的昆仑掌门继任者,这种关键的时候他不在昆仑待着,跑到琨城这里来干什么?!

这是让所有人都觉得意外的。

不过现在更重要的是问清楚刚刚洲际传送阵爆裂的事情。

唐子怡左右看看,还是自己开口问道,“谢圣君,刚刚我们都听到了三次巨大的爆裂声,不知道您可知晓是何缘故?”

谢辞君目光转向众人,态度格外坦然,“知道,应该是通往应洲、和洲还有虞洲的跨州传送阵被毁,下方的防护阵爆裂产生的爆炸。”

一个小胡子的散修立刻追问,“那谢圣君知道大阵是怎么毁坏的么?为何有人会毁坏大阵,莫非是想把吾等都困在琨城,杀人灭口不成!”

这小胡子散修第一个想到的是极堃殿。

极堃殿做出此等骇人听闻的残暴魔修事宜,倘若不把他们都留在琨城杀人灭口,又怎么能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众口。

谢辞君的眼睛却没看向小胡子修士,而是盯着防御阵里的白衣女修,“那倒不是要杀人灭口,也不是极堃殿所为。”

小胡子修士脾气急躁,还以为谢辞君不知道前因后果,他立刻大叫起来,“谢圣君不要被极堃殿骗了,这些歹人在灵食、灵茶中投放蛊虫之卵,骗我等喝下,乃是想用恶毒的魔修手段,控制我等啊!”

“谢圣君来的正好,你可以要代表昆仑主持公道,缉拿这些魔修凶徒,为我们讨回公道,找到驱除蛊卵的办法才是。”

其他散修听闻,立刻也高声附和,“正是,正是。既然谢圣君您来了,想必您也能代表昆仑。为我等做主才是。”

“昆仑还请为我等做主,我师兄弟一直尊崇昆仑,向来以昆仑马首是瞻。如今被极堃殿恶贼陷害,还望昆仑秉承修真一脉的道统,匡扶正道,除祟诛魔!”

听到这些修士们七嘴八舌的声讨话语,谢辞君这才微微转头,“你们被种下蛊卵了?”

那些散修们都更加群情激愤的含冤,“我们是相信天下八大宗门乃是正道彪炳,这才会毫无防范!”

“谁能想到极堃殿这种裁夺台天下正邪是非神殿,却能以身侍魔,用这种魔修手段坑害道门同仁啊。”

谢辞君却没有理会大肆尖叫的散修们,而是把目光移向了昆仑、正一还有魂寰弟子。

碍于宗门的颜面,尽管这三大宗门弟子中也有部分人中招了,可他们却强行压抑心中的恐惧,并没有发言怒斥极堃殿。

大宗门要找回场子,有都是手段,不必要第一时间出来含冤。

当谢辞君的目光扫过他们的时候,那些已经中招的名门弟子,都微微低头,羞愧难当。

谢辞君看到那些低头人的数量,桃花眼微微轻合,来不及了。

“来不及了,各安天命。”谢辞君轻轻呢喃。

“谢圣君,您刚说什么?”有散修着急的追问,刚刚谢辞君的话太轻柔,他们没能听清。

谢辞君没有回答他,只见他右手微张,本来被他轻轻持在手里的小黑剑,瞬间消失。

“轰!”

骤然间,在众人都没有察觉的时候,那小黑剑已经闪现出现在传送大阵的正上方,然后直直的向下刺了进去。

明明是防护森严,被层层嵌套了防护阵法的洲际传送大阵。

可当小黑剑词下来的时候,那些骤然闪现的防护罩,就像雪花遇到烧红的钢针一样,刚刚泛起一点光芒,就被彻底的肢解了开去。

这就是谢辞君的一剑之威。

尔思剑加上谢辞君凝聚的法则之力——信。

他相信自己的剑意可以破开天下所有的禁忌和阵符,那么这些阵符在遇到谢辞君的剑意时,几乎毫无抵抗之力,直接溃散崩解。

信之所至,无坚不摧。

洲际传送大阵骤然崩裂的爆炸,向四周冲击了强劲的气浪。

不少毫无准备的修士被这股气浪掀翻了出去,狠狠的摔向后面,砸倒了在大阵旁摆放摊位的桌椅和篷子。

而那白衣女修更是听闻到其他三个大阵被毁,立刻试图偷偷把阻断大阵传送的干扰符阵收起来,重新启动大阵的枢纽。

可她还没能来得及做完这一切,谢辞君的尔思剑已经将通往殷洲的最后一个洲际大阵给斩断了。

“谢圣君,您,你,你这是干什么!”小胡子散修愤怒的咆哮起来,“莫非刚刚那三个跨洲传送大阵,是你毁坏的不成?”

面对小胡子修士的指责,谢辞君直接承认,“是,那另外三个洲际传送大阵,正是在下亲自毁坏的。”

小胡子修士看了看谢辞君,又看了看在不远处依旧跟他们对峙的白衣女修们,他颤声道,“莫非,你们昆仑也跟极堃殿同流合污,联手要谋害我等?”

小胡子修士的话一出,散修们立刻紧绷起来,他们再次相互靠近,远离了这几大宗门的弟子们。

眼前的事情太过诡异了。

谁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谢辞君没再理会小胡子修士,而是对昆仑望舒的执事刘病已招招手。刘病已立刻趋前靠近谢辞君。

小黑剑尔思飞了过来,谢辞君弹指一瞬间,尔思剑被他收了起来。

然后谢辞君的掌心出现了一枚巴掌大的黑色令牌。

令牌的背面是一座高耸孤单的云浮风,下面群山环绕,一共72座。而正面只有两个银钩铁画的篆字——昆仑。

这是昆仑令,也可以叫做昆仑掌门令。

见昆仑令,如见昆仑掌门。

其实,就算谢辞君不拿出昆仑令,凭借他的声望和身份,大部分的时候,昆仑的执事们都会遵照他的意见而行。

不过如果谢辞君拿出了昆仑令,那么无论接下来他说的话有多么的荒诞、荒唐甚至不可思议,昆仑所有弟子,都要令行禁止,绝不迟疑。

谢辞君之所以要拿出昆仑令,就是因为他接下来说的话,会非常的匪夷所思,让人难以接受。

“这是昆仑令。”谢辞君展示给刘病已。

刘病已立刻抱拳躬身,“见昆仑令,如见掌门,请道原圣君示下。”

“刘病已,你统领所有昆仑弟子听令,接下来凡是被殇尸蛊所寄生的修士,无论是散修、凡人,还是世家弟子,宗门弟子,皆杀之。”

刘病已不可思议的抬头看向谢辞君,却听见谢辞君接下来更为残酷的话,“倘若有昆仑弟子被殇尸蛊所寄生,不分内门或是嫡传,皆杀之。”

“琨城上下数十万混杂的居民、百姓,只要被殇尸蛊寄生,不分老幼,婴孩,妇女,皆杀之。”

“这琨城之中,怕是有半数之上的修士和百姓,都被殇尸蛊寄生了。我需要你等彻查彻杀,不错漏一人。”

“宁可错杀,不可错放。”

谢辞君说得不算快,可他下达的命令,却让人骨血冰冷。

要知道,在刘病已带队的百余个昆仑弟子里面,也有十来个弟子被蛊卵感染过了。此刻蛊卵没能发作,这些弟子一直压抑着不安。

昆仑向来的传统是众志成城,团结互助。哪怕同门遭遇了各种意外,但凡有一丝机会,都绝对不会放弃彼此。

而谢辞君的命令,不仅残酷,而且冰冷到了极点。竟然在没有尝试过的时候,就要放弃被蛊卵感染的同门,这简直有违昆仑的道统啊。

刘病已瞪大眼睛看向谢辞君,似乎在等他的解释。

谢辞君却只问了一句,“你可听清楚了?”

望舒执事刘病已只能回答,“听清楚了,可……”

谢辞君说,“听清楚了,就去做。”

刘病已的内心充满了各种质疑和抵触,但当他的目光触及到黝黑的昆仑令时,他还是双手微微屈起,指间相对,沉声道,“是。”

可刘病已终究还是继续追加了一句,“待此间事了,吾必将登瑶台峰,击响云钟,向四位化神仙君禀明此事,求个公道。”

谢辞君微微颔首,“可以,我一定去响云台等你。”

响云台,响云钟。乃是瑶台峰乾极峰后方的一处白色云台。上面的响云钟乃是一件定制的法器,虽然只有巴掌大,但只要敲响,就能钟鸣响彻七十二峰。

一旦响云钟响了,四大仙君就要登响云台,看看到底出了什么逆天禁绝的冤屈之事。

但响云钟也不是轻易能撞响的,虽然昆仑对此不设禁制,只要撞了响云钟的人,无论是否真的有冤屈,都要为昆仑做巡察边境、镇守北境寒域苦工百年。

倘若是诬告或者错告,这个期限还要再翻上一倍。

故而寻常人,没有人会去撞响云钟。

刘病已大概实在抵触谢辞君的命令,可作为昆仑最为严守法纪的望舒执事,他没办法办法拒绝昆仑令。

所以他会去做这个看起来像是乱命一样的任务,却宁可背负百年苦工,也要撞响云钟,向四大仙君讨个说法。

谢辞君跟刘病已的问答,旁人不一定清楚,可昆仑的弟子们却都知道这里面的意味。

两位圣君都在已经将自己的前途压了上去,这绝对不是什么任性胡为的事情。

不少已经知道自己中蛊的小弟子,脸色惨白,神情绝望。而跟他们交好的同门师兄弟们,却忍不住开口哀求,“原道圣君,不可,不可啊!”

“师弟只是误中蛊卵,等我们回到昆仑,一定可以解开的,原道圣君怎可做此狠毒乱命之事?”

昆仑弟子还是震惊,散修们本就一直关注着这边,听到了谢辞君的话,不少散修已经崩溃的开始咆哮了,“他们是一伙儿的!这帮天杀的大宗门,是要杀光我们灭口啊!”

这话说来简直荒诞不经,根本毫无道理可言。

可在这短短的数日之内,这些散修却历经了大阵忽然封闭,被骗入琨城城主府,遭到暗算植入了蛊虫之卵、极堃殿居然敢公开修炼魔功……

太多的荒诞之事集其一堂,倘若现在说昆仑和极堃殿联手灭口,似乎也在清理当中。

散修们慌张的掏出所有保命的家底,绝望的等待着下一步的搏命之战。更有机敏的,已经悄无声息的向外慢慢的挪动着,大有伺机想逃的意思。

但所有的跨洲大阵已经全部被毁了,他们又能逃到哪里去?!

“我等虽然是散修,可殊死一搏也要带着你们一起下地狱。昆仑,尔等助纣为虐,不得好死!”小胡子修士早就掏出了自己的本命长剑,撕心裂肺的咒骂着。

谢辞君根本没有理会他,而是看着那些绝望的昆仑年轻弟子们,深施一礼,“今日种种,是我谢辞君对不住诸位同门,所有因果血债,借由我一人承担。但,昆仑弟子,凡中蛊卵者,皆杀之,不可留,此令不改。”

刘病已的牙根都要咬碎了,他手里紧紧攥着自己的长剑,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话,“昆仑弟子听令,凡误中蛊卵者,上前三步!”

昆仑弟子们的眼中都是震惊绝望的神色,他们彼此互相用眼神对视着,一时间竟然不知所措。

“啊,啊,啊!”就在此时,忽然有人发出了惨叫,紧张的气氛被着意外打断了。

只见一个灰衣的元婴散修,正在狠狠的咬住一个黑衣散修的脖子,那狠厉的模样,竟然像是从地狱爬上来的恶鬼一样。

高阶修士们对这两个人不算熟悉,不过他们都曾经被困在仙琅阁台,当初他们师兄弟二人,因为师兄误中了蛊卵在体内,为了破阴阳鸳鸯阵的时候,想要牺牲压制蛊卵的阵法,那黑衣修士多次暴躁阻拦。

故而大家对他们师兄弟都印象颇深。

可此刻,一直相互守护的师兄弟二人,却仿佛是积年的仇人一样,被狠狠咬住了脖颈,大口的吸食着鲜血。

那黑衣修士不断挣扎的大叫,“师兄,师兄你快放开我,你,你快放开!”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众人越发惊惧了。

可谢辞君却明白,终于到了关键的时候,幸亏此刻他已经毁烬了四座跨州传送大阵,不至于把灾殃扩散到整个元炁大陆去。

那黑衣修士大概疼得太厉害了,他终于凝聚了灵力在手掌之上,重重挥出一张,将自己的师兄用力拍了出去。

那灰衣师兄被拍出去的时候,嘴里还咬着他脖颈后方的肉皮不放,竟然是硬生生从他身上撕裂了一大条皮肉下来。

虽然对于修士来说,这种伤势并算不得什么,可这样鲜血淋漓的伤口,倒是比刀剑符箓之伤,来的更加触目惊心。

“那,那是什么鬼东西?”有人眼尖,看到飞出去的灰衣师兄的脖颈处,居然爬着一个巴掌大血红的古怪花纹虫子,那虫子不断的蠕动,而灰衣师兄顺着虫子蠕动的触角,以同样的频次在闭合嘴巴。

灰衣师兄又迷茫的扑向了周围其他的修士,可其他人哪里会让他近身,自然是立刻拳打脚踢的对其猛攻。

灰衣师兄似乎已经忘记了自己身为修士的功法,他任凭那些攻击落到自己身上,仿佛不知疼痛一般,却全凭本能的不断像周围的其他修士靠近,试图撕咬。

黑衣修士还在高声呼喊拦截,“不要伤我师兄!”

可这种时候,哪里还会有人留情,人人自危到了极致。

一个光头散修的法器是个类似金拔一样的灵器,当灰衣师兄想要靠近他的时候,光头散修飞起法器,金拔旋转的绕着灰衣师兄飞了一圈。

灰衣师兄的头就一下子滚落到地上,身子重重的砸了下去。

黑衣修士惨叫一声,“师兄!”他顾不得自己脖颈上还有师兄咬出来的伤口,几乎是瞬移的扑向灰衣师兄。

然而有人比他更快。

谢辞君一手拍向黑衣修士,尔思剑瞬间出现在前方。

“嚓”的一声轻响,一道红光闪过,被劈成两节的殇尸蛊掉落到地上,丑陋的身子分成两瓣还在地上扭动了几下,才彻底死去。

“啊,这,这是怎么回事?”有人惊呼。

终于,大家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莫非,这古怪的虫子,就,就是那蛊虫之卵不成?”有人颤声的问。

谢辞君指着地上的蛊虫,“这就是殇尸蛊,而你们中有人中的蛊虫之卵长大后,就是这副模样。”

在场所有人,除了极堃殿的弟子们,几乎都倒抽一口冷气。

“谢圣君,救救我们,我们,我们不想死啊。”有的散修急得几乎嚎哭出来,苦苦哀求着。

谢辞君没有回应那些散修,而是看像极堃殿白衣女修那边,他们从刚刚大阵被毁之后,就变得安静异常,甚至没有想着逃跑。

谢辞君对白衣女修说,“如有解药,可饶尔等一死。”

这意思十分清楚,想用解药换取他们的唯一的生路。

可白衣女修却发出了短促的笑声,“哈哈哈,想不到大名鼎鼎的道原圣君,也能说出这样可笑的话来。”

“殇尸蛊只有母蛊才能压制,根本就没有解药。它是蛊,又不是毒。”

殇尸蛊是蛊,不是毒。

这一点,谢辞君自然是早就知道。他不过是不忍昆仑和其他仙门的弟子将要死在蛊虫之下,最后尝试一下而已。

谢辞君微微阖拢了双眼,不是不忍心,而是不屑。

在闭目那一瞬,尔思剑宛如一道黑色的流星,在瞬息之间就穿过了极堃殿那百余人紧密围起来的防护阵。

噗通。

噗通,噗通。

接二连三的倒地声响起,当尔思剑重新回到谢辞君右手的时候,刚刚还久战不止的极堃殿百人护阵团,已经没有一个活口了。

所有人的眉心处都只有一个针尖大的红色小点而已。

可就是这样微小的一个创口,竟然没有一个人能躲得开。

刚刚散修和众位宗门长老们,已经在这里跟极堃殿的护阵百人团鏖战了良久。极堃殿这百人团中至少有一半人都是元婴大圆满境界,实力其实不低。

固然是大家刚刚没有不计代价的拼命,可那也是实打实的在战斗。对极堃殿的百人团的战力,内心还是有些忌惮大大。

可就这样跟他们打了个不相上下的百人团,居然加起来都无法抵挡谢辞君的一剑。

这个人,到底是什么境界?!他难道真的只是元婴同阶无敌吗?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谢辞君表现出来的绝对实力所震慑了。包括刚刚还在喧闹的小胡子修士,也多次张嘴后,一个字都没敢说。

反倒是刘病已,在看了刚刚灰衣散修的殇尸蛊爆发后,表情越发沉重。他忽然开口,“谢峰主,这蛊虫到底是怎么回事?”

谢辞君回道,“正如你们所见,这蛊虫就是殇尸蛊,也就是蛊卵长大后的样子。我其实已经找到了母蛊所在,但却不能将之除去。”

刘病已问出了所有人都在想的问题,“那又是为何?这蛊虫不都是母蛊所控,一旦找到了母蛊除之,其他子蛊不是都会死去么?”

是啊,大家没吃过猪肉,但也都看过猪跑啊。那些宗门典籍里记载的,除去蛊虫最好的办法,就是找到母蛊而除之。

可为何这次就不行了呢?!

“这次的母蛊,乃是极堃殿以特殊根骨的修士为孕囊,专门孵化出来的。所以这些子蛊在母蛊死后,不但不会衰竭消亡,反而会加速爆裂,试图争夺成为母蛊的地位。”

“倒时候,无论是琨城,还是其他任何感染了蛊卵的地方,都将成为人间炼狱。”

谢辞君的这些话一说出来,立刻引发了不同的反应。

刘病已依然紧咬牙关,可他却没有再质疑谢辞君,这才明白谢辞君方才说的那样近乎残暴的命令,实属无奈之举。

而魂寰唐子怡反应更快,他立刻把魂寰弟子中几个中蛊卵的人,用魂寰的困神阵给套了进去。

他不能见魂寰弟子这样被屠杀,也不能冒险让他们在外面等待着不知何时爆裂的蛊卵,干脆先把人用阵法困住,隔绝开来。

这是对这些中蛊弟子的最好的保护。

正一道门的做法也跟魂寰差不多,他们也有自己的困阵符箓,此刻都毫不迟疑的拿了出来。

跟几大宗门的反应迅速相比,散修或者世家那边,就变得拖沓和慌乱了起来。

明明已经亲眼见到了灰衣散修的下场,可众人还是不愿意相信。

他们纷纷质疑着谢辞君,盼着能从他的话语中找出若干漏洞。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体内的蛊卵不复存在。

“这是阴谋,是你们几大世家联手屠杀我等散修的阴谋!”

“又不是我们故意要被蛊卵感染的,凭什么感染了蛊卵就要杀人。老子的命,谁也别想碰!怕你们不成!”

“不是我等不敬昆仑,但单凭你谢辞君的几句话,就要了大家的性命,哪有这般道理。而且谢圣君,敢问极堃殿为何要这般做?无冤无仇,我们素来没有冒犯过诸位仙门,为何却都来要我等的性命?这是为何?”那小胡子修士终于还是忍不住,高声叫了出来。

这个问题,其实盘亘在每个人的心头。

在忽然间遭逢生死大变之际,大家忙着寻找生路,还来不及追问罪魁祸首。

终于在走投无路的绝望之际,被小胡子修士嚷了出来——这到底是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呢?!

谢辞君也曾经一遍遍的问问过自己。

到此时此刻,他还是不能理解星御仙君王星极。

难道就因为要打破元炁大陆天道的桎梏,难道就是不甘心止步化神的境界,他就要献祭一城之人、一洲之人,甚至元炁大陆上亿万生灵,来成全一己的私欲么?!

这,跟十万年前那些大能绝望入魔,有什么区别呢?!

其实,是没区别的。

那位星御仙君,想要祭奠天下,助力他一人成神。

“诸君,你我其实没有区别。诸君为鱼肉,我亦如此。”谢辞君缓缓转身,看着散修们,“极堃殿的星御仙君想要破开天道压制,集元炁大陆十二洲的机缘于一身,破神成仙,成就金仙之神。”

谢辞君缓缓的说出了这个真相。

但真相,不一定会被大家所接纳。

甚至连正一道门本次带队的欧阳权圣君,都觉得不可思议,“可,可元炁大陆有天道法则所限,修士的修为只能止步到化神仙君啊。”

是啊,这是每个修士在最初踏入修真界,就已经明确知晓的事实。

魂寰的唐子怡要灵活的多,他也一直在思考着所有的问题,此刻他喃喃的说,“可,可在十万年前,远古大能们的笔记里,修士们是有大罗金仙的。”

九大仙门里都有远古大能们的古早预见,里面确实记载了在极为古早的上古时期,修士们的修为可不仅仅是化神,在化神之上还有大罗金仙、大乘、混元、洞虚等等境界。

只不过这些境界自十万年前的道统之战以后,就再也不存在了。

欧阳权不解,“可不正是因为那些远古修士不断以自身修为篡改天道法则,再加上收灵脉为自己洞府,滥用滥取,最后才导致天道崩溃、灵界解体,整个天下都濒于生死存亡么?”

“所以后来才有了修仙和修魔的道统之争,才会有十万年前的灭世之战啊。”

这些事,是九大仙门的内门弟子的必修课。

就是怕他们忘记了道统之争的惨烈,走上魔修的道路。

唐子怡只能继续说,“可这些不恰好说明,上古修士们的路是存在的,只要足够狂妄狠毒,如上古修士那样攫取天道之力,抽取世间所有的灵脉,就能如同上古修士一样,破开化神境界,成就前人仙道的极致么!”

众人听闻了唐子怡的推测,忽然有了种拨云见雾的恍然。

竟然还有这种可能。

但转念一想,又恨不得纷纷“呸”之,这有什么好的。如果高阶修士都这么想,那就是他们以天下为刍狗,而自己,就是刍狗啊。

知道的越多,越发绝望。

众人慌乱不已,想来想去,竟然是一条死路无解。

有些人苦求谢辞君救救自己,救救天下苍生,“我等乃是卑微散修,可昆仑,你们昆仑、魂寰、正一道门,乃是九大仙门啊。如今极堃殿要以天下为祭,仙君们不能不管啊,得救我等一救。”

还有些人却在绝望中变得肆无忌惮了,“呸!何必求这些仙门,他们还不是一路货色。极堃殿拿我们当祭品去铺升仙路,可昆仑又好到哪里去。”

“谢仙君为何要如此利落的斩断四个跨洲传送大阵?你就是怕我们跑了,把我们当成必死的祭品,所以才会直接毁掉传送大阵,是也不是?”那人厉声喝问。

翼洲乃是其实孤悬东海,虽然不像龙渊那样远离元炁大陆,但没有大型的飞艇飞舟,几乎不要想御剑穿越诺大的虚海。

也不能说整个翼洲没有一艘飞艇、飞舟,但肯定不会很多。而且眼下从城主府出来的,被困在琨城的人,就不会随身携带飞舟之类的巨型法器。

对于这个修士的问责,谢辞君坦然承认了。

“诸位,你们或者你们的同门亲友,可能身上被种上子蛊。我不能放任他们离开翼洲,所以必须要毁掉跨洲传送大阵,只有这样,才能确保此次殇尸蛊的灾祸,不会快速的扩展到整个元炁大陆。”

见谢辞君承认了,那些修士更为激动。

其中就有人癫狂的说,“我管别人是死是活,要是没有你毁掉跨洲传送大阵,此刻我依然离开这里,说不定就能找到破解蛊卵的办法。现在留在这里,必死无疑,你断我生路,就是杀我。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放过昆仑!”

谢辞君看着那人,缓缓说,“你们可知,那个被星御仙君做成蛊母的是何人?”

众人一时不解,却也纷纷住口,听他继续道,“那是一个根骨绝佳的无辜女修,她被活体炼制成蛊母,神思清醒的看着自己逐渐跟母蛊合为一体。她几乎什么伤天害理的事都未曾做过,只因为根骨特殊,就被选中,活生生的做成了母蛊。”

众人眼中也都露出了不忍的恻隐神色,可他们不明白,那女修虽然凄惨,可并非自己所为啊。

这笔账,活该记在极堃殿身上才是。

谢辞君说,“方才我说了,自己已经找到了母蛊,就是因为我亲眼见到了哪位被选中为蛊母容器的女修。”

“而她此刻,依然神志清醒,正在跟母蛊做最后的搏杀,为的就是多拖一会时间,给大家争取些许机会。”

“倘若她有半分私心,半分懈怠放任,母蛊就会全部吞噬她,成为操控子蛊的完全体。那么此地,此刻,这里就会变成虫巢中心,此地就是人间炼狱。”

众人一时语塞。

谢辞君又说,“还有我,我当然可以不毁掉大阵,因为我比诸君,都更有要回去昆仑的理由。”

“正如方才魂寰的道友所说,想要复原上古修士破开天道限制的办法,除了要以骨血献祭之外,最重要的是抽取大量灵脉。那么诸位,天下间哪里的灵脉最为集中,最为纯粹,最为富足?”

这个不用答案,人人心里都知道。

昆仑,只有昆仑!

“那星御仙君既然图穷匕见要以天下为祭去破天道法则,他的图谋,必在昆仑。”

“我比你们任何人,都着急要回去。因为昆仑毫无防范,它不会提防同位九大仙门的极堃殿,更不会对口碑一贯上佳的化神仙君有所猜疑。”

“可我昆仑在星御仙君眼中,才是最大、最为肥美的的祭品。”

“我昆仑弟子,才是他眼中最佳的血肉刍狗。”

面对谢辞君这番话,任何人都没有办法反驳。

是的,星御仙君真要抽取天下灵脉破化神而成金仙,那么他针对的,一定是昆仑。

哎呀,不知道为什么,众人心里居然变得略微好受了一些。

谢辞君最后说,“我何尝不想立刻返回昆仑,可如果那样,诸位带着子蛊就会行去各大洲郡。一旦蛊母失控,子蛊成熟,各位就会变成新的母蛊到处筑巢。”

“所以我毁去了跨洲传送大阵,在昆仑和天下苍生之间,我选了苍生。”

“这是我谢辞君对不起昆仑,对不起我万千昆仑弟子。”

“可我谢辞君对尔等,问心无愧。”

先看到这里,把此书加到书签

上一章章节目录下一章
他们都在读: 等时光也在等你药那么甜美食的俘虏之天帝王牌重生之盛宠狂妻弃妃倾世三国之王牌大领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