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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医老石加了一天一夜班,把尸检报告赶了出来。

从已经找到的十九块碎尸得出:B型血,骨密度T值1.116,三十五岁,误差上下不超过两岁。体脂含量45%,结合手臂小腿,身高应该是一米七五,一百一十千克。没找到胃,没法从消化系统来判断死者的死亡时间,根据尸斑推断是四号晚上被杀,已经死了五天。死者全身没有中毒迹象,但肚皮和大腿内侧有针眼,应该是糖尿病或肺源性心脏病,长期注射皮质激素类药物。致命伤在后背,凶器是砍椰刀。

温妙玲那边现场调查也有了初步情况:整个山坡有三十二户人家,2000年后种椰子的人少了。整座山家家都是这种麻袋,专门装椰子的,无法查清是谁家的。从五号开始,几天里没人发现可疑情况,也没碰着陌生人。

三十二户椰农,凶手就在里边,其中二十七户人家有马车。

董局大发雷霆,“我看起来像傻子?还是像昏官?五天了,死的人是谁还不知道,记者一遍一遍地问我,我永远都是无可奉告。不然把尸体埋了吧,当什么事都没发生,我跟那些记者就说,碎尸被我们刑侦局一拼,就坐起来了,根本就没有谋杀。”

温妙玲硬着头发解释,“槟城,甚至全大马的失踪人口全查过了,一米七五,一百公斤以上,没人报过这一类的失踪。”董局哼了一声,“我明天跟媒体吃晚饭,多少给我点东西。媒体不听你讲步骤,只看结果。”陆离忍不住开口,“你等几天,周六再去。”看董局脸色不好看,他说,“星期五,肯定给你点东西。”

“最迟星期四中午,告诉我死的人是谁,我知道咱们警力不够,忙不过来,我招了一个人跟你一起办案,希望你们好好相处。”董局说完,开门让池震进来。

池震一身警服,温妙玲不由自主去看陆离的表情,但没看出什么。倒是郑世杰瞪着池震,“你怎么来了?”池震心里也是苦笑一声。董局把夜总会占了去,已经重新开业,里面什么都有,什么人都让进,嗑药的,摇头的,倒是他和索菲无处可去。

如果只是陈同的生意,没了也就没了,但他还有一个妈要养。老太太住在养老院,成天挑三拣四,吃讲究,用的也讲究,看到四零五的老李太太有一百吋的电视机,她也要有。为了钱池震想过重做律师,跟从前的助手五五分账,出庭别人来,接案子、找证人、写辩词他来。然而没了律师证,他想给别人打下手,别人也可以不接受。

然而来都来了,既来之则安之。

警局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子。董局开着门,在办公室里打电话。陆离在自己的办公桌上画着人体结构图,并在上面圈出那具尸体缺失的部位。老石打开咖啡杯盖,打开一瓶啤酒倒进去。老高在用放大镜看着麻袋上的血迹。温妙玲看着自己的电脑,一边和旁边的郑世杰聊天,“这案子什么时候能查清楚?我想休年假。”

郑世杰吃着鸡蛋仔,“女警员产假能休多长时间?”

“不知道,我又没怀过,一两个月吧。”

“太爽了,一百多年了,男女还是不平等。”

池震抱着办公箱站在办公室中央问,“哪张桌子是我的?”大家停下来看他几秒,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郑世杰对温妙玲说,“你看这样行不行,每年休一次产假,每次算上年假,休四十天,去哪玩都够了。”

“一年怀一次,那孩子生哪去了?”

“流产了,生完被人偷了,董局会管你孩子生哪吗?”

在他俩说话间,池震环顾办公室,看到角落里有一张小桌子。他走过去,在桌子上看到自己的警官证。池震把办公箱放到桌上,坐下来看了看,又起身将椅子倒扣在桌上,连桌带椅一起搬到办公区的正中央。

所有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他,池震头也没抬,把自己的枪拍在桌子上,坐下来整理办公箱。董局刚好打完电话,起身关门的时候,和坐在办公区中央的池震对视一眼,把门关上了。

池震一边理东西,一边回想董局跟他说过的。陆离曾经有个搭档叫楚刀,后来被害了,牺牲不算,还被人诬陷成警界败类,当场击毙。楚刀是怎么死的?是清白的吗?如果楚刀是董局的人,从目前看起来似乎算不上清白。如果不是他的人,他干吗提起?

“把身上警服换了。”

池震抬起头,看着桌前的陆离,“干吗?”

“出警。”

十分钟后他俩在去升旗山的路上,陆离开车,池震坐在副驾驶位上。

“董局让你做什么?”陆离打破了车里的平静。池震原以为他会整个下午都不开口,做好了当透明人的准备,没想到先沉不住气的是陆离,这倒是了解情况的好机会。他趁机问楚刀的事,陆离面色淡淡,“不是诬陷,他确实跟逃犯勾结在一起。”

“你们做了多久搭档?就这么天天坐一辆车?”

“被你打死的?”池震想到一个可能,没想到陆离承认,“差不多。”

“他平常为人不行?”

“挺好的,带我入行,我结婚他做伴郎,有一年在他家过的年。”

“那你能打死他?”

“败类就是败类。”

他俩又无话可讲,幸好升旗山已经到了。陆离把车开到禁止通行的牌子前,解开安全带下了车,池震跟着下车。只见陆离从后备箱拿出两把铁锹,还递给他一把,“挖尸体,你不是干过这种事。”

池震挺想说不需要他亲自动手,只需要吩咐别人来做。不过也正是因为他让别人去做,别人做得不好,才被陆离抓到把柄。他认命地接过铁锹,看了看方位,“不是在东北坡出的事?这是西南坡,而且这里也不种椰子。”

陆离没理他,拎着铁锹上了山。池震跟在后面,一直盯着他的后脑勺,颇有意给他来这么一下,大概就能完成董局的要求了。也许陆离感觉到了异常,回头对他说,“挖一下。”

“你确定在西南坡?”池震问。

“挖!”

池震无奈地挖了几锹,陆离看了一眼,继续往前走。池震也明白了,挖一锹就能知道不是,埋尸的地方肯定动过土。他俩又找了几个地方,陆离使唤着他,理由是什么都弄不了的人是废物。池震忍着气,站在原地不动,看陆离越走越远。不过这次没叫他,自己动手挖了起来。等他走过去的时候,陆离已经挖了两尺深的坑。

“就是这里了。”陆离边挖边说。

“可这儿真的是西北坡。”

陆离知道,但温妙玲和郑世杰已经快把东北坡翻过来了。再说如果凶手是椰农,应该会把头埋得远一点,离家远一点。这里是马车能上来的地方,那么重的袋子,凶手拎着走不了多远。

池震过去跟他一起挖,十几锹下去露出了麻袋。他俩停下来对视一眼,加快速度继续挖,在挖出一多半后,放下铁锹,合力把麻袋拽了出来。陆离用刀划开麻袋,戴上手套在里面翻看。过了会,他一脸失望,脸被划花了,没有衣服。这样只能还原个大概,脸型都不一定出来。

陆离脱了手套,点了枝烟边抽边想。错了,这袋子不是有意藏在这,是凶手先挖了一个坑,埋了一袋就有路人来了,也可能是天亮了。凶手怕被人发现,匆忙中把另三个麻袋扔在山的另一边。他踩熄烟,重新又去翻麻袋,这回找到一条内裤,4XL。

池震看着他一寸寸地摸着内裤,站得离他远了点,抽出条湿巾擦着鼻子。

内裤里有东西,里面缝着一张两指宽的登机牌,是三号马六甲飞来槟城的。三号飞过来。四号晚上就死亡了。登机牌上的名字写着“CHEN/MINGYANG”。看着像华人,池震在旁边拼了下发音,“陈明扬?”

看样子像是死者自己缝在内裤里的。他要去见一个人,知道那个人可能会杀他。但他不知道他会被砍成二十六块。先找到的三个袋子里有十九块,第四个袋子里有七块。

老石忙了一晚上,才把二十六块碎尸重新缝成人。出来时看到池震,他铁青着脸,“八点钟以后,不要再搞尸体给我。”

陆离难得地安慰池震,“弄一晚上碎尸块,他难受。”

凶手从后面下的刀,偷袭。死者叫陈明扬,今年三十三岁,马六甲月登阁村人,在港口做装卸工人,家庭成员和社会关系还不清楚。

有了可以向媒体交待的内容,董局对陆离脸色也好多了,“既然你非要揽过来,就给我查明白,跟池震去一趟。”

陆离没动,“为什么招他进来?”

“没有了张局和楚刀,自然要招新人进来。”

“警校每年毕业一百多个人,你招了个律师,还是个被我抓进牢的律师?”

董局大声道,“我要招个不顺着你的,查案比你快的。师弟师妹招的再多,到最后还是给你陆大队长跑腿,那刑侦局给你吧,要我这个局长有什么用?”

陆离出去的时候,看到门口站着池震、温妙玲和郑世杰。他看了一眼池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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