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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8.祸起萧墙(1/1)

就……防盗吧, 没啥可说的。30%的比例也不大。

之前十六郎拿“人微言轻”逼她开口,如今她就原话奉还, 十六郎虽然并不受激,却也不好改口, 只得说道:“三娘都不怕,我怕什么……总是三娘初次进宫,底下人不长眼, 还是我陪三娘走一趟的好。”

式乾殿平静得一如寻常,看来是还没出事, 嘉语心里略松了口气,又烦恼起来:却不知对方会用什么招数对付小玉儿?且不管他!嘉语摸摸袖中银针,想道:有这东西, 不愁她不跟她走。

锦葵叩门,有宫人迎出来。

瞧见嘉语也就罢了,看到十六郎, 就有些奇怪:“十六郎君这会儿来式乾殿,可是有要事?”

嘉语不等十六郎说话, 上前喝问:“小玉儿呢, 小玉儿人在哪里?把她给我叫出来!”

小玉儿是皇帝心上的人,这人不过是个看门的, 哪里敢惹她, 只指着十六郎能出声阻止。嘉语想着今儿反正是横了, 索性横到底, 一把推开他, 蹬蹬蹬冲进几步,叫道:“小顺子、小顺子!”

自有人去禀报。

小顺子倒是来得快,看到嘉语和元十六郎,嘴巴都快合不上了,却也知道轻重,忙不迭训斥侍卫:“放开、放开!三娘子是你们能拦的、都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不埋怨那宫人,却埋怨十六郎:“十六郎君真真害死人,三娘子性子急,十六郎君也不给说一声是三娘子来了!”

嘉语也不与他客套,径直问:“小玉儿呢?叫她来见我!”

小顺子为难:“小玉儿……这会儿怕是歇下了。”

“歇下了?”嘉语冷笑一声,“莫说是歇下了,就是死了,也得给我爬起来!”口气殊为不善。

小顺子有些吃惊:这话听来,怎么都像是来找茬——但是小玉儿没得罪她呀。

其实小玉儿这会儿倒没有歇,她在画舫上受了气,又被嘉语说得惊怕,加之皇帝如今还在画舫上,和一众出身高贵又貌美如花的小娘子游船,她不喊心口疼就不错了,哪里还睡得下。

这时候靠在榻上,一时皱眉,一时咬牙,琢磨那一众贵女中,那个看起来和气,哪个心软,又想等皇帝回来,好诉苦一番,趁机拿捏……至于嘉语说皇帝保不住她的话,小玉儿想了半晌,嗤笑一声:三娘子倒恁地好心,就是胆子小。只奇怪,她三番两次想和她攀上“救命之恩”的关系,她却左推右阻,活像这功劳咬手似的。

“……姑娘,燕窝好了。”小双儿和小玉儿是一起进宫的,不过略生得差些,如今也不做别的,专给小玉儿熬燕窝。

“搁着吧。”小玉儿心事重重。

小双儿把燕窝盏搁在琉璃几上,劝道:“姑娘趁热喝吧……”

话没完,就被一阵嘈嘈的脚步声打断,两人俱是一惊,小双儿赶忙抢到小玉儿之前,横眉怒目道:“什么人!”

“一边去!”说这话的自然是小顺子。

嘉语道:“小玉儿,你还认得我吧?”

小玉儿不敢托大,忙起身行礼道:“这么晚了三娘子来找奴婢……”

“我问你!”嘉语气势汹汹,“你拿了我的素银绞丝镯子,藏哪里去了!”

“什、什么?”小玉儿这会儿是真失色了。她运气好,一进宫就分到式乾殿,没多久就被皇帝看中,算得上是皇帝跟前第一人,连小顺子都不敢比肩,几时受过这样的奇耻大辱!莫说是银镯子,就是金镯子,宝石镯子,那上好的羊脂玉镯子,在她这里,也就听个响……

一时气得浑身发抖,连话也说不成了。倒是一旁小双儿小心翼翼赔笑道:“这、这位贵人是弄错了吧?”

“十六兄你瞧!”嘉语却是退了一步,把十六郎推出来,“她还抵赖、她还敢抵赖!”

元十六郎:……

他自然知道小玉儿是什么人,又素来圆滑,只恨之前话说得满,被嘉语拿住,又没能把她诓走,只好硬着头皮道:“三娘子丢了镯子,各处都找遍了,所以来姑娘这里问问,姑娘可有看见?”

嘉语噗嗤笑一声:“她还叫上姑娘了!”

好在元十六郎脸皮甚厚,只当没听到。

小玉儿白着脸坐直了:“奴婢……不曾看见。”

嘉语都快瞧乐了:这丫头之前三番两次跪她,软得扶都扶不起,这时候反倒硬气了。却是沉下面孔:“十六兄太好性子了,这等子眼皮子浅的,哪里需要这么客气,锦葵……给我搜!”

“不、不能搜!”小双儿惊叫了起来。

嘉语一个眼神横扫过去,逼得她住了嘴。

要是小玉儿这会儿还有精神,自然能有一套一套的规矩拿住她,光是闯进式乾殿,就够定几回罪了,虽然到最后多半不了了之,但至少能逼得她不敢轻举妄动。但是小玉儿完全被嘉语这东一棒子西一棒子打懵了,小双儿又不是个伶俐的——真要伶俐,小玉儿也容不得她。

打进了式乾殿,十六郎也知道阻拦不了了,索性省了心——他倒要看看,这个始平王府的三娘子,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却是锦葵微微屈膝劝阻道:“三娘子……使不得。”只说使不得,却不说原因,想是知道阻止不了,阻止是态度,知道阻止不了,不多费口舌,是识时务,这丫头也妙。嘉语心里这样想,嘴上只道:“叫你去就去,啰嗦什么!”

锦葵应了声,也并不真翻箱倒柜,就左右走走看看。

嘉语目光四下里一扫,瞧见琉璃几上温着的燕窝盏,若无其事走近了,袖底一滑,就落了样东西进去。

小双儿看见嘉语盯上燕窝盏,一阵心慌,她虽然不清楚嘉语确切的身份,也知道不是自己惹得起的,忙爬到小顺子身边,求道:“小顺子你好歹说句话呀……咱们姑娘,能稀罕一只素银镯子?”

小顺子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不过小顺子有样好处,不明白就不开口。

就听得嘉语笑了一声:“吃起燕窝来了,还真是个姑娘!”慢悠悠擎了盏,在小玉儿面前一晃。小玉儿还在极度的羞恼中,没回过神。嘉语厉声道:“这也是你能吃的东西?你给我好好看看!”

她背对着众人,就只有小玉儿能看到她擎着的燕窝盏。

小玉儿被她一喝,才往盏中瞧去。原本就煞白的面孔越发白得可怕,连花瓣一样的唇都褪去了颜色。小双儿犹自嘟囔:“怎么就不能吃了,是陛下特特儿赏我家姑娘的……怎么就不能吃了?”

嘉语手一松,“啪!”玉盏落在地上,四分五裂,燕窝溅了小玉儿一身。

“搜到了吗?”嘉语又扬声问。

锦葵略一屈膝:“回姑娘的话,没有。”

“那就带她回玉琼苑去审问!”

元十六郎:……

这一手真是简单粗暴。

锦葵犹豫了一下,嘉语也不难为她,亲自上去,拉起小玉儿:“这是式乾殿,我看皇帝哥哥的面子,也不能在这里审你——跟我回去!”

小玉儿被她这一拽,踉跄几步。

忽然门外传来一个响亮的声音:“三娘子也知道这是式乾殿不是始平王府啊!”

这话刻薄。众人目光齐刷刷往门口去,看到一个身材高大的戎装男子,小顺子率先喊道:“刘将军!”

其实式乾殿里倒不是没人,只是小玉儿位份不高,却是得宠,又把持着皇帝不让余人近身,眼红的不知道多少,小顺子这个皇帝跟前的红人且按兵不动,自然看热闹的多,通风报信的少。所以这位刘将军才姗姗来迟。

嘉语估摸着猜是式乾殿里的侍卫统领,口中不乐意地道:“就算是式乾殿的奴婢,那也就是个奴婢,我还处置不了了?”

“三娘子这话不敢苟同,就算是个奴婢,那也是式乾殿的奴婢,只能由式乾殿的主子发落,”刘将军硬邦邦地道:“陛下爱重,许我守卫式乾殿之责,她既然是我式乾殿的人,也就在我的守卫范围之内,始平王再威风,也不能威风到我式乾殿来,三娘子要带人——恕我不能遂三娘子的意。”

或者更亲热一点:“阮哥哥可以教我吹笛吗?”

或者是……

那些反复,折转过千百回的心思,设想过无数次,应该是在粉白的樱花树下,或者有流水潺潺,丝丝的柳条垂下来,叶子轻翠。风徐徐从掌心过去。或者是没有月亮的晚上,在屋顶,夜色阑珊,阑珊如梦。

到眼前来,都变成逼仄的空气,耳边嗡嗡作响,幸灾乐祸等着看笑话的目光。惊慌失措应对太后的问话:“……是这样吗?”

“……是。”

“那么,你准备吹什么曲子?”

一下子惊醒过来,时光与记忆交错,前世今生,如今太后在金座上含笑,遥遥垂问:“三娘是擅长吹笛吗?”

屏风后有少年“噗嗤”笑出声来,有个阴阳怪气的声音说道:“宋王倒是擅长。”

那显然是个很得太后喜欢的宗室少年。太后笑骂道:“没你的事,乱开什么口,就知道欺负妹妹!”

这么一打岔,空气里缓和了许多,贵人都不傻,既然太后说了是兄妹玩闹,那自然就是兄妹玩闹。

嘉语趁机回道:“回太后的话,臣女……不擅长。”

“咦?”

太后声音里不悦。她对嘉语印象不错,做好的筏子让给她出风头,却不料她自个儿不争气,多少有些失望。

却听嘉语又道:“臣女之所以带着这支笛子,其实是想抛砖引玉。”

“哦?”太后被勾起了兴致,“怎么个抛砖引玉法?”

镇定,嘉语对自己说,只要镇定地把话说完,你就赢了!

偌大的殿堂里,就只有她一个人的声音,空如旷野:“我来洛阳之前,就听说洛阳风气,高门女子多有才,可惜一直没有机会目睹。今儿是适逢太后寿辰,各家小娘子济济一堂,要是能够各展所长,为太后寿,该是怎样的盛况。”

她说得热闹,太后的眼睛也开始放光:“你是说——”

“臣女想请众家姐妹合奏一曲,百鸟朝凤。”嘉语揭开谜底。

百鸟朝凤在燕国,上至公卿,下至贩夫走卒,都耳熟能详,大俗大雅,衬着太后身份,却是难得的好意象。

一时堂上堂下哗然。

有互使眼色,交头接耳,有忧心忡忡,就有人眉飞色舞,有人迫不及待,也有人冷嘲热讽,唯有贺兰在这热闹中如堕冰窟:她果然……也死过一次了!

——如果不是死过一次,不会这样冷静;如果不是死过一次,她决然算不到这样的意外。这时候她原本该像上次一样,惊恐得发不出声,等着她解围。就算是经历过进宫,见过太后,也不会有这样的急智。

三娘原本就不是个有急智的。

所以,就只有一个解释:她也死过一次,也和她一样,得到了重生的机会。这个真相像套在她脖子上的绳索,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收紧了,要了她的命!

不,不会的!

别说她这会儿还未必知道她也是死而复生,就算知道了,也不过是让她再输一次罢了……不过是让她死得明白一点罢了。贺兰微垂了眼帘,对自己的惊慌失措生出隐隐的羞愧:三娘都不怕重来一次,她怕什么。

“这个始平王府的三娘子,没你说的那么蠢嘛。”说话的是个穿碧纱袍的少年,不过十五六岁,眉目俊俏得单薄。

“能有多聪明。”有人冷笑。

“光说笛子,这支笛子也不知道谁给设的套,要是否认,无论是否认是自己的,还是否认是她带进来的,这蠢货的名声,可就到下辈子都洗不掉了——身边人都管不住,贴身东西都看不好,啧啧。当然咯,咱们元家的女儿嘛,实在嫁不出去了,不是还有……”少年对着一个锦袍少年挤眉弄眼,“穆侯爷嘛。”

穆家世代尚公主,这少年的祖父、父亲、叔伯,都分别娶了公主,所以碧纱袍少年这样挤兑他。

穆钊手一抖,碧纱袍少年额头上已经挨了一下,周边人轰然笑:“阿穆快撕了十六郎这张臭嘴!”

“那是不要我说了?”少年才不怕这等威胁,笑嘻嘻摸了摸额头,又叉腰,装模作样长吁短叹,“不说就不说,这个始平王府的三娘子,是不是个蠢货,和我有什么干系,倒是有的人啊……有的人啊……谁知道她随身带着那支笛子,为的谁呢、为的是谁呢?”

少年几乎是唱了出来。

之前冷笑那人,不由得眉目生怒。只是他颜色好,就算是怒,也像是薄嗔:“何必说这些无稽的话,你不是说,那笛子是别人给下的套吗?”

“当然是套啦,宋王没看出来么,笛子是掉出来的,不是拿出来的呀,宋王几时见过这样的抛砖引玉?又没法否认,太后问是不是擅长吹笛,她要是一口应承,出了这个风头啊,那边那些女人,非把她生吞了不可……你当这姑娘在洛阳根基有多深!”少年道,“谁不想在太后面前露脸?谁要敢独占了这个风头,那是真真的,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萧阮闻言,不得不承认这个爱胡闹的少年说的有几分道理,却问:“那要是她不擅吹笛呢?”

“那更是个笑话啦,不擅吹笛,还吹笛为太后祝寿,她这是找死呢,还是找死呢。”少年斜斜抛了个眼风给萧阮,“说到这儿,我的宋王殿下,你倒是猜一猜,她到底擅呢还是不擅?”

萧阮低头喝一口酒,不与这少年胡闹。

少年继续往下说:“三娘子这一招呢,和咱们做强盗是一样一样的,见者有份,利益均沾,就招不了恨了。要真有绝活出众的,回头还得谢她……”

“十六郎什么时候又做过强盗了?”穆钊嗤笑。

少年脸皮却厚:“谁知道呢,天道无常啊。”

“还是蠢。”萧阮忽道。

元十六郎扬一扬眉:“这话怎么说?”

萧阮尚未开口,屏风那头,已经有人质疑:“小娘子们固然技艺出众,但是未曾排演过,如何听得?”

这种问题,嘉语自然是盘算过的,当时应道:“山林中百鸟和鸣,难道是排演过的?”

“可是……”

嘉语道:“只要稍作调度,分了个先后,自然就有百鸟朝凤的气象了。”

太后也抚掌道:“贵在自然。”

又问:“谁来调度?”

嘉语认识的贵妇人,其实极为有限,听太后这一问,当时笑道:“臣女这儿已经出了演奏者,这个调度人,自然须得是由太后出了。”

太后也知她才来的洛阳,想必不认得什么人,要压住这一干贵女,也不是平常人能办到。当时莞尔,低声吩咐几句,就有女官过来,领一众贵族少女进到偏殿。

元十六郎对萧阮又扬了扬眉。

萧阮面上微微露出诧异的神情:这个三娘子,还真有让人意外的本事呢。

——他这时候还不知道,一个人若是全心全意喜欢另外一个人,难免会做一些蠢事,譬如苏卿染与他北来,譬如元嘉语为他家破人亡。

她有这个信心。

她对贺兰袖的信心,恐怕比对自己还足一些。

从来都是贺兰利用她,如今她也用她一次……有什么好奇怪的呢。

嘉语也想过,贺兰会找什么理由让嘉言去说服王妃,也许是抬出始平王的慈父之心,也许是为嘉言的名声着想,也许还有其他。但是她能肯定,嘉言真正拿出来说服王妃的,应该是紫萍。

她和王妃之间,不过这点误会,她就不信,逼到这一步,还能解不开!

薄荷这时候却不关心这些了,只哀哀恳求:“姑娘不要赶我走……”

“我不是赶你,”嘉语道,“其实你说得也没有错,我是没打算带你进宫,宫里不比府里,你没学得机灵,我带你去,就是自寻死路了。”

“姑娘,”薄荷咽一口唾沫,“姑娘是要带连翘去吗?”

这回轮到嘉语一呆。

薄荷细细地说道:“连翘姐姐比我机灵,且连翘姐姐是王妃的人。姑娘进宫,需要王妃照应,在王妃面前,连翘姐姐自然比我好说话,所以姑娘一早想的就是带连翘姐姐进宫……是这样吗?”

你看,这世上原本就没有傻子,只是在被允许的情况下,有人乐意做个傻子,傻子做不下去,自然就会聪明起来。嘉语瞧着薄荷,唇边一抹轻笑,虽然她不知道,在这世上,是傻子还是聪明人更快活,但是她知道,至少聪明人会比傻子活得久。

已经死了一个紫萍,她不想再死一个薄荷。

“你猜得很对。但是三个月抄经不可以免,你有足够的时间好好想,想通了就来四宜居找我……你下去吧,叫连翘和茯苓来。”嘉语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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