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蔚心情不错，北方的冬日一向灰蒙蒙的，今天却难得一见地看到了蔚蓝的天空。
大口地呼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吴蔚信步朝市委走去。乔君梦说，想要听一下环境整治工作的汇报，他这个牵头人必须得亲自向她汇报。
还没到市委门口，便看到一排排车辆停在了马路，不少人把车窗打开，焦急地伸长脖子。正是上班的时候，堵在半路上是最让人窝心的一件事。
吴蔚暗道：又堵车了！现在的私家车越来越多，开车的不如骑车的快，人们的享受欲望总在考验执政者的远见。如果放在十年前，双向六车道足以让所以车辆车速保持在每小时六十公里以上，而现在，这条主街道，连红绿灯的切换时间都得让交警部门好好研究一番，稍稍指挥不当，便会出现堵车长龙。
待走到市委门口，这才看到原来根本不是这么回事，这根本不是交通拥堵，而是人为堵路！
只见两排人手拉着手站在马路中间，别说机动车道，就连旁边的慢行道都给堵上了。吴蔚不由皱了下眉，这样的情况，好像成了常态。抬头看他们打起来的横幅，白绸红字写着“我要工作”“我要吃饭”等等。
吴蔚扫了一眼人群，想找一个认识的工作人员问问是怎么回事，正好遇到了市信访局局长李久让，李久让也看到了他。这种情况下，李久让不敢直呼他的职务，过来朝他点点头。
“这是怎么回事？”吴蔚问道。
“咱们不是在搞环境整治吗？这些人都是‘五小企业’的工人，那些工厂停了工，他们就来市里闹了。”
吴蔚心里“咯噔”一下子，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这件事和他有直接关系！
“为什么公安局的同志还没有来？”
“已经给他们打电话了，正往这边赶。这里有一些警力，先暂时维持着。”
吴蔚没往深里管。这事儿由宋兆南主管，远远地看到宋兆南已经走了过来，后面跟着大批警察，他觉得他呆在这里也没有必要。乔君梦的脸指不定拉多长呢，这事儿能瞒得过她？
“不对！”吴蔚突然停下脚步，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乔君梦听汇报不过三天，自己是不是忽略了什么？那些关停的企业工人来市里闹事，为什么自己事先一点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吴蔚敲了敲头，脑子在飞快地转动。这里面一定有问题！吴蔚不由加快脚步，既然乔君梦想听汇报，还是赶快把眼前的事情办妥吧。
乔君梦的脸拉得特别长，看到吴蔚进来，脸色稍稍有些缓和，示意他坐到她的对面。
“外面的情况你都看到了吧？”乔君梦开门见山，吴蔚知道，她这是在表达自己极端不满。
“看到了。我得先向乔书记请罪，这是我工作的疏忽，虽然对群众情绪做了一些疏解工作，但工作还是不到位，才造成那么多的工人以堵路的方式向市委加压！”
乔君梦脸上的不悦更甚，皱眉说道：“现在是关键时期！我之所以把这项工作交给你，是因为你很全面……算了，不多说了，事情已经发生了，得想办法解决才行。既然这件事情由环境整治引起，解铃还须系铃人，还是由你去做吧。压产工作不是已经差不多了吗？”
“是。已经接近尾声。据监测，环境质量有所好转，但因为晚上还有一些企业进行偷排，效果还是不太好。我们会尽力，对这些偷排的企业，抓到一个，处理一个，绝不手软。”
“吴书记啊！我也知道你肩上的担子重，你知道为什么我给你加这么多的担子吗？”
吴蔚一挑眉，没有回答，乔君梦什么意思，他也一直在揣摩。他并不相信所谓的给自己锻炼机会这个说法，这个理由未免太堂而皇之了，堂而皇之到他有些不敢相信。
“今天，我就把话掰开了揉碎了跟你说。你想想，咱们这班子里，你虽然位居副书记，但你摸一摸，哪个任职时间不比你长？你是空降下来的，空降兵就有这点优势，可以很年轻。像杨市长他们，都是熬资历熬上来的，看着你坐的这个位子，眼睛都红了——我说这个一点也不过分，这是事实。下一步我的打算你肯定也知道了，我得为泉城的未来着想！说实话，你和杨市长，都是我的左膀右臂，砍掉哪个，不得生生疼死我？”
乔君梦沉吟片刻，观察着吴蔚的反应，见吴蔚的脸上露出些许感动，接着说道：“你年轻，这是你的优势；杨市长有资历，这是他的优势。你们俩，谁当这个市长，都能胜任。如果想你上位，不给你压担子，行吗？在同等的条件下，谁干的多，谁的工作出色，位子就是谁的，这一点你总不能否认吧？这也是我给你压担子的初衷。下一步，我想给你卸担子了，泉东的条件已经成熟了，在我走之前，我会把你从泉东脱出来，专心干市委这头的工作。”
“什么？”吴蔚脱口而出。这可是第一次听到乔君梦有这种想法，这个女人，事先竟然一点底也没透，想安插谁到泉东去？如果接他手的人不是栗明珠，他的计划就可能流产。
“你不要惊讶。这只是我个人的想法。你是副书记，在人事上也是有责任的。今天正式向你提出来，是希望你提前有个准备。看看这次泉东配齐配强班子上需要做哪些工作。明珠同志在泉东工作多年，也该到了扶正的时候了。上次让你兼任的原因，就不用我多说了，你也知道。两年多下来，明珠同志成熟了很多，已经能够胜任书记一职了。”
吴蔚闻此，愣了一下，暗道，莫非栗明珠提前做了工作？为什么今天提起这件事情？书记管人，这话虽然有一定道理，但他知道，一个市委书记，如果不是胸有成竹，是不会主动找下属谈这方面问题的。
“无论市委怎么安排，我都服从组织决定。只是泉东的几项大的工作，虽然都取得了一定进展，但距我的想法还有一定差距。接下来，就得交给明珠同志去办了。这段时间以来，明珠同志一心扑在环境整治工作上，动真格，下真功夫，工作干劲儿让人感动。”
乔君梦频频点头，“这个市委是清楚的。关于泉东县长人选，你肯定也有自己的想法，你和明珠同志商量商量，提出建议人选。”
乔君梦如此大度，这一点倒是出乎了吴蔚的意料。对于县长人选，他暂时还没有成熟的想法。
“吴书记，一会儿你主持召开见面会，工人代表马上会选出来，你和兆南书记一起，安抚一下工人的情绪。现在是换届的前期准备阶段，我不想出什么意外。真出事，可不单是一个人两个人的麻烦，那可是整个市委的麻烦。我想，这里面一定是有人组织的，这些工厂的老板，有的实力还是很强的，他们要想组织起来跟市委讨价还价，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吴蔚承认，乔君梦说的话不是没有道理。被关停的那些小企业，都是产业政策不允许的企业。工人们心里也是清楚得很，如果没有人组织，谁会跑到市委来上访呢？上访就一定能解决问题吗？那是不可能的。那些关停企业，本身就是不合法的存在，为了一个不合法的企业，通过不合法的手段来获得工作，这在他吴蔚的字典里，是绝对不允许的。
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在与一些上访人打交道的过程中，吴蔚经常会听到这样的话。有些人，有些事，本来并不是什么大事，但就是找了，从中有点儿小钱可拿，就冲着这点蝇头小利，就把上访当成工作来做。特别是有些老赖户，拿着不是当理说，爱钻牛角尖，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那好吧，我马上去组织选代表，做好这次对话工作。乔书记，您放心好了。”吴蔚的话不多，但给人的感觉很沉稳。
“希望你不要多想。刚才我有些话可能说的重了，别往心里去。你将来要担当大任的，刚才权当我练你的肚量吧。”乔君梦笑道。
“您言重了。如果没有别的事情，我先出去了。”吴蔚也笑道。
乔君梦摆摆手。吴蔚退了出去，回手关上了门。看着楼道里来来往往的人，吴蔚突然感觉到了一股莫名的压力。这股压力来自何方，他已经深刻体会到了。
不管是乔君梦也好，还是沈洪也罢。他们的目标都倾向于选择杨卫东，这他都理解。从那天起，他就没想过自己要想现在解决正厅的问题。他的基础还没有打好，站得越高，就能看得更远吗？
看来，乔君梦是在给他打预防针。恐怕下次省委组织部再来考察干部搞推荐的时候，自己肯定会失之交臂了。这样也好，蹲不实的苗长不壮，多蹲蹲苗是好事。
吴蔚耸耸肩，朝自己的办公室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