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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坦途(上)(1/1)

b区是仅次于政府派驻人员群居的a区的富人区,道义街是高档酒店的集中地,驻扎着包括喜润、悦来等连锁酒店。不过曹琋选了一家民宿,让黑人光头去开房,拿到钥匙后才带着程岫进屋。

程岫习惯性地勘察地形,然后睨着曹琋:“一室一厅?”

曹琋睨着黑人光头:“一室一厅?”

黑人光头惊慌道:“这家民宿专门接待夫妻,肯定只有一室一厅啊,总不能出门度蜜月还带着小三吧。”说完还自以为幽默地笑了几声。

曹琋“抱歉”地望着程岫:“是我失误了。”

程岫说:“没关系,就是委屈你了。”

不祥的预感。

程岫抱着一床被子放在沙发上。

曹琋叹气:“我最近腰不好,不太适合睡沙发。”

程岫很讲道理:“那我睡沙发。”

曹琋垂死挣扎:“你确定自己的腰很好吗?腰对男人很重要,应该从小保养。”

程岫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我睡沙发虽然不能证明我腰没问题,但是能证明我脑子没问题。”

曹琋:“……”

曹琋让黑人光头两个小时后再来,自己和程岫轮流洗了个澡,小睡了一会儿,下楼吃民宿提供的午餐,刚用完餐,黑人光头就出现了。他这次很机智,身上装模作样地佩戴了几块红玉,有大有小,尺寸很适合曹琋和程岫。

曹琋抬起手指,对着那些玉石一块块地点过去:“假的,假的,假的,真的,假的,假的。”

黑人光头惊喜:“还有真的?”

曹琋说:“边角料,市值两百左右。”

黑人光头垂头丧气。

曹琋说:“好好干活,少动歪心思,会赚得更多。”

明明比自己小十多岁,说出的话却叫人不由自主地信服。黑人光头想,这就是有钱人家培养出来的孩子吧。如果自己的孩子也能够像他这样,该有多好。这么想着,他赚钱的劲头更足了,态度也越发的殷勤,陪去民政管理所的路上,一直绘声绘色地介绍着矿星的旅游景点和风俗民情。

程岫听得很认真,时不时地提出疑问,黑人光头说话的兴致自然更高了。

到了民政管理所,曹琋交了一笔钱购买申请表,申请程岫认祖归宗。

接待员是个面瘫脸,冷漠地看了眼表格再看了眼他:“失踪人口恢复原籍?”

曹琋正要将编好的故事声情并茂地叙述一遍,就被塞了一张纸:“先去交钱,然后dna验证。”

dna验证极快,程岫这厢走进去,结果那厢就出来了。

曹琋拿着dna吻合证明再回到窗口,同时申请改名。接待员也不废话,又收了一笔钱之后,很快办理完手续,给了一张身份证。

程岫拿着身份证,稀罕地翻来覆去。上辈子,他到死都是军人,所以拿的一直是军人证。

曹琋说:“你的监护人依旧是表舅妈,除非她监护过失或主动放弃,我才能接手。”

程岫道:“你是不是忘了自己几岁?”

曹琋:“……”

当心上人的监护人的美梦破碎之后,曹琋就很沉默。他带着程岫回到了民宿,一言不发地就躺在沙发上睡了。

程岫看他蜷腿蜷身的委屈样,道:“去床上睡吧,我睡沙发。”

曹琋闭着眼睛:“我在思考。”

“思考什么?”

“怎么样才能让自己身份证上的年龄增加三岁。”

程岫建议:“画两撇胡子?”

“……”

不知道是不是身体影响了思想,程岫突然好奇起曹琋长胡子的样子。没办法,自己走的那年,曹琋才三十五岁,风华正茂,别说胡子,连褶子都没有。他从房间里找了支水笔出来,曹琋还闭着眼睛躺在沙发上,就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拔出笔帽,手慢慢地凑过去。

眼见着笔尖就要触碰到脸,程岫猛然跳起来,一个空翻越过沙发,落在地上。

曹琋像每个爱操心的家长那样,担忧地坐起,却看到小调皮鬼抓着笔,笑眯眯地从沙发后面露出了半个脑袋。

曹琋冲他招手,温柔地说:“过来,我让你画。”

“……”听了这种口气,程岫觉得自己又缩小了三四岁。他没好气地说:“抹黑别人的乐趣就在于‘你在明我在暗’,你缴械投降得太快,完全没有快感。”

曹琋脸色古怪:“你不试过,怎么知道我缴械很快?”

……

托马的!

竟然耍流氓!

程岫指着曹琋,半晌说不出话来。他们到底谁才是在军队里摸爬滚打,被无数荤段子千锤百炼的那个!政客内心再腐朽,起码也该维持言谈举止的光风霁月吧。

曹琋仿佛知道他的想法,笑容殷殷:“恋爱会改变人。”

程岫说:“以前是没人性,现在是没脸皮,再这样下去,你迟早一无所有。”

曹琋微笑道:“所以才要努力抓紧你啊。有了你,我就有了全世界。”

程岫:“……”

正在程岫考虑摔椅子还是摔桌子的时候,门突然被敲响了。曹琋打开门,外面站着两个警察和一个中年妇女。

妇女猥琐的目光很快从曹琋脸上落到了程岫身上,猛然嚎啕大哭:“啊,乐乐啊!舅妈总算是找到你了!你走丢了这段日子,我明天急得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着,还好你舅舅一直托梦给我,说你一定会回来的,不然,我早就跟你去了!”

程岫看着她表演,只有在她试图靠近的时候,才会侧身让开。

表舅妈试了几次都被他闪过去之后,又惊又怒:“乐乐,你不认识表舅妈了吗?”

曹琋见她从头到尾都没有怀疑程岫的身份,暗暗松了口气。

程岫站在沙发后面,探出半个头:“你是表舅妈,不是舅妈。我记得你的,记得你怎么把我卖掉。”

表舅妈脸刷的白了,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骂得两个警察都听不下去了,直到一个警察警告以虐待儿童起诉她,才停下。

另一个警察问程岫是否要起诉。

程岫说:“不,我不告她,她养过我。不过,我不能和她住在一起了,我怕她又卖掉我。”

程岫皮相长得好,就算啥都不说,板着小脸,也有股奶娃娃的可爱劲儿,更别说瞪着一双泪汪汪的大眼睛哭诉。

连明知道他在演戏的曹琋也觉得心疼。

警察哄他:“那你有没有其他亲人可以当监护人的?”

程岫低着头,小手紧张地弄着衣摆。

曹琋终于上场说故事。

也不全是假的。至少蛟龙竞技场那段是真的,但没说程岫混得多么如鱼得水,重点突出他小小年纪要上场比赛的事,至于之前,就用某个非法组织禁锢含糊过去了。

也是七八岁孩子在竞技场挣扎求生的段子实在太引人入胜,两个警察都没有注意到前面的细节。较为年轻的还抹了一把眼泪:“要不让曹先生当监护人吧。”

老警察打量曹琋:“你多大了?”

曹琋郁闷地递出身份证。

……

也是个未成年。

老警察想了想说:“我回去查查你家里还有什么人,看谁愿意照料你吧。”

曹琋说:“如果找不到人的话,会怎么样?”

老警察说:“那只能送去孤儿院了。”

曹琋说:“如果我父亲愿意当监护人……”

老警察说:“现在政府不给领养。你和他有共患难的经历,我还得争取特办,你父亲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估计特办也批不下来。只能去他的亲戚里找。”大概看出曹琋家世不凡,对程岫也是真心爱护,又隐晦地提点了一下,“远一点儿也没关系,只要点下头,过了程序就好。小孩总是要上学的,去远点的地方,监护人的作用也很有限。”

曹琋问:“能否给我一份名单,让我们甄选一下。小岫受过一次伤,我不想再错一次。”他自己也能弄到,但过了明路的更好。

老警察考虑了下,点点头。

表舅妈从头到尾阴沉着脸,一半是惧怕警察真的控告自己,一半是恼怒是“桑乐”脱离控制。等警察离开的时候,才放下狠话:“我是要看看,你这么个扫把星,还有谁会要你!”

门一关上,程岫就阴阳怪气地说:“小岫?”

曹琋道:“我不介意你叫我小琋。”

程岫说:“你们政府内部平时都这么叫?”

曹琋说:“是啊。我爸是大曹,我是小曹,爷爷是曹老,叔公是老曹。”

程岫说:“你和你爸在一起的时候,大家是不是都吐槽(two曹)?”

曹琋说:“不,大小王在一起,大家都害怕王炸。”

程岫:“……”这脸皮,真是谁与争锋了。

曹琋打开电脑,翻出一份名单,名单旁边备注着他们的年龄、职业、性格、收入情况、家庭状况等,分外详细。

程岫毫不意外,连桑乐出生时的dna资料都能轻易换掉,拿到亲属关系自然是轻而易举。

他边看,曹琋边分析。

“这是个酒鬼,家徒四壁,你跟着他会吃苦的。”

“……”

“这个人还不错,但是老婆凶悍又吝啬,你住进去一定会挨白眼。”

“……”

“这个结婚了还在外面交男朋友,朝三暮四,不利于树立你的争取爱情观。”

“……”

“这个……”

“等等。”程岫问,“你打算把我留在这里?”

曹琋道:“当然不是。”

程岫问:“那监护人的背景资料有那么要紧吗?”要不是桑乐是表舅妈间接害死的,不想桑乐泉下不安,他甚至不介意自己的监护人有点歇斯底里。

曹琋望着他,目光温柔:“你值得最好的。”

程岫坐在沙发上,晃了晃翘着的脚丫子说:“那只能自恋了。”

曹琋:“……”

既然程岫没问题,曹琋很快决定了监护人的人选——酒鬼。理由很简单,他的家庭关系最简单,受其他人影响的因素最低。

等警察将名单发来,他就带着程岫去拜访。

导游依旧是黑人光头。他昨天离开前,曹琋结清了一天的费用,今天穿着一身新衣服出现,精神气截然不同。

程岫说:“人靠衣装啊。”

黑人光头嘻嘻笑道:“这可钱包装出来的,要不怎么说,有钱有世界呢。”

曹琋问:“谁说的?”

黑人光头说:“这是我们当地的名言。”

曹琋小声对程岫说:“明明是有你有世界。”

就知道会这样,幸亏自己机智。

程岫继续装睡。

酒鬼住的f区在矿星六区中房价最低、治安最乱、基础设施最简陋、生活成本最低廉,用一个词总结——贫民区。

黑人光头带着他们汽车转飞船再转出租车,折腾了六个多小时才到。看到了目的地并没有让他们松了口气,阴暗潮湿的小巷子好似通向垃圾场的路,充满了脏乱和恶臭。

曹琋让黑人光头带程岫找个地方坐坐,自己独自前往。

对他的信任,黑人光头十分感动,再三保证一定会照顾好小朋友。

看着曹琋的身影消失在巷口,程岫催促黑人光头跟上去。

黑人光头哄他:“你哥哥让我带你去买冰淇淋吃。”

程岫冷淡地瞥了他一眼,大步朝巷子走去,黑人光头下意识地抓了他一下,竟然没有抓住,急忙追了上去,他一开跑,程岫跟着跑了起来。他的小短腿抡得再快,也比不过黑人光头,只能仗着身手灵活来闪避。

黑人光头被他转得没脾气,停下来投降:“好吧,好吧,你赢了,我带你去找你哥哥。”

程岫道:“你在撒谎。”

“我认真的。”黑人光头努力张大眼睛,显示自己的真诚。

程岫冷冷地说:“如果你骗我,就断小jj。”

黑人光头下意识地并拢腿。

程岫背着手,大步往前走。

黑人光头伸手一捞,程岫转身一个回旋踢,正中他不可描述之处,令他的脸色顿时也扭曲得不可描述。

程岫看着他一点点地矮下来,与自己齐平,慢吞吞地开口:“我劝过你的。”

黑人光头脸憋得通红,手还不死心地朝着他离去的方向招着:“你,等等。”

程岫头也不回:“上瘾了?”

“你知道……去哪里吗?”黑人光头蹲跳了几下,慢慢地趴在地上。

程岫的脚慢慢地出现在他的脸边,轻轻地踢了踢他的肩膀:“喂,带路。”

黑人光头一动不动。

程岫说:“别装死,我踢得力道不重。”

黑人光头眼泪汪汪地抬头:“我坏了,生不出孩子了……”

“噗!”程岫憋着笑,就听到熟悉的脚步声,一转头,就看到曹琋挺直的身影慢慢走近,后面还跟着一个晃晃悠悠的影子。再近些,就闻到了一阵酒气。

曹琋弯腰将程岫抱起,看也不看地上的黑人光头:“回去吧。”

……

黑人光头默默地爬起来,嫌弃地看了眼跌跌撞撞的酒鬼,跟了上去。

接下来的事情无比顺利。由于领养关系取缔,监护人就是个吃力不讨好的活儿,养好了也不一定给他送终,养坏了警察上门查水表,所以,手续办得很顺利。酒鬼在监护人转移书上签了字,程岫正式转到他的名下。

黑人光头送酒鬼回去,程岫和曹琋一起回家。

程岫问曹琋:“多少钱一个月?”

曹琋说:“不给钱。”

程岫说:“千万不要说他见到你惊为天人,从此拜服在你的西装裤下,甘效犬马。”

曹琋道:“……你能从123言情出来吗?”

“这次和123言情没关系,完全是我对你的角色分析。”

曹琋嘴唇抿了下,还是没忍住,笑道:“这是你对我的印象?”

“我对你的印象上次不是说过了吗?”

“丝质衬衫灰西装?”

程岫说:“嗯,脸很容易记,文件交给他转发,我很放心。”

曹琋笑了笑:“脸有多容易记?”顿了顿,不等程岫开口,又很快截断,“算了,听到‘脸很容易记’我就很开心了,还是不要听下一句了。”知足者常乐,省得下一句把这一句也扭曲了。

程岫也不强求:“你答应给酒鬼送酒?”

“一天一次,适当地减少,直到他慢慢地清醒过来。”

程岫有点惊讶。曹琋不是一个爱管闲事的人,大概出生政治世家的关系,从小到大听多了各地贫穷疾苦的新闻,早已习以为常,一思考就是政策改革,拨款援助,对个案并不在意。

曹琋说:“他是你的监护人。”

程岫说:“那他真应该谢谢我。我们什么时候走?”

曹琋说:“再等等。”

“等什么?”

“扫清后患。”

程岫刚开始没明白他的意思,直到他们潜入表舅妈的家。

曹琋说:“虽然我改掉了桑乐在民政管理所保存的dna资料,但是他在这个家里待过一段日子,说不定会留下痕迹,必须扫清。”

程岫说:“你觉得以后会有人对我的来历寻根究底。”

曹琋说:“宋昱还活着。”

程岫不说话了。

不错。

宋昱知道他的底细,可能还掌握着他复活的证据。只要宋昱活着一天,自己就随时会面临身份被揭穿的危险。而等来的,也绝不会是全国上下欢天喜地地庆祝他生还,甚至可能会以使用非法实验,让他安乐死。

曹琋握住他的手,轻轻地摩挲了下手背:“放心吧。他自己也是实验室的一员,非到万不得已,不会想和你同归于尽的。”

他一边说话,一边从柜子里翻出了一堆婴儿用品,又从衣橱的身处翻出了儿童枕和被单。

程岫惊奇地看着他放入箱子里的东西越来越多:“你打算把东西带走?她不会报警吗?”

“当然要报警。”

说完没多久,曹琋破坏掉防火装置,把房子一把火烧了。

程岫惊呆了。

等烧得差不多,他冷静地报了警。

曹琋说:“不能影响邻居。”

程岫:“……”

之后,曹琋并没有离开,而是去了另一户人家翻东西。

程岫说:“这户人家也收留过桑乐?”

“桑乐父母在世时,曾雇佣她当保姆。”曹琋解释道,“有些保姆喜欢孩子,就会收藏他们用过的东西,比如……”他拿出一盒奶嘴。

程岫:“……”

曹琋搜刮了一圈,将东西取走的同时,留了一沓钱。

程岫戏谑道:“钱不防火。”

从这家出来,程岫问:“接下来是不是要去医院了?”

曹琋说:“医院的资料我已经全部改掉了,他们的床单被套每次都会高温清洁,并且一年一换,应该不会有问题。”

程岫说:“那可以走了?”

曹琋想了想说:“还有一个地方。”

这次有点不顺利,他们去的时候,这家的人刚好回家。

曹琋和程岫只好在外面等,等了没多久,那人又背着照相机匆匆出来,朝着表舅妈房子的方向去了。

曹琋说:“他是个摄影爱好者。”

程岫说:“你怀疑他拍了桑乐的照片?那又怎么样?我们本来长得就有点像。”

曹琋说:“桑乐的胳膊有一颗痣,虽然不明显,但有心人还是能够看出来的。”

程岫:“……”

紧接着,曹琋就顺利地找到了摄影师的照片收藏室,并且翻到了当年的照片,竟然真的有一本以“桑乐”为名的相簿。

曹琋一张张翻过去。照片里的桑乐大多数都穿着衣服,偶尔几张露了胳膊,也刚好错过了那颗痣的位置,所以这本相册安全无虞。

两人将相簿放回原位,不动声色地回到民宿。

曹琋倒了杯茶,坐在摇椅上闭目沉思。

程岫掰着手指盘算:“保姆、摄影师……还会有谁?”这种细致的活儿,真不是他的长项。

曹琋将桑乐从小到大的生活轨迹在脑海里过了一遍,突然睁开眼睛:“还有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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