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鹏飞带队回到了苏吉市,苏吉市的领导班子终于松了一口气。(◇)他们就怕领导在基层发现什么问题,一点之前忽略的小麻烦都有可能让他们头上的乌纱帽不保。
张鹏飞回来的当天就召开了座谈会,先和苏吉市的领导班子谈。会议上,江小米首先发言,谈了一下她这两天走访的感受,从中发现了不少问题,并且阐述了个人意见。张鹏飞边听边记,并没有立即发表看法,完全采取倾听的态度。
江小米谈完之后,张鹏飞又让苏吉的领导自己谈,把工作当中碰到的难题、矛盾全都讲出来,有什么想法都可以说。他还是不表态,只是倾听。这样的做法让大家都没底,他们都不知道怎么说,目光扫向了市委书记和市长。
张鹏飞一看大家的眼神就明白了,微微一笑,放下笔说道:“怎么了?难道苏吉的工作没有任何难题和矛盾?你们发展得很好?还是说除了市委书记和市长,其它的干部对工作都不了解?既然这样,如果真没问题,那我们可就走了”
张书记说完,就板着脸欲起身离开。
“张书记,”市委书记苏昌友脸色通红,吱吱唔唔地说道:“您先别走,要不……先听我说说?”
张鹏飞眯着眼睛扫向他,面无表情地说:“等你定了调子,他们还怎么说?谁敢自由发挥?”
苏昌友搓着双手,尴尬地说:“是我疏忽了,”说完转向其它常委说:“张书记的话你们没听到吗?大家畅所欲言,有什么说什么！那个……老周,你先说！”
老周是常务副市长,既然苏书记已经点了名,他只好简要地针对工业发展难题和资源的开发等问题谈了起来。他必竟是常务副市长,对现行发展的困境了解得还算透彻。
张鹏飞脸色稍微好看一些,等周副市长谈完了,他看向苏昌友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还是你这个市委书记管用啊,我这个省委书记在这里说话没人听,呵呵……”
苏昌友吓得脸都绿,连忙起身解释道:“张书记,那个……”
“好了,我没有怪你,苏吉市如此现象说明领导班子很团结,但是我要提醒你们领导集体和常委存在的重要性,一把手说的不一定就是对的,你们要敢于直言！刚才周副市长谈的就很好,这些问题我也发现了,接下来……不用我多说了吧?希望你们有什么说什么,不要怕丢人！”
经过张鹏飞这么一轮敲打,谁还敢不发言?也不顾苏昌友的面子了,把主管工作的各种问题都汇报了一遍。
张鹏飞听得连连点头,微笑道:“你们瞧瞧,这不问题有很多嘛,刚才为什么不说?我早对你们讲过,我这次走访基层,为的就是了解实际情况,而不是走马观花来旅游的！发现问题不代表就要批评,我们要想办法解决,长时间解决不好那才是你们的能力问题,我可就要骂人了！”
苏昌友陪着笑说:“张书记说得对,刚才是我们没有领会您的精神,我们错了。”
市长阿都哈提也说:“张书记此行带来了新的风气,让我们感受到了省委对苏吉地区的关心,我们今后一定好好工作,争取早日解决苏吉的发展难题！”
张鹏飞微微一笑,说:“无论我来不来,你们都要认真工作,工作不是做给我看的,知道吗?”
阿都哈提讪讪地笑,不好意思地抓着头发。
张鹏飞又看向苏昌友说:“刚才大家都谈了,老苏也说说吧,你对大家说的这些问题有什么看法?”
苏昌友想了想,说道:“苏吉地区各县的主要经济支柱是农业,那我就先说农业吧。大家都知道苏吉被称为塞外江南、瓜果之乡,受白山雪水的滋润,全地区非常适合农业的种值。全地区现在共有45个农林牧场,总共……”
“等一下……”张鹏飞皱起了眉头。
苏昌友茫然地看向张鹏飞,不知道说错了什么。
张鹏飞板着脸说:“介绍就算了,这些情况文件上一大堆,不用你说,你就谈自己的看法。今后和我在一起开会,不要动不动就念文件上的东西！”
苏昌友颇为尴尬,吱唔了半天,说道:“现在我们面临的难题是农业整体水平低下,订单农业仍处于起步阶段。另外,农民也缺少‘订单’作物的种植、管理技术,致使产品品质差,科技含量低,达不到收购标准和预期的效益,从而影响了双方的积极性。还有,农产品及其加工质量和安全存在一定隐患,比如新品种换代较慢,品质下降;还有农产品的质量安全检验发展缓慢,设备落后;以及标准化生产差距较大,一些农产品虽然有技术支持,但实施组织、管理较差;最重要的就是特色农产品在质量和包装上难以提高和统一,对外没有竞争性,没有品牌价值……”
张鹏飞叹息一声,再次打断他的话:“你们说的这些问题,是其它地区五年、十年以前存在的问题,其实这些都不难解决,但是却成为了西北农业的主要问题！不但苏吉地区的干部要反思,我们所有的干部都要反思。如此简单的问题,我们为什么长时间解决不了?”
听到张书记的质问,大家都虚心低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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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不是在批评你们！”大家的模样惹得张鹏飞更来气了,“我刚才就说了,我来的目的是解决问题！”
“张书记,我们错了。”苏昌友诚恳地道歉。
张鹏飞缓和了一下语气,问道:“苏书记,你认为长时间解决不了的原因是什么?”
苏昌友琢磨了一会儿,说道:“其实市里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但是一到了基层,由于基层干部素质低等等复杂原因,所以……往往很难执行……”
“如何解决?”张鹏飞继续追问道。
苏昌友一时间噎住了,不知道怎么说。
张鹏飞又看向市长阿都哈提:“你认为呢?”
阿都哈提不由自主地看了眼苏昌友,说道:“苏书记说得对,基层干部很难理解市委的决定,还有就是一些人不愿辛苦、不愿付出,所以……”
“哼！”张鹏飞冷笑起来,轻轻拍了拍桌子,扫视全场问道:“政令不通的原因是什么?我记得有这样一句话——衣冠不正,则宾者不肃。进退无仪,则政令不行。你们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苏昌友和阿都哈提的脸都红了,额头上开始冒汗,他们明白这是张书记给他们留了面子,采取了暗示的批评。这原是管仲的名言,意思是说接待客人时衣帽不整齐,客人的态度也就不恭敬。在行动上如果不讲礼节,政令就不可能施行。说白了,张鹏飞这是在批评他们对基层干部不够尊重,并没有讲究沟通的方式,也没有讲清楚市委决意的重要性,是他们本身存在问题,才导致基层干部出工不出力,不愿意为他们卖命。
苏昌友憋了半天,抬手擦了下脸上的汗,小声道:“张书记,我们错了,是我们没有和下面的干部沟通好,没能让他们完全理解。”
“这还像句话！”张鹏飞点点头,“你们要耐心做基层干部的工作,他们才能更耐心的做群众的工作,如果你们只是随随便便发个文件,谁能理解市委的意图?更别说给你好好实施了！每天从上到下传达的文件多了,谁知道哪个重要哪个不重要?做工作一定要细致,更要注重态度。苏吉本就是少数民族的聚集地,基层有很多少数民族的干部,我们在培养他们的同时,也要合理的使用他们,要不然何谈发展?”
大家纷纷点头,张书记的讲话听起来简单,但是却很少有人去做。
“长久以来,为什么基层干部与上层领导间矛盾那么多?我看这不是单方面的一句‘基层干部素质差’那么简单,这是双方面的问题！”
苏昌友的脸又是一红,听张书记用上了他刚才说的话,他有些无地自容。
张鹏飞看也没看苏昌友,接着说道:“苏书记,你刚才不是说市委已经有解决的办法了吗?说出来我听听,大家探讨一下。”
苏昌友见张书记没有深入批评他,脸色才恢复了正常,说道:“我们有这样几项政策,首先大力扶持发展农业产业龙头企业,为中介组织、经纪人和龙头企业发展订单生产制定优惠政策,通过贴息补助、投资参股和税收优惠政策,吸引更多的客商参与订单,发挥产业化龙头企业的作用,密切产业链条,实行订单生产;其次,加强宏观调控与保护监督以及市场观察……”
听完了苏昌友的汇报,张鹏飞微笑道:“听起来不错,但有些过于复杂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讲的这些都是往下发的文件上面的吧?”
苏昌友讪讪地笑,说:“张书记真是厉害,一听就听出来了,这些确实是文件上面的,我只是挑重点的内容谈了谈……”
张鹏飞有修笑不得,脸上难掩笑意,说道:“政府工作不是写学术论文,我想,你们出台的这些政策背后有高人指点吧?”
“呵呵……”苏昌友一脸振惊,佩服地说道:“张书记,您真神了,我们确实请教了这方面的专家,这些文件也是请专家……”
“呵呵,”张鹏飞也笑了起来,说道:“请教专家没错,这说明你们还是想做好工作的。可是你们为什么就不能再多想一想呢?基层干部的文化有多高?你们把这样学术性的文件发下去,如果没有人给他们讲解,能看懂的有多少?”
苏昌友和阿都哈提对视了一眼,不住地点头,脑中的某根线仿佛接通了。张书记说得没错,他们之前还真没考虑过,只是觉得把文件传达下去,让基层干部自己去干,可是他们能领会文件的精神和意图吗?
张鹏飞接着说道:“基层干部文化能力低,要想做好他们的工作,一定要手把手的教导,只有这样他们才会理解文件的意图。反过来我们再来说这份文件,你刚才只是挑重点向我汇报了一下,我就感觉挺复杂,如果原文发下去会有多少废话?我们为什么不能正常点、简单点说话,把意思说明白就行了,没必要搞得那么文绉绉！”
苏昌友和阿都哈提等人立即表态,今后一定改正不良风气,按照张书记的指示精神进行改革。接下来,张鹏飞才谈到自己的看法,相比于苏吉市干部,张鹏飞的意见表达就直接多了,能用一句话说的不用两句话,短短一刻钟,他就将苏吉市所面临的问题和解决办法简要地说了一遍,听得大家茅塞顿开。
起初苏昌友还有些不服气,感觉张鹏飞刚才小题大做,可是听了领导的谈话,他才明白张书记本身就是这样做的。他讲话从来没有场面话,听起来清楚明了,容易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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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苏吉的常委班子谈完,张鹏飞动用了在巴津县时的老办法,把基层干部请来,把常委赶了出去。张鹏飞同基层干部聊天时验证了自己之前的判断,这些乡镇干部对市委文件的理解确实很差,基本上看过就忘了,有的甚至都不知道里面写了什么。当张鹏飞问到他们对市委支持农业发展的政策有什么想法时,竟然有人不知道市委有这样的政策,可见他们根本就没把那些文件当回事。
当张鹏飞问到那些听说过这项政策的干部为什么没有实施时,他们都表示不知道怎么实施,市委的文件看不明白,不知道如何运用到工作当中。顺着这个引子,张鹏飞询问了他们对政府工作的看法和意见,这些人都是大老粗、直性子,之前和张书记谈了一会儿,看到了他和蔼的一面,现在又没有本地领导在场,大家都敞开了心扉。
张鹏飞把大家的想法和意见都记下了。他心里明白,其实他们还有很多想法没敢说,比如针对当地领导的不满和批评,他们胆子再大也不会说出来。想到这一点,张鹏飞就不禁想到了省委巡视组,或许应该想点新的办法。
同基层干部聊完之后,张鹏飞又把苏吉市的干部叫到了会议室,简单地进行了沟通,把基层干部的一些重要想法和建设性的意见告诉他们,有些说法比较打脸,让苏吉市的干部个个汗如雨下。好在张鹏飞除了工作没谈别的,看样子此行他是真的不打算处理干部。
最后,张鹏飞宣布他明天就会离开苏吉,赶往下一个地区调研。苏吉市的干部都很意外,张书记了解到了这么多问题,为何没有指导大家进行改正?随后恍然大悟,既然问题已经出现,那么还用张书记命令你们改正吗?其次,张书记的目的已经达到,此行重在了解情况,为今后的改革打基础。张书记面对的是全省,而不是针对某一两个地方进行改革,等把他情况摸透了,自然就会针对全省下一盘大棋。
用过晚饭,张鹏飞把江小米带进了自己的房间谈工作。
“小米,你这两天替我干了很多事,辛苦了！”张鹏飞亲自为她倒了一杯水。
江小米羞涩地一笑,摇头道:“我知道您去巴津县的工作更加重要,至于我嘛,也没什么累的。”
“你有精神头就好！这两天在苏吉发现什么问题没有?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
江小米点点头,他们此行虽然重点是到基层调研、考察,但张鹏飞还偷偷叮嘱了她,让她留心各位干部的风评、口碑。她说:“总的来说,苏吉地区的干部没有太大的经济问题,但是小问题应该是存在的,我到基层走了一圈,发现有些人对苏书记有意见,说他有些贪。自然,这些都是传言,没拿到什么证据。”
“凭我的感觉,这位干部虽然能力一般,但手腕还是有的,苏吉的常委班子维护得不错,其它干部不是惧怕苏昌友,而是真的服他。”
“是的,苏昌友不是特别强势的人,同市长的关系也不错。”江小米非常认可张鹏飞的话。
张鹏飞说:“稳定要紧,既然苏吉没有太大的问题,眼下就这样吧。改革在即,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
“嗯,我同意您的意见。”江小米说完,话峰一转,问道:“听说您在巴津县找到了羊皮地图的线索?”
张鹏飞没有答话,而是从包中翻出相机给她看,相片都是在去斯图村的路上,以及在斯图村时拍下来的,里面有斯图村的美景,重要的是斯图村的建筑、文化的展现,特别是他们的服装,还有壁画。张鹏飞将这些东西拍下来,想带回去给唐所长研究。
江小米看了一些相片,赞叹道:“真漂亮,这就是米拉的村庄?”
“是的,你看这些图画……发没发现同那件衣服上的花纹风格有点相似?”
江小米点头道:“相似是相似,但是西北各少数民族间的文化随着时间的流传都有相似的地方,这点不足为奇,无法证明……”
“但是他们的族长承认了,只是不肯说出秘密。我把这些东西带回去,希望唐老通过研究能分析出一二来,如果能解读出斯图人的部分秘密,那我们离真相也就不远了！我有一种预感,这个秘密一定会震惊世人！”
江小米兴奋道:“这块羊皮地图的出现太及时了,我们正要大力支持考古业,这简真是天助我们！”
“呵呵,是啊,一切都是巧合！”张鹏飞心想说到底还真要感谢东小北,要不是她,也不能发现那件衣服和羊皮地图。
“张书记,我们这几天在苏吉了解了很多情况,各个省委巡视小组肯定也会了解到什么,那我们下一步的工作重点是什么?”江小米问道。
张鹏飞忽然想到了什么,说:“你提醒我了,我刚才在会上就在想一件事,那轩层的干部并没有把全部想法说出来,还是心存忌惮。今天有我在场,他们才肯说,如果没有我在场呢?省委巡视组虽然去了,可是有多少人敢说实话?我们是不是想点办法,让他们敢说话?”
“没错,这一点我也忽略了。”江小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张鹏飞微笑道:“要想对各地区的干部进行多方面的评测,一定要想点新的办法！”
江小米灵机一动道:“不如采取举报信的办法,就像举报信那样投给巡视组,最好让他们敢写上姓名,我们替他们保密,这样便于查证。”
“就怕他们不积极！”
“我们可以把评测表格装在一个大信封里,里面放上小信封,上面贴上邮票写好巡视组的地址。我们把大信封送到基层干部、百姓的手中,只要他们把意见和问题写在评测表格上放进小信封扔进邮筒就可以了,省时省力,也抛开了很多麻烦,更有保密性,不用他们担心受到打击报复！”
“嗯,不错,真的是一个好办法！”张鹏飞满脸兴奋,起身在客厅里走了几圈。
江小米接着说道:“在考察干部时也可以用到这样的方式,既然您想听群众的声音,那么群众对干部的态度至关重要！”
“对,你说得太好了！”张鹏飞一点就透,马上拿起电话打给白世杰。他们此刻还没有意识到,西北省委巡视组的这一创举今后渐渐被各地巡视组引用,一不留神又改变了历史的进程。
张鹏飞此次西北巡视,发现了很多问题,若干年后,在西北的发展史上留下了光彩的一笔……
…………
此时此刻,身为省长的吾艾肖贝只能站在窗床前一声叹息,省委忙得不可开交,省政府这边却没什么事可干。不是他不想做事,而是现在没摸清张鹏飞的脉络,不敢轻易出手,面对张鹏飞的拳,他有谐燥。
突然,腰被一双柔软的手搂住了,后背也贴上了一具火热的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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