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小北的疑惑和不满代表了大部分媒体的心声。在电话里,她向张鹏飞汇报了现场的很多情况,有心的记者暗暗粗略记下了从隧道内挖出来的人数,与珲水方面的报告并不相符。记者们不相信的理由也很充分,珲水方面一直都没有统计出地下一共被埋了多少人,这足以表明心虚。
“您到底还管不管了?”东小北在电话里质问张鹏飞。
张鹏飞没有明确的回答她什么,只是说该调查的事情一定会调查,但是自己由于身体原因,可能不会亲自过去了。东小北也知道张书记身体虚弱,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是说:“反正情况我向您汇报了,如是延春或者省委认可珲水的这份报告,别说我不答应。我一定要查出个水落石出,哪怕不要了我这条小命”
挂上东小北的电话之后,张鹏飞久久未能平静,这件事不说记者,连傻子都会看出来有问题的,他必须思量一下怎么处理了。其实张鹏飞并没有答应胡常峰等人认可珲水的这份报告,他只是答应了胡金宝不牵扯出那个女人,其它的可无法保证,这是他的底线。但他没有向胡常峰以及其它常委表明心迹,就是还没有完全想好办法,他需要看看事情的进展再做打算。
政治上的真实与普通百姓、媒体记者中的事实是不同的,张鹏飞没想过隐瞒那些人失去生命的事实,但是这次事故内情麻烦,他又不能完全把内幕公布。他所能做的,便是公布政治上的真实,这是他职权内能够做出的最大努力了。
张鹏飞让省委暂时不公布自己的病情,也安排胡常峰在处理这件事故时,先以珲水方面的报告为准,为的就是给省委留一个机会。现在的张鹏飞不是过去的张鹏飞了,身居高位,他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这个组织,这个班子着想,这是他的悲哀之处。
张鹏飞放下电话,看向陈雅说:“老婆,你说我……是不是变坏了?”
陈雅摇摇头,说:“这是政治啊,你没有变坏。”
“就你会说话”张鹏飞伸手捏了一下陈雅的小脸,心事重重地说:“老婆啊,这件事不同以往,我总感觉对不起别人。”
陈雅无所谓地说:“爸爸不是说了么,做好你自己的事,其它的让他们来办,不心。”
“做好我自己的事……”张鹏飞点头道:“我也是这样想的,可是有点难度啊”
陈雅捏着他的手放在手心,说:“有什么难度,你只要做你该做的事情就行了”
张鹏飞有点啼笑皆非了,可是略微一琢磨,眼前一亮,经爱妻这么一说,他好像听明白了这句话的真正含意。
陈雅接着说道:“我想爸爸是了解你的,所以才这么说。”
“嗯,我明白他的意思了。”张鹏飞抚摸着她的小脸,微笑道:“有时候越简单的道理越是想不明白”
陈雅见自己帮了他,也很开心,说:“不管怎么样,这件事都不怪你。”
“是的,这也是爸爸告诉我的意思,可是我现在才彻底想明白”
张鹏飞说完之后拿出电话打给省委宣传部长林广传。
“张书记?”林广传很意外,他没想到这个时候张书记会打来电话。
“说话方便吗?”张鹏飞问道,虽然已经同胡常峰谈得差不多了,但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想再单独和林广传谈谈。
“嗯,您有何指示就说吧。”
“没什么指示,就是和你聊聊,”张鹏飞温和地说道:“你们现在针对珲水的事故,宣传的主题是什么?”
林广传不暇思索地说:“主要是两个,一个是省委领导亲自指导,在现场险些重伤,您还晕倒在了第一线;另外一个就是全省发动力量,组织了成功的救援行动。”
“那在死亡人数和事故原因上面……是怎么说的?”
“因为现在省委还没有最终确定,所以我们暂时引用珲水方面的报导,省委没有发出看法和评论。”林广传心说珲水上交的那份报告今天不是刚给您看过,你不是没同意吗?
张鹏飞满意地点点头,说:“我刚才想了想,给你个建议。”
“好,您说吧。”林广传心里正没准,张书记如果一直不发话,他还真不知道如何做主。
张鹏飞说:“从明天开始,省委官方报导要加重谈一谈对事故原因的调查,你要说明省委还在对珲水事故进行调查,先不要提结果,主要就是宣传一下省委还在对事故进行调查,并没有批准珲水方面的报告;另外,在死亡人数上面也不要最后结案,暂时转发珲水方面的报告,但不要认准这就是省委的结论,更不要认定死亡人数就是这些,明白吗?”
林广传慢慢消化了张书记的指示,虽然不太明白,但仍然说:“好吧,我就按您的意思吧。”
“老林,我知道你现在很疑惑,但是你总有一天会明白的。我可以给你提个醒,出了这么大的事故,死了这么多人,我们必须给老百姓一个说法更何况我省刚刚实施干部审核制度,在这件事情上面,能说干部没犯错吗?”
“嗯,您说得很对。”林广传点点头,脑中渐渐明了了。
张鹏飞又说道:“但是我们要认清一点,下面的干部犯错,并不等同于省委的领导出错,这种事故是始料未及的,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查清原因”
林广传微笑道:“您放心吧,宣传这方面的工作就交给珲水自己搞了,事情在珲水出的,他们当然要站出来,省委只能是从宏观上调整一下舆论的情绪。”
“对,我就是这个意思。”张鹏飞满意地点点头:“那这项工作就交给你了,做好你的本职工作,我还要休养。”
“那省长那里……”
“他自有分寸,各位常委要各守其职,懂吧?”
“懂了。”
林广传挂上电话后,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来,他明白张书记打这个电话的用意,可是却没有想通领导到底要怎么办,他不相信张书记会揭发真相。
张鹏飞安排完之后,一脸的劳累,搂着小雅说:“这些天咱就好好的休息吧”
陈雅摇头道:“恐怕休息不成呢,你的人不在现场,可是你的心却在那边。”
“呵呵,你越来越懂事了”张鹏飞疼爱地抚摸着她的小脸,心确飘到了远方。
张鹏飞并没有立刻闲着,而是掏出电话打给了秘书万捷,又进行了一些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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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胡常峰等省委的主要领导陪同内务院调查组再次来到了珲水,原本周副总要跟着来的,可是临时改变了行程,听说飞往沪海参加一个什么安全会议。周副总没来,这让延春方面松了一口气,虽然大家很奇怪领导的行程都是之前定好的,怎么说改就改了?而像张鹏飞、胡常峰这些人就没什么奇怪的了,想必这都是那条线上的人运作的结果。通过此事,就可见识到胡金宝、王栋梁等人的人脉关系有多么的强大。
就在调查组进行调查的同时,媒体们吵翻了天,试图通过各种方式、各种渠道进行分析珲水方面瞒报死亡人数的事实,媒体的矛头直指珲水市委市政府,以及延春州委的不作为。正像张鹏飞所想的那样,由于林广传提前转移宣传方向,并没有表达省委已经认同珲水方面的结论,另外再加上几位省委领导的受伤,所以媒体并没有过多针对省委。
网上的评论更多,各种所谓爆料者的帖子把这件事传成了神话。可就在调查组到到现场的第二天,网络上的声音突然变小了,网页新闻以及以论坛形式出现的关于珲水事故的议论突然间没有了,在搜索引擎上面打出珲水高速几个字时,什么也搜索不到,很明显珲水方面在网络上出手了,直接联系相关部门进行了关键词的限制。
事后张鹏飞听万捷汇报,为了控制网络上的声音,珲水方面花了不少银子。可就当大家都以为事件向好的一面发展时,内部却出现了问题。第三天,万捷传回消息,就在调查组的会议上,延春州长唐小林与金龙君出现了意外分歧。唐小林认为珲水上报的结论有问题,而金龙君则认可珲水方面的结论,令调查组长一时间失了分寸。原本调查组的调查也是听珲水方面的指挥,进行了一些表面上的调查,可是内部这样一乱,这让调查组也不知道怎么办了。
争论到后来,唐小林直接与金龙君吵了起来,甚至愤而离席。接到这个消息,张鹏飞并未觉得意外,反而嘴角轻轻的一笑,其实他早就想到唐小林会这样。原因很简单,珲水上报结论之后,唐小林并没有在私下里联系张鹏飞,这就很说明问题了。
金龙君是省委常委,他不找张鹏飞情有可原。可唐小林不向他单独汇报,这便表明她对珲水的报告不满意。她迟迟没有找张鹏飞,自然是想内部消化,同金龙君私下进行沟通,免得不给他面子。可是现在两人已经吵了起来,这就表明唐小林的电话要到了。
果然,没多久之后,张鹏飞就接到了唐小林的电话。
“张书记,有些人的做法是不是太过分了,难道这就是省委的意思?”
“什么省委的意思?”张鹏飞笑着打哈哈。
“死亡8人,失踪4人……我新眼看到的就不止8人张书记,您认可珲水方面的报告?”
张鹏飞淡然道:“我现在还不知道,一直躺在医院里,省委的工作由省长和秦书记负责。”
唐小林必竟单纯,竟然相信了他的话,气道:“张书记,死了那么多人,可是珲水方面确说只死了8人您说这还讲不讲良心了更可气的是,金书记竟然同意了珲水方面的结论,上面来调查,他也不说实话,我这工作没法做了”
“事故原因呢?”张鹏飞的语气仍然淡淡的。
“应该是工程进展太快,另外事故前两天下了大暴雨,可能对山体造成了一定的影响。”
张鹏飞心里有数了,他要的就是这句话。但仍然不放心,又问道:“这是谁出的结论?”
“省厅的专家,应该没有问题。”唐小林强调道。
张鹏飞突然感觉唐小林单纯的可爱,可见她对基层的工作了解确实不多,当然这也不怪他,其实有很多领导都不太了解基层的事务,但往往都能走上更高的位子。就像皇帝的新衣那篇童话,越往上越好骗。
听不到张书记说话,唐小林急了:“张书记,就任由他们办?”
“现在内务院的专家不是在吗?我又不在现场,我能说什么?”
“可是调查组……”
“先等等吧,看看情况再说,你现在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我相信你是清白的,不会做对不起死难者的事情。”张鹏飞说完就挂上了电话。
唐小林皱着眉头,不明白张书记的指示到底是何意,难道他真不想管了,只能靠自己出头?唐小林百思不得其解,看来眼下只能靠自己的力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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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龙君与唐小林的吵架,并没有影响调查组的调查进展,按照幕后的种种安排,调查组的方向都按照预想的那样在调查,并没有发现其它的问题。调查组的工作就要结束了,基本上把珲水方面的结论报告给了上级,可就当大家都以为这件事要不了了知时,网上的一篇文章再次激发了矛盾。
有人发文称珲水方面为了隐瞒事故真相,动员了各方力量,甚至花巨资在网络搜索引擎上面动了手脚,现在珲水事故那几个字已经无法搜索了。这件事足以表明,正是由于珲水方面的虚心,才会限制大家的自由。如此重大的事故,现在还没有一个统一的说法,难道群众就不能议论吗?
文章言词很激烈,还列举了很多疑点,言辞凿凿。
万捷向张鹏飞汇报后,张鹏飞特意在网上看了眼这篇文章,随后试着搜索一下,结果那几个字的屏蔽失效了。可见网站承受不了压力,不得不做出让步。事情闹到这个地步,珲水方面也不好继续在这方面想办法加以控制了。
内务院的相关部门接到举报,十分重视,又安排了一个调查组,协助调查,其实就是想确认一下之前的调查结果。胡常峰有点急了,给张鹏飞打来电话,问道:“网上的那篇文章您看到没有?”
“我看了,你有何想法?”张鹏飞反问道。
“我觉得不简单。”胡常峰说。
“我也觉得不简单。”张鹏飞淡淡地回应道。
“人?”
“嗯,人不简单。”张鹏飞笑了,两人说的是一个意思。
胡常峰想了想,说“张书记,我怀疑有人别有用心”
“说吧,你都想到了什么?”
“我……是想到了一些东西,可是……”
“呵呵,文如其人,有些个人性格上的习惯往往会体现在文章里面。这篇文章一看就有官样文章的影子,而且作者故意展现出一种偏激,很有文革遗风啊”
“您看出来了?”
“是啊,有人又向我动手了,我想……你能猜出来是谁吧?”
“我不敢猜……”
“呵呵……”
“张书记,先不管这篇文章,我相信这只是一个引子,之后……”
“慢慢看吧,反正我们的省委还在调查,不是吗?”
“嗯,那就再等等……”
张鹏飞挂上胡常峰的电话没多久,林广传就赶到了医院,手里拿着打印好的文章。
“张书记,您看一下网站上的搜索又恢复了”林广传显得很急,气都没喘匀,就说:“背后有人在搞我们,这件事不简单,这篇文章一看就是写官样文章的高手所作”
张鹏飞微微一笑,说:“老林行啊,不简单”
林广传急道:“这还不算,来之前我上网看了一下,随着这篇文章的出现,网上的质疑声又起来了,这次可不像自发的,而且矛头渐渐指向了省委”
“呵呵,有人在逼我啊”张鹏飞微笑道:“我等的就是这个”
“什么?”林广传皱了一下眉头,随后在一瞬间仿佛就明白了,想想张书记之前的安排,似乎早就想到了这一点。
“张书记,那我们怎么办?”
张鹏飞伸了个懒腰,说:“不急,不急,我的伤也差不多了。”
林广传笑了笑,起身道:“那您休息,我回去了。”
“好,不送了。”这便是张鹏飞同下属们之间的默契,聪明人之间是不需要太多废话的。
张鹏飞并没有闲着,看来应该给那边人一点压力了。他掏出电话打给胡金宝。
“大哥,您有何吩咐?”胡金宝的声音里透着谄媚。
“胡二,你在哪呢?”
“我啊……在海南带女人玩呢”
张鹏飞气个半死,怒道:“老子忙着给你擦,你的还有闲心出去泡妞,这事我不管了”
“哎,别……别啊……”胡金宝急了,“老大,您说吧,出了啥事?”
“我给你半个小时的时间,你上网看看都发生了什么”张鹏飞怒气冲冲地挂上了电话,幸亏和这小子没有其它来往,要不然就好像身边有个定时炸弹一样。
胡金宝吓出了一身的冷汗,马上打开电脑看起来。没用半个小时,他就把电话打回来了。
“嗯?”张鹏飞显得还没有消火似的。
“老大,我错了,是我不好。您说吧,需要我做啥?”
“放屁,现在是我给你办事,不是你给我办事”
“对对,您说吧,我应该怎么办?”
“那篇文章看了吧?”
“嗯,看了,可是不太懂……”
“给您家老爷子看看……”
“这是什么意思?”
“你给他看,他就懂了。”张鹏飞神秘地笑道:“你告诉他,我张鹏飞没得罪什么人,可是这篇文章明显就是冲我来的。如果真到这个地步,我也不好帮你了”
“我靠,老大,你不能这么说啊,你可一定要帮我啊”
“那你就听我的,把我的话告诉老爷子,他会懂的……”
“真的能行?”
“只要有人不故意针对你们,我就会做好自己该做的事,保下你的女人”
“写这篇文章的人是针对我们?”
“你真笨”张鹏飞无奈地叹息一声:“他针对我不就是针对你们?”
“哦,对对……”胡金宝拍了拍脑门,“这事交给我了”
张鹏飞放下电话,心说老伙计,这次你玩的不是时候,我该给你玩点厉害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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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之后,高层常委胡扬国突然来到贵西调研工作,对贵西在发展上的保守提出了批评。与此同时,张鹏飞向公众宣布身体恢复建康,立即召开了常委会,研究珲水事故的调查问题。最终会上决定由张鹏飞和胡常峰亲自挂帅,在内务院专家组的配合下,对珲水事故展开彻底的调查,同时在会上也通过了几项人事任命,免去万达等一些在此次事故上存在责任的相关干部的职务,深入调查………………………………………………………………………( 无弹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