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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一六 弓箭行人各在腰(7)(1/1)

然而徐惇这样的人物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华夏经历了许多个选才阶段。

三代时候以名望选才,选出了尧舜禹汤;先秦时以门阀贵族举荐制度,商鞅、张仪等人皆是由此步入君侯厅堂;两汉以举孝廉选才能之士,其实也是名望和门阀举荐的集合体;后来的九品中正制、科举制,无不是为了一个的目的:选出国士为我用。

可惜任何一种选才方式都有其优越性和局限性。照大明选择圣人的科举方式,能够选出孙承宗、熊廷弼、卢象升等文武全才,可谓奇迹接连上演。

朱慈烺是不相信奇迹的人,即便自己转世重生,他也只认为是一种罕见的自然现象。所以他更偏向于培养合适的“螺丝钉”,而不是指望凭空掉下个天才救世主。

“东厂给了我一份调查表。”朱慈烺将目光投到了桌上的一卷文案上,略带遗憾地说道:“是关于谍报学校的教材。”

徐惇脸上没有任何异常,但他知道事情恐怕并不简单,否则皇太子殿下不会一句褒扬都没有,硬生生地转入另一桩事件。

朱慈烺看着徐惇,道:“教材是你主笔,我审核之后确定的,但现在发现了问题。”

徐惇动了动喉结,还是镇定地听着。

“教材中有十六处提到了忠于大明,忠于大明皇帝。”朱慈烺也用低沉得近乎冷漠的声音道:“另外还有四十二处提到了忠于锦衣卫,不得背叛锦衣卫。同时关于忠于大明和帝室的内容只有陈述宣教,没有任何案例。而忠于锦衣卫、不得背叛锦衣卫的内容之下则有八个不同案例,从正反两方面进行了解读。”

——这的确是个大问题,大到足以让我人头落地。

徐惇心中暗道,身体反倒放松了。如果皇太子相信自己有不臣之心。此刻就不是与皇太子两人在书房说话了。

东厂也有自己的拘留所。

诚如朱慈烺自己说,谍报学院的教材是徐惇主笔,他亲自审核。当然,审核重点放在了技术上,思想政治方面只是一扫而过。这主要是因为朱慈烺本人并不是个政治敏感的人,也缺乏大兴文字狱的天赋。

同样。东厂整理出来的数据看起来骇人听闻,但将十六、四十二、八等数字融入三十万言的“巨著”之中,其中还有大量图画、案例,就像是沙漠里沙子,很容易被人忽略。

“殿下,是微臣的过失。”徐惇当然不愿意承认这是犯罪,而且他本来就没有任何贰心。

“也是我的过失。”朱慈烺道:“这件事不可能简单一句改教材就结束的。”

“臣愿一力承担。”徐惇道:“不过臣希望能够流放辽东。主要是臣实在受不了潮热的天气。”

朱慈烺扯动嘴角,道:“锦衣卫与东厂只有业务监督和权力制衡,不存在个人恩怨。”

听到这个定性。徐惇放下了心:起码死不了了。

“他们这么做的目的,说穿了只是眼热谍报班。”朱慈烺起身踱步,道:“你怎么说。”

“与东厂往来增多之后,臣也发现东厂业务能力低下,原本就有共享谍报班的打算。”徐惇在退步时仍然不忘坑一把东厂,真是将“蛇蝎心肠”演绎到了极处。

朱慈烺点了点头,却见徐惇继续道:“不过当时臣想单独开班帮助东厂培养人才,既然这教材不妥。此事自然不该如此操作。”

“说来听听。”

“殿下,”徐惇脑中运转如飞。“如今收罗情报的衙门在大明共有四家。我锦衣卫、东缉事厂、总参军情司、兵部职方司。虽然各有偏重,但许多基本知识却可以共通,而且个别特长在四衙门都有用处。臣以为,可以谍报班为骨干,建立一所大学堂,专门培养各种人才。然后由四家各自选拔,各取所需。”

“教材也是由四家共同出人力编写,教员就从四家抽调。”徐惇道。

朱慈烺闻言一听,也不由佩服徐惇的反应和果决。

如此一来,锦衣卫看似失去了一个固定的人力宝库。实际上却将影响力扩张到了四个情报部门。无论怎么说,谍报班仍旧是骨干,而教员肯定也都是锦衣卫出身——东厂如果能有足够的教员,也不用眼红锦衣卫了。

从名声上看,兵部职方司和总参军情司都胜于锦衣卫和东厂,但兵部职方司更需要地图绘制方面的人才,军情司需要情报分析方面的人才,与锦衣卫、东厂需要的谍报人才基本不重叠。

只比较锦衣卫和东厂的话,恐怕更多人愿意选择天子亲军的锦衣卫。

徐惇这招退避三舍之中,还蕴藏着以退为进的意思。

朱慈烺没有理由扼杀内部竞争。只要能够拿出成绩说话,无论他们谁赢谁输,都是大明获益。

朱慈烺装作没有看透徐惇的心思,道:“你能如此息事宁人,正是我所乐见。”

徐惇微微躬身,道:“若是能够因此弥补累臣之过,臣也安心了。”

朱慈烺点了点头。

这所学校因为性质问题,并不能像武备大学那样明目张胆地喊出“谍报”两字。在朱慈烺前世,人们常用“无线电报培训班”或者“速成班”之类的名字打掩护,而现在肯定是不能用的。

“校名就叫:皇明国安大学吧。”朱慈烺道:“我过些日子会题写好校训送去锦衣卫。”

校训就是:卫国安民。

“谢殿下。”徐惇谢道。

朱慈烺看了看座钟,客气地端茶送客。

的确一如属下们对他的评价,对事严厉得乃至严苛,对人却温柔地乃至于溺爱。

……

崇祯二十二年,天下越发安定了,但战时制度的后遗症却越来越多地浮现出来。

对人类社会而言,任何制度都像是一种新的病毒。这种“病毒”如果能够适用。就会成为疫苗,帮助维持更健康的文明状态。一旦失控,就可能对整个社会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历史上的改革家都可以算是医生,有些人成功了,比如制定周礼的周公,坚定推广郡县制的李斯。也有些人失败了。结果就是给整个文明留下了或深或浅的疤痕。

朱慈烺在崇祯皇帝、在周后、在无数属下、臣民眼中戴着层层光环,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的斤两。作为一个在后世勉强可算作成功人士,朱慈烺并没有伟人们的高瞻远瞩和奇思异想,更没有毁掉一代人的人生也要付诸实践的魄力。

他只是个学习者。

所有推行的政策制度就像是有实验数据的配方,唯一需要的就是根据“体质”控制剂量。

即便如此,社会调整期引发的治安案件,思想变革引起的伦理争议,后国变时代引起的刑事问题,都牵涉了朱慈烺大量的精力。在很多时候。朱慈烺只能作为一个观察者静静看着,似乎什么事都没做,但实际上却是绷紧了精神,紧跟实验进度。

报纸就是他的显微镜,都察院就是他的手术刀。

……

目送徐惇离开了书房,朱慈烺查了一下日程表,终于安心地回钟粹宫去了。

又到了与长子一起游戏的时间。在孩子三天大一圈的时候,这种游戏不能间断。

段氏本以为这是个培养孩子艺术审美的游戏。因为钟粹宫的一间偏殿了摆满了宫中收藏的画作。还有泰西传教士进贡的西洋画。

听说那都是用鸡蛋黄调出来的色彩,所以叫做蛋彩画。

不过具体的游戏内容却与艺术无关。

朱慈烺弯腰牵着小秋官的手。走到一副泰西蛋彩画前,道:“仔细看哦,五分钟后爹爹要提问。”

小秋官看了一旁宦官抬着的座钟,略有些紧张地盯着画作,一动不动。

当宦官提示到了五分钟,朱慈烺便命人将画作转过去。

“画上有几只鸟?”朱慈烺问道。

段氏吓了一跳。她压根没有看到画上有鸟。

这明明是一副少女和朋友在河边散步的画。

“三只。”秋官奶声奶气说道。

“在什么位置?”朱慈烺又问道。

“一只在树上,还有两只在湖上。”秋官咬字已经清晰了,但还带着幼儿说话的气促。

“那只鸟停在哪棵树上?”

“在第二……、三!这边第三棵树。”秋官伸出肉噗噗的左手,在空中摇了摇。

“那颗树有叶子么?”

“有。”

“几片叶子?”

“……”秋官看着父亲,眼中蒙上了一层水汽。

“让你看仔细的。”朱慈烺道:“不要扫一眼就过去。要记忆、思考!好了,换个简单点的,湖上有几条船?”

看着父子两人的游戏,段氏觉得很受打击。她也看了五分钟,但一个问题都答不上来。不过换个角度想,这点上似乎能说明孩子的确遗传了父亲的天资,说不定年纪再大点,也是个神童似的人物。

不过既然如此,为何皇太子拒绝了父皇册立秋官为皇太孙呢?

按照大明的传统,皇太子的嫡长子在周岁之后就会被册立为皇太孙。神庙时候因为有国本之争,所以皇太孙的册立也拖延了。前些日子崇祯提出在年内册立太孙,却被朱慈烺婉拒了。

——是因为皇太子对这个神童儿子还不满意?嫌他不够神?可这世上又有几人能够像他那样生而知之呢?

段氏已经忘了游戏,沉浸在自己的忧虑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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