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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荒诞的手术(1/1)

沈让语出惊人,挡在他前面的两个医生完全招架不住。

“可是流光医院的规矩……”“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钟可情不知何时突然站到了沈让身后。沈让拼命为贺迟争取机会的时候,她却在消极地等着贺迟死,真是惭愧。沈让做得不错,只要有一线希

望,都应该尝试。钟可情沉下一张脸来,冷声道:“流光医院的规矩,病人家属不能进入手术间,可你们方才不是也让我进去了么?你们现在若是不让沈医生进去,我就会向院长投诉……”钟

可情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们两,嗤笑道:“你们一定很好奇,我不过一个未能顺利毕业的高中生,凭什么进入流光医院实习。我不是靠谢医生介绍,而是院长特批的——”

钟可情言下之意,她和院长私交甚好。

两个住院医师当即慌了神,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僵持了好久,其中一个突然朝着沈让和钟可情鞠了一躬,沉声道:“沈医生、季医生先在外等候,我进去和主治医生商量一下,稍后给你们答复。”

沈让硬闯手术间的消息传进去之后,整个手术间原本融洽的气氛,瞬间变得死气沉沉,大家都大眼瞪小眼地看着贺迟。

以沈让那种牛脾气,若是协商的结果是不同意,他多半会直接破门而入。若是他进来之后,发现贺迟身上根本没有动刀,难免要起疑心。贺迟的十指不由自主地握成拳,侧脸在白炽灯的照射下,显得更加坚毅,紧绷的下颚足见他内心的挣扎,好一会工夫,他突然扯开了白袍,袒露出胸脯来,重新躺上了手

术台,沉声道:“动刀吧!”

唐糖大惊失色,连忙拦到他面前:“你疯了么?你的心脏根本没病,我们动什么刀子?”

“那就划开心口给沈让看,让他知道岳教授的实力……”贺迟目光中露着狠色,但那种狠不是野心,似乎只是对自身的厌恶。

“心脏是那样重要的位置,你不是不知道岳凌钰教授的位置是怎么得来的,怎么能让他动刀?现在的他……恐怕连心室的位置都分不清!”唐糖的紧张几乎出卖了她的内心。

贺迟忽的直接身子,握住了一侧托盘上的手术刀,“怎么?难道要我亲自动手么?”“不要!”唐糖心疼得紧,她知道贺迟是在闹别扭,连忙夺下他手上的手术刀,对着不远处两个傻站着地医生模样的青年道:“麻醉科,开始麻醉吧!入社之前我曾经读过几

年医,我来动刀吧——”“不用等麻醉了,十分钟之后才能有反应。我清楚沈让的个性,他哪里等得了十分钟?”贺迟冷冷勾唇,狭长的眼眸眯成一线,深邃墨黑的瞳仁里隐约散发出浅棕色的琉璃

光彩,透着诡谲之意。

唐糖深深望了他一眼,目光中泛着泪光。

贺迟朝着她点了点头,仿佛在说:从入社那天,你就该知道,这些都是无法避免的事情。

事实上,贺迟预料到的,比唐糖眼前所见的,要多得多。

唐糖一边抽泣着,一边稳住握紧手术刀的手,认准了位置,一手对着他白皙的胸膛划下去,另一只手则用棉签压着,将伤口附近迅速蓬勃而出的鲜血吸去。手术间里的这些医生虽然都是拆白党,但部分人已经在这个岗位上呆了两三年,对于这样的手术耳濡目染,略知一二。唐糖切开贺迟胸腔的时候,一个年轻女医生协助吸

血,还有一个中年护士负责输液,那个所谓的岳教授则盯着贺迟的生命体征,以保证他的心跳、血压、血糖都维持在正常范围之内,以免闹出大事。

沈让在门外等了三分钟就已经不耐烦,朝着走廊上的垃圾桶狠狠踢了一脚,将金属质地的垃圾桶踢成了扁平状。

“妈的!”沈让怒斥一声,“怎么还没有反应?贺迟那小子不会死在手术台上了吧?”

钟可情的心也是忽上忽下的,说不出滋味儿。

沈让破门而入的时候,岳凌钰满手鲜血的转身走出手术间,而R3正在做着最后的缝合。

“等等!”沈让推开一旁的R3,将缝好的线拆开,直到看到贺迟的心脏健康地舒展、收缩,他才将工具扔回R3手中,平静道:“继续吧。”沈让一边盯着R3缝合,一边瞪着显示屏上贺迟的心跳和血压,终于难以置信地嗤笑出声:“心脏瓣膜置换术,加心脏自体移植,这样复杂的手术,姓岳的居然完成了?而且

只用了两个小时不到?”

沈让是冷沉着一张脸,一言不发地走出手术间的。

“贺迟怎样了?”钟可情跟在他身后追问,熟料,他一把甩开她的手,径自下了电梯。

钟可情见状,心中一紧,该不会是……

恰当此时,手术间的灯熄灭了,两个医生推着病人出来。

唐糖紧紧握着她的手,面露惊喜之色:“小墨,谢天谢地,贺医生的手术很成功,再观察二十四小时,就完全度过危险期了——”

钟可情终于稍稍松了一口气,但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连忙对着唐糖问道:“唐医生什么时候进的手术间?沈医生这是怎么了?是不是贺医生的手术有什么问题?”

唐糖面露尴尬之色,无奈道:“我担心贺医生,偷偷换了衣服进去的。沈医生大约是在生岳教授的气……但贺医生的手术,没有任何问题。”

“哦。”钟可情面色如常的点了点头。

等到唐糖朝着楼道深处走去,钟可情的面色才严肃了起来,眼角挂着难以抹去的疑虑。

偷偷换衣服进去的?流光的规矩,她刚刚才见识过了。唐糖怎么可能就这么溜进去,除非是主刀医生故意放她进去。

贺迟手术成功,原本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情,沈让作为他的好朋友,非但没有表现出半点高兴,反而是一脸气愤地破门而出。

心脏瓣膜置换术,肿瘤切除,外加心脏自体移植,这样危险而复杂的手术,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居然就结束了。

种种迹象都表明,这一场手术,十分蹊跷。来不及做更细致的分析,钟可情已经被困在了医院六楼。从六楼楼道的窗户往下看去,新病房大楼底下,已经聚集满了人群,镁光灯闪个不停,有些媒体甚至对着麦克风

现场直播。

钟可情没有想到,她被谢舜名临门这一脚踹得如此之痛。

娱乐媒体因为找不到谢少本人,而与此同时,报导上的第二女主人公关静秋也出国离境,他们唯一能做的便是找被甩的钟可情来证实谢舜名和关静秋的婚讯。

已经走到楼下的沈让,见此状况,朝着人群低叱一声,随即飞快的转身上楼,不等钟可情反应过来,拉着她的手就往楼下冲!

“你疯了么?这样出去,怎么可以?”钟可情知道他是为她着想,可眼下在门口蹲守的狗仔队那么多,他们两个出去,必定会被人群堵住,到时进退两难,可就不好了。

“那要怎么办?”沈让额上青筋跳起,原本就愤怒难安,这会儿被钟可情一句话更是堵得慌,“妈的!难不成要老子看着你一直被人堵着,饿死在医院里么?”

我饿死了,关你什么事?

钟可情心里觉得好笑。沈让从来就是这样,个性暴躁,偏偏又爱管闲事。明明智商高过天,有时候脑子里却又像被塞了稻草似的,转不过弯来!

“想要出去,也不是没有办法。”钟可情的嘴角勾了勾,目光中露出几分狡黠,“就看沈医生……”的演技如何了——

说着,她突然捂着自己的小腹,面朝沈让蹲了下去,发出痛苦的呻吟。

“痛!好痛!”

钟可情的手摁在原先阑尾炎开刀的位置,面容痛苦地拧成一团,额上大汗淋漓。

沈让当即吓了一跳,连忙蹲下身子询问:“哪里痛?快让我看看——”

“肚子……肚子痛。”钟可情的声音虚弱了好多,原本健康的面容瞬间变得惨白无比,“沈医生……我好痛……”说着,整个人双腿一软,直接瘫坐到地上。

“真是疯了!”沈让不知道今天为什么状况连连,他二话不说,蹲下身子,便将瘫软在地的钟可情打横抱起,朝着急症室送。

急症室的医生伸手在钟可情的腹部几处地方都按了按,问哪里疼哪里不疼。

钟可情依次照答。

沈让在一侧焦急地等待,一刻也耐不住。

“可能是肾结石。”急诊科的医生扭头对沈让说,“看她疼得厉害,情况应该比较严重,需要赶快做手术——”

钟可情远远听到了什么,连忙从病床爬起来,想要逃跑,却从床上翻滚而下,砰咚一声,摔得整个急诊室都在震颤。

沈让连忙将她抱起来,目光凶狠地瞪着她:“你这是做什么?不要命了么?你可别忘了,你有半条命是我救回来的,想死也要问过我的同意才行!”“我不要在这里做手术,我不想要在身上留疤……”钟可情突然泪如雨下,对着急症室所有的病人痛苦出声,“我先前做过两次手术了,身上留了两道疤……就是因为这个原

因,我的未婚夫才会越来越厌恶我的身体,最后在结婚当天,抛下我另娶他人!”

“沈医生,你帮帮我,你不是微创领域的专家么?由你来动刀,一定有办法在我身上不留疤痕的,对不对?”钟可情一脸渴求的看着他。

“那是自然。”沈让面色阴沉,声音里透露着不可动摇的威信。

“那可不行,流光的规矩……”

急诊科的医生又开始念叨,钟可情当然知道流光医院的规矩不允许外站医生在本院动刀,她正是掐准了这一点,才想到脱身之计。

“去他妈的狗屁规矩!给老子转院!”沈让怒目圆睁,不顾形象地对着面前的医生怒吼道。

急诊科的医生被吼得愣住,好一会儿功夫才回过神来,倾下身子,到钟可情耳畔问道:“季小姐,您同意转院么?”

“同意。”钟可情吃力地点头,面上的痛苦之色愈来愈甚。“还不快点办转院手续!”看着她额上滑落的汗珠,沈让的内心没有来的一阵焦躁。他跟眼前的少女,说到底也不过是医生和病人的关系,萍水相逢的点头之交,可冥冥之

中偏偏有一股力量牵引着他的心,让他忍不住朝着她身边走近。

或许是因为她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流露出来的那种害怕胆怯的眼神,就像一只受惊的小白兔,让他总想着去‘安抚’一番。

钟可情若是知道沈让是因为她表现出的害怕而被她吸引,那她初见他的那天,就算一个人吓破胆子,也要将胆子咽下去,一个人慢慢消化掉。

沈让除了脾气暴躁一点、行事大大咧咧一点、性格冲动一点,似乎也没什么不好的,钟可情却下意识地想要躲着他,上一世如此,这一世亦是。

急诊科的医生在沈让那红得如同火焰的眼神下,急匆匆找来了转院单,让钟可情签字。

钟可情握着笔的手有些抖,但还是很快划上了自己的签名。

签了转院单,在沈让利剑一般的眼神下,急诊科医生很快带了两个护工,抬了担架过来。

钟可情被扶上担架,身子快要悬空的时候,她忽的伸出一只手,一把拽住了沈让的衣袖,紧紧不放。

“怎么了?”触碰到她那只冰凉的小手时,沈让的心脏忍不住多跳了半拍。

“我冷,我好冷……”钟可情低声地求。

沈让二话不说,跑到一侧的急诊科的办公室里,从一个略显肥胖的年轻女医生身上拽了一条被子下来,将钟可情盖得严严实实!

那女医生连忙从沙发上翻身下来,指着沈让的背影杀猪似地喊着:“被子!我的被子!还我被子……”

沈让只是淡淡一回眸,狠辣的目光瞬间震慑得对方说不出话来。

“不……不要了。”女医生吓得双腿打颤,朝着他做出一个进贡地手势,“您慢慢用,放心用,不用还了——”

出了新病房大楼,医院的保安在前面开路,将门口的媒体一层层拦开:“有病人需要急救,请大家让一下,让一下……”

门口的广播里也一直在播着疏散人群的消息。

不一会儿功夫,抬着钟可情的护工顺利穿过层层媒体,将她送上了转院的救护车!

因为钟可情浑身上下都被被子严严实实地捂住,整个人一动不动,媒体们都以为架子上的病人已经死了,不敢靠近,生怕沾染上半点不吉祥的兆头。

等到突破重围,救护车驶出两个红绿灯的时候,钟可情握着沈让的手忽然松了开来。

沈让心中一紧,以为她……

钟可情却猛然从担架上直起身子来,掀开被子,若无其事地弹了弹身上沾染的灰尘,一脸沉静地对着前排的司机喊道:“大叔,在前面山西路停车吧,我想下车。”

“好端端的,为什么要下车?晕车么?很不舒服么?我的诊所离这里不远,再过两个路口就到,你再忍一忍。”沈让面露焦急之色。

“不,不用去诊所了。”钟可情云淡风轻地说道。

“为什么?肾结石可不是小病——”沈让那两弯浓得化不开的眉毛斜飞入鬓,他的怒气即将爆发。

“我肚子不疼了。”钟可情缓缓笑着,语气也不像先前那般急促了,呼吸渐渐变得顺畅起来。

“真的不疼了?”

“真的。”

不过是五分钟不到的功夫,钟可情那张惨白的脸已经有了些血色,整个人像是复活了似的。

钟可情朝着沈让眨了眨眼眸,灵动的眸子里透着狡黠的光芒,她轻描淡写地说道:“沈医生,谢谢你陪我演戏……”

等沈让反应过来的时候,钟可情已经搭上出租车,消失在夜色中了。

沈让恨得牙痒痒,唇角却莫名其妙地勾起来。他伸手,将大掌抬到鼻尖,深深吸了一口。她手上残留下来的乳液香味儿便扑鼻而来,格外诱人。初中之前,沈让一直生长在国外,接受着国外开放的教育,对于所谓的“朋友妻不可欺”完全没有概念。纵使那丫头是贺迟的喜欢的人,他若是真的喜欢上了,一样会努力

地去争夺!

得知谢舜名闪婚的消息,沈让当即拨了个电话出去:“是我。”

他声音冷沉,让人猜不透电话那端是谁。

“你不是说过想要补偿我么?”沈让冷冷扯了扯唇角,“我收回我从前说过的话。现在我需要你的补偿了,遗产什么的,我照单全收,你准备请律师办手续吧!”

手机另一端一片沉默,但死寂过后,终于还是答了一声“好”。

沈让有些不耻地收线。

钟可情下了的士,直奔云城建设14楼。

对于谢舜名的突然离开,她始终抱有怀疑,心里头存着些许的幻想。

叮咚叮咚。

她先摁了两下门铃,屋子里静悄悄的,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砰砰砰——

随即她抬手,有些愤怒地朝着金属质地的防盗门上重重敲击了两下,大声喊道:“谢舜名!开门!快开门!”

钟可情刚打算破门而入,啪得一声,防盗门便从内侧被推了开来。

一个身穿西装模样的中年男子,捧着一打文件站在钟可情面前,朝着她做出一个邀请的姿势道:“季小姐请进,我等您很久了。”

中年男子的胡茬剃得一干二净,足可见他是一个生活很讲究的人。他戴着眼镜,说话温吞而严谨。

钟可情只是淡淡瞟了他一眼,便猜到了他的职业,心下一沉,冷着声音问道:“是安律师吧?”

安律师是谢舜名身边的专用律师,钟可情虽然从未见过真人,但隐约记得关静秋同她通电话的时候,跟她提起过。

“季小姐好眼力。”安律师略表赞赏地看了她一眼,但双目之中没有过多的喜色。

两人在客厅的餐桌边上,面对面而坐。

安律师从实现准备好的文件夹里掏出一叠资料,推到钟可情面前:“这是今天见季小姐的主要目的。”

钟可情疑惑地皱了皱眉头,接过文件夹,拆开之中,捏着那一叠厚厚的协议,看着协议最后一页,她和谢舜名紧紧相依在一起的签名,心渐渐凉了下去。

“什么意思?”钟可情强自镇定,面色如常地将那一叠结婚契约推了回去,“退回这样的东西,难道不应该他亲自来做么?”

真是笑话!

姓谢的单方面毁了婚约,非但没有只会她一声,现在连处理这些麻烦的协议,也不愿意亲自露面了!

最令钟可情生气的是,结婚契约的事本就是他们二人之间的秘密,为了摆脱他,未经她的同意,他就将这份协议书交给律师看……这一点,她无法容忍!在他面前,她小心翼翼守护着的那一点点自尊心,都被他践踏在脚底下了!被他一个人践踏还不够,他还要喊上自己的现任老婆,以及名义上的代表律师,三个人一起来

践踏她!

钟可情冷笑,她是有多不堪,凭什么三番四次地要被同一个男人抛弃!

听说谢医生又去美国了,上一次一呆是十年,也不知这一次还能不能活着回国!钟可情在心底发狠地诅咒着:谢医生,祝你和关小姐乘坐的航班飞机失事,祝愿你像徐志摩那样,化成天边的一朵云彩!这样,我以后再也不用费尽心机地寻找你的脚步

,一抬头就能看见你的影子了!

“以谢先生现在的情况,恐怕不太方便出面见您……”安律师的声音压得很低,欲言又止地模样。

人家新婚夫妻出国度蜜月呢,当然不方便了!“谢先生说了,他已经结婚,意味着协议作废。”安律师又将那叠契约书推了回去,“协议上也没有约定任何赔偿方法,但谢医生说过,如果季小姐想要赔偿,多少他都愿意

给——”

钟可情又被这句话伤到,为了摆脱她,他竟然这样大方!

“只要我不再纠缠他,真的要多少赔偿金都可以么?”安律师微微一怔,心里对钟可情的表现隐约有些不满,但碍于谢舜名最后的吩咐,他没有将不悦的情绪流露出来,只是沉着声音道:“可以,哪怕要谢先生的所有家当都行

!”

要所有家当都可以么?

钟可情的眼睛瞪得通红,为了甩开他,他这是不惜“净身出户”?

“这协议我收下了。”她眸光一冷,望着对面紧张难安的安律师,薄唇轻启:“谢少欠我的,我先记着。等到哪天我想让他偿还了,自会找上门去!”

说罢,钟可情朝着门口走去。

安律师望着她的背影欲言又止,正当他起身之际,钟可情却又突然折了回来,勾着薄凉的唇,冷笑道:“替我转达谢少,祝贺他新婚快乐,早得贵子!”

这句话说完,钟可情啪得一声重重关上防盗门,那声响震得四周的墙壁都跟着颤了颤,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这时,关静秋才从一侧的小房间里缓缓走出来。

安律师见了,恭敬地朝着她鞠了一躬:“关小姐。”才经历了生死离别,关静秋心中伤痛无比,但她面容严肃,悲伤的心情半点也没有表现出来。失去了谢舜名的她,甚至比从前更加坚强,沉声对着安律师道:“契约的事,

都处理完了么?”

“这……”安律师顿了顿,“季小姐似乎很气愤,并不想就这么了事。”

“她还有脸气愤?”关静秋眉心拧了拧,原本看似祥和的面容上,不经意间露出几分厌恶的表情来,“若不是阿名最后的请求,我一定不会让那个女人好过!”

安律师跟在谢舜名身边已经好些年了,关静秋对谢舜名的心思,他自然心知肚明。关静秋系出名门,论教养论学识论家境论相貌,似乎从任何一点来看,她都与谢舜名门当户对,正如报纸头条上说的,谢舜名若是娶她,她必定会令全市的女粉丝输得心

服口服。

在安律师眼中,关静秋就是那个唯一能配得上谢先生的人。可惜,到临了那一刻,谢先生的心都不在她身上——

“关小姐放心,这件事我会按照您吩咐的办,不会便宜了外人。”安律师一本正经道,而后又朝着房间里头指了指:“麒麟该怎么办?”

“麒麟我会照顾着——”关静秋扬起精致的面孔,清眸流转道。

得不到谢舜名,可以一直抚养他的儿子,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可是,谢先生有特别吩咐过,那孩子要交给季小姐抚养。”安律师面上有些为难。

“凭什么?她跟阿名没有任何关系,凭什么抚养他的儿子?”关静秋温雅的面容上隐隐泛着怒意,但她时刻压制着,不让自己失礼于人前。

听她的意思,是以为麒麟是谢先生的儿子吧?

安律师目光紧紧盯着关静秋的眼眸,很快在她的瞳仁深处觉察到什么来。为了怀念心爱的男人,将小麒麟留在身边,其实是一种情感的寄托吧?

谢舜名间接因姓季的而死,安律师虽然不喜欢姓季的丫头,但他骨子里的刚直逼迫着他遵从谢舜名的意愿办事。

“如果麒麟不是谢少的儿子呢?”安律师仰起头望向关静秋,“关小姐还要执意将他留在身边么?”

关静秋听了,身子微微一震,眉心拧成一团,难以置信地望着安律师:“你说什么?麒麟怎么可能不是他儿子?”

这孩子是五个月前出现在关静秋的视线里的,而从三年前的圣诞节开始,谢舜名有整整两年时间是混迹在酒吧的,每晚都喝得烂醉如泥。

关静秋曾经一度猜测,麒麟是酒吧里的某个小太妹替他生下的。碍于母亲的身份,所以他一直没有公布过麒麟的身世。现在见安律师这副表情,分明是话中有话!“麒麟确实不是谢先生的儿子。”安律师从皮包里抽出一份领养证明来,递给关静秋,沉静道:“希望关小姐看过之后可以遵从谢先生的意思,帮忙想办法将麒麟送到季小姐

身边去。”

关静秋认真翻了翻那张领养证明。领养日期正是五个月前,愚人节当天。领养证明的背面,还用别针附带着小麒麟的病历。麒麟是一个弃婴,被领养前三天,这个婴儿因为先天性心脏病差点儿死去,急需手术。治疗心脏病需要巨额的手术费,这对于弃婴而言简直就是在宣布死亡,偏偏当天有人捐助了一笔巨额的手术费,使得麒麟能够立即进行手术,并且在三天后成功被

救活!

谢舜名偶尔是会做一些慈善,但因为他的病,他关注的大多是血液科的病人,其他科室他几乎没怎么关心过。

关静秋心中存了疑惑,想要去看捐助者的名字,却发现那一栏因为被摸了很多遍,模糊掉了。“我不信,阿名一向不喜欢小孩子,若麒麟不是他的儿子,他不可能领养!”关静秋将那一张领养证书摔在安律师面前,“这些东西,一定是你为了说服我,胡编乱造出来的

!”“关小姐,您不可以这样。”安律师弯下身子,将那些散乱的资料小心翼翼地捡起来,收回档案袋,“不管你信不信,这些东西都关系着一个孩子的身世,对你或许不重要,

但对这个孩子而言,是寻找自己身世的唯一线索。”安律师一向是那种不会撒谎的人,见他这种反应,关静秋一颗心烦乱不已。她颓然弯下身子,摊到在地上,揉乱了原本整洁的头发,不顾形象的怒斥道:“我不信,除非你

把这孩子的生母找出来,我们当面对质!”

“已经在找了。”安律师目光淡然若水,“早上才来的消息,明天就能调出档案,关小姐很快就可以见到麒麟的生母了——”

安律师最后见到谢舜名的时候,谢舜名最担心的只有两个人,一是季子墨,二是谢麒麟。他遭遇意外,季子墨必定会因为外界种种原因,而在季家不好过。但她毕竟已经十六岁了,就算日子再怎么难熬,也不会出什么大事。但是小麒麟不同,他只是一个不满

周岁的孩子。谢舜名原本想要将它留在季子墨身边,好让自己这颗离去的心有稍许寄托。但另一方面,他也想到了,季子墨很有可能会拒绝抚养小麒麟,所以他另外安排了人去查小麒

麟的身世。最差的情况,就是曾经抛弃他的生母,看到他已经摆脱了先天性心脏病的折磨,可以回心转意好好抚养他成人。关静秋不敢相信,伤了那样的人,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还有心思考虑这么多事情,她咬牙从地板上爬起来,对上安律师的视线道:“若是联系上了孩子的生母,请务必安排我

和她见一面!”

“好,如果孩子的母亲还活着的话。”安律师朝着她点了点头。据早上传来的消息,那孩子的母亲似乎也患有先天恶疾,现在是不是还活在这个世上,已经是未知数了。

谢舜名出事后大约过了两天,整个杂志版都是关于谢少闪婚的消息,季子姗捧着一张张报纸,以及报纸上那些伪造合成的照片,心稍稍安定了下来。

她终于拨通了钟可欣的电话,紧张到:“大表姐,这两天你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我撞死了人!幸好谢少还活得好好的!”

钟可欣一听,心下当即产生了几分疑惑,捏着声音问道:“你确定你的车撞上的是谢少的车?”

季子姗拼命点头:“当然确定!”

季子姗虽然没有赶走下卡车查看,但从后视镜里亲眼看到浑身是血的谢少从前排的车窗爬了出来。他身上穿着很正式的西装,尽管受了伤,却依然帅气得叫人难忘。

“……”对话那端沉默不语。“我确定他受了伤,流了很多血,我还以为他会死掉呢,想不到这么快就恢复了,甚至还跟关静秋玩起了这么戏剧化的闪婚。”季子姗越说越放松,开玩笑道,“大表姐,你

说他是不是被我撞坏了脑子?”

“呵呵……是么……”钟可欣轻袅地笑,思绪早已飘得渺远。谢舜名的那辆座驾,她一早就派人动了手脚,油门和刹车都会在高速的情况下失控。他原本有三辆车,那日她故意让人在停车场捣乱,堵住了另两辆车,只余下这一辆性

能最差的车可以自由出入。至于季子姗所开的那辆大卡车,虽然不是什么好牌子,但胜在坚实。钟可欣曾经在网络上查过案例,这样的巨型卡车与小轿车相撞,司机轻则重伤,重则当场死亡,像谢

舜名这样安然无恙地着实少见。

而且,方才季子姗也在电话里说了,她亲眼看到谢舜名流了血……

想到这里,钟可欣的唇角不觉缓缓勾起。看来,眼下这些杂志报导的都未必是事实了。

她曾经跟季子姗说过,她知道一个有关谢舜名的致命缺陷,那并不是用来唬弄季子姗,她确实握着他的秘密。

小时候,谢舜名跟钟可情就跟连体婴儿似的,到哪儿都形影不离。而从小就患有先天性心脏病的她,只能远远看着他们一起玩耍。

钟可情曾经无数次拉着她的手,想让她加入他们,可是她做不到。她的心脏真的很脆弱,心跳必须控制在每分钟60到90下之间,多出一下、少出一下,都是一种警告。她从小就要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伤心的时候不能哭,开心的时候更不能笑,因为笑一笑,都有可能引起心室细动,既而引发心跳骤停,心脏供血不足,呼吸停止,最终

导致死亡。

她活得小心翼翼,容不得半点马虎。

正是因为如此,她嫉妒钟可情的健健康康,嫉妒她的热情开朗,嫉妒她身边一直有人陪着。

分明是一母同胞的姐妹,同时从钟妈妈的肚子里滑出来的一块肉,凭什么她天生就有缺陷,而她却活得那么好。这不公平!

十年前,谢舜名刚刚学会开车,钟可情当着她的面,缠着他带着她兜风的时候。钟可欣第一次心生杀意。

钟可欣趁着他们一起出去吃饭的时候,在谢舜名的车子上动了手脚。

她是有预谋的作案,事情办得小心翼翼,以至于当他们在高速公路上飞驰的时候,都未能觉察到车子的异常。钟可欣当时很坏心思地想:钟可情坐在副驾位上,受伤的一定是她!让她和自己一样变成残缺的人,她就可以天天陪在自己身边了,自己再也不用孤独了……说不定,邻家

的大哥哥会因为愧疚,偶尔陪着她们一起找乐子。

那时候谢舜名是阳光帅气的邻家大哥哥,学校里几乎所有的女生都喜欢他,钟可欣也不例外。她一直策划着从钟可情手上抢到谢舜名,偏偏那该死的心脏病,三番四次地阻拦着她!她也是逼不得已,才想到这样的法子。但当她站在折断的大树旁,看着浑身是血的

谢舜名用一只手臂死死护着身边的少女时,她吓得说不出话来——

她木然地站在车窗外头,眼睁睁看着鲜血从谢舜名的手腕处哗啦啦的往下流,全然没有要止住地趋势。彼时,钟可情已然昏死过去。谢舜名一面护着钟可情,一面朝着已经呆掉地她大声喊着:“可情晕过去了,叫救护车!快叫救护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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