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昨天在最后道别时的语气，我还以为会永别呢。”
陈二煌讥讽道。
“你希望永别吗？”已经不那么陌生的男人问。
陈二煌没回答, 而是打开了系统面板, 并不太意外地看到上面显示——
【正在联络中，loading……】
垃圾PU, 陈二煌在心里默念。
他又抬头，打量男人的面容。
无论看几次，这个男人的相貌都和叶卫丹相差无几, 偏偏在气质上又泾渭分明, 鲜明地区分成了两个人。陈二煌的目光扫过他明显比上次见面更有生气的眼神, 按捺住询问发生什么事的好奇, 道：“我觉得我上次的态度，已经很明确地表现你不欢迎了。”
男人略有尴尬, 摸了下鼻子。
“我本来不打算来见你, ”他说, “但是顺路来这边的时候没控制好……”
陈二煌打了个颤。
“你他妈以为你在用甜言蜜语追女人？”
“嗯？”男人十分疑惑, “会造成这种误会的？”
脸皮真是厚得刀枪不入, 陈二煌想, 绝对不是叶卫丹，那小子脸皮要是有这个男人一半厚。我都不用担心他的前途和将来了。
但考虑到未来的可能性, 难道真的是时间……
陈二煌又抬眼瞥了一下男人, 就见男人因为陈二煌的沉默也陷入沉默，表情却十分淡然, 并不慌张, 注意到陈二煌在看他后, 甚至扬起嘴角露出一个亲切笑容。
陈二煌顿时又冒出万种猜测，好一会儿这些猜测才像雪花般落回心底。
他改变了态度，道：“好吧，先生，上次见面太过匆忙，有鉴于你只要没控制好就出现在这小子身上，我们将来的见面次数恐怕会很多……要怎么称呼你？”
“你愿意怎么称呼就怎么称呼。”男人说。
这种滴水不漏的回答……陈二煌更愿意他说个假名过来。就和从不会出错的外号一样，自己给自己起的假名象征着自我评价，会暴露出一个人某些性格特质乃至更多信息。
但现在，陈二煌只能木然道：“那我就叫你嫌疑人A了。”
男人没忍住，笑了。
“嗯，”他点头，“很好听。”
好听才有鬼，陈二煌想。
他打算问下一个问题，没想到男人这回先开口了，问：“你刚才是在夜跑吗？”
陈二煌的问题被打断，正要皱眉，突然觉得回答男人的问题，借以观察男人的态度，也是个搜集情报的好办法，就挑挑拣拣地把刚才发生的事说了几点。
等陈二煌描述了那个能造成理智污染的高星级神秘，又讲道他是为了躲避那个神秘才一路逃亡时，男人终于无法控制住他的神态，露出一个古怪掺夹哭笑不得的表情。
一直在观察他的陈二煌立刻注意到这个表情，打断自己的讲述问：“怎么？你知道那个神秘？唔……不会就是你吧？”
“不是我。”男人这句话回答得十分诚恳。
小黑猫金黄的竖瞳盯了他片刻，没有瞧出什么破绽，才用一个并没有放过你的语气说：“这样啊。”
知道自己不被信任的男人苦笑。
但他就算是苦笑，也显得心情愉悦，好像陈二煌对他嘲讽是一件能让他很开心的事。
不过男人并不想让小黑猫继续追问，便改变了话题，道：“还是说一说黎明修士会吧，真没想到他们会出现在这个世界，不过也在意料之中。”
“你知道黎明修士会？”陈二煌好奇起来，“这个隐秘组织在其他世界的非凡者那里很有名吗？”
“唔，”男人并没有否认自己也是非凡者，思考了一下，说，“堕落鱼人是个比较……比较顽强的神秘种，所以信仰它们的组织总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挺会制造麻烦。但黎明修士会只是几百个和堕落鱼人有关系的隐秘组织里比较大的一个，算不上有名，或者说，是四五流的隐秘组织。”
“哦？”
“时空如同恒河沙数，其中各种各样的隐秘组织，实在太多，”男人说，“如果真要说哪个组织能有名到基本所有非凡者都知道，恐怕只有PU调查服务公司了。”
“是吗？”陈二煌歪了歪头，仿佛很惊讶，“真是没想到，毕竟光是这个名字就很降逼格了呢。”
男人闻言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闭上了嘴。
陈二煌则陷入了思考。
“我知道这个世界是无神秘世界，嗯，原本是无神秘世界，”他的尾巴有节奏地一下一下甩动，“但就算是无神秘世界，好像也无法阻难其他世界的神秘或者非凡者前来。我确定当警察这么多年，从没遇到过这样的东西，难道是我的记忆也被删过了？”
问出最后一句话时，他抬头看向接受了嫌疑人A这个称呼的男人，原以为男人会立刻做出回答，不想却看到男人眼神放空，望着他身后的一幕。
陈二煌回头，尾巴也不甩了，却没看到什么。
作为阴魂他的灵视不高，但应该也不算太低啊？
陈二煌疑惑，男人则被他回头的动作惊醒，连忙别开眼，手握成拳抵在唇上，轻咳一声才解释：“你的记忆没有问题，无神秘世界虽然不影响其他世界的神秘偷渡进来，但绝大多数神秘在这个世界都会失去力量，极少有非凡者或者神秘停留此地。”
“但现在已经不是无神秘世界了，”偷听了那对来自黎明修士会的黑衣人交谈，陈二煌也了解了一些事，“所以他们都过来了？”
男人摇摇头。
“低神秘世界数不胜数，哪怕这是一个从无神秘世界转变成低神秘世界的世界，也算不上太奇特。最近有许多非凡者前来，只是因为PU调查服务公司在这个世界连番做出大动作，他们想要一探究竟而已。”
“所以我这又是被PU牵连了。”
“……大概是这样。”
“那么你呢？”陈二煌突然问，“你对PU很熟悉很推崇的样子，和他们是什么关系啊？”
他问这个问题的语气就像是拉家常，好像没有用什么心机，但问题出现的时机又太猝不及防，如果男人真的和PU有关系，肯定要停顿一下。
男人停顿了，但他只是很自然地思考了一会儿。
“我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你，”片刻后男人才说，“以PU调查服务的势力，各个时空的野生非凡者要不是他们的线人，要不是他们的敌人，要不是既是他们的线人又是他们的敌人。没有人能说和他们没关系，我也一样。”
“哼喵。”陈二煌讨厌这种滴水不漏怎么解释都可以的回答。
他脑子转动起来，就像拿到一本还未看过的悬疑侦探小说，打算以侦破案件的精力来对付这个男人。他把昨天今天男人说过的所有话在脑子里重复播放，突然想起开始那个被打断的问题，貌似随意问道：“对了，刚才你说你是顺路又控制不住，才凭依在这小子身上……你顺路干什么了？”
这样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地问，实在有些咄咄逼人了。但男人似乎并不觉得难堪，神色不变道：“有个老家伙动作太慢，还迷路，我只能偷偷送她一程。”
“老家伙是……”
陈二煌正要接着问，突然看到男人原地站着晃了晃。
“喂！”
小黑猫连忙跑过去。
似乎身体不支的男人抬起头，睁开眼睛。
有那么一两秒，陈二煌无法分辨面前的人是谁，直到他瞪大眼睛，惊喜开口。
“哥！”
陈二煌：“……”
艹，跑得真快。
***
同一时刻。
重盛市南郊，宽阔江水从此流过。
只听哗啦水声，一条比成年人还大的浑黑大鱼从水中跳到青草覆盖的岸上。
它的头丑陋又怪异，和一些来自深海的鱼种相差无几，它的鱼鳍伸出一条条尖利的毒刺，身上大部分都覆盖着细密尖长的哑光鳞片。若仔细去看，甚至能看到一枚枚鳞片上流动着诡谲又悚然的图案。
它鳞片下似乎有很大的寄生虫在活动，以至于鳞片一鼓一鼓，仿佛有什么要破皮而出，而它身体一侧的鱼鳍，则不知被什么折断，只剩下了残缺的半边，血丝混着江水流到地面。
这条大鱼躺在草地上，鱼鳃拼命张合，好像是一条因为来到地面而缺氧的鱼，但一般的鱼，特别是这样的大鱼，鱼鳃张合不久，就会因为缺氧失水死去，而这条鱼，鱼鳃张合几分钟后，呼吸竟然渐渐平稳了。
如果它能在空气中呼吸的话，那它的呼吸的确是渐渐平稳了。
变化成这样一条大鱼的长脸黑人慢慢尝试收敛他暴.动的灵性，但他心情太不平静，让这种尝试收效甚微。
每隔几分钟，每听到岸边芦苇被风吹动，他就会僵住，总感觉那恐怖混沌的黑暗、和黑暗中燃烧炼狱般火光的一双竖瞳，依然追他在身后。
那到底是什么？神秘收容物？还是非凡者？
世界上会有这么强大的非凡者吗？在黎明修士会，他可是深受鱼神眷顾的天才啊。
长脸黑人脑中念头乱糟糟，好容易才收敛好灵性。鳞片下不再有什么东西活动，断裂的鱼鳍也重新生长了出来。
他尝试从鱼人重新恢复成人类……直到一个黑影遮蔽月光，将他笼罩。
漆黑大鱼转动硕大眼珠。
一只背上橘黄花纹、腹部雪白、浑身伤痕累累，似乎经历了很多折磨的流浪大橘猫，倒映在他眼中。
大橘猫悄无声息走到他身边，低头嗅了嗅。
下一刻，在长脸黑人恐惧的眼神里，它张开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