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连程飞身贴上屋顶，竟如黏胶一样服帖粘了上去。
狱中昏暗，灯火幽晃。不时有人偷摸进来，扒着墙角往里张望，见狱卒都趴着了，心里大喜，与身旁同伴夸耀自己。
连程屏息望去，以为县令不放心又增派人手来看管徐峥，哪知看过去却是熟人！
杨潜与李秋俩人蒙着脸蹑手蹑脚地，一知里面的人晕了，俩人高兴的击掌。
笨蛋，人是我弄晕的，你俩瞎乐呵什么？再有，这牢狱也是他们两个文弱书生能随意闯的？连程心中不耻，脑筋一转，誓要吓吓二人。
李秋快了步子就往里面走，杨潜一把捞住他的衣领，轻着嗓子道：“先找牢房钥匙！”
“对对！”李秋又转了脚尖去往俩狱卒身边扒他俩的衣服。他的伤还没好，一动作龇牙咧嘴的吸气。
“放着我来吧！”杨潜将他请到一边，自己趴过去找钥匙。
监牢里阴暗，李秋觉得有阴风阵阵，让人毛骨悚然。半晌，他急毛毛看杨潜：“找到了吗？”
“没有！”杨潜皱眉：“难道不在这俩人身上？”
“拉倒吧，这儿就他二人，不在他们身上在谁身上？”李秋说着就将一人抱过来自己扒拉。
杨潜看他：“是不是还有人在看守？去茅房了？”
“不会吧？”李秋摸索了半天也没找到。
“没钥匙怎么办？”杨潜无法，二人面面相觑不知现在是怎样的情况。
牢狱一片安静，这时忽有凉风刮来，两人同时一战，蒙面的黑巾都紧贴到嘴上。
“秋儿，不对劲啊……”杨潜吞了口水，在幽静的暗牢中咕咚一响。
“怎么了？”李秋望望四周，只有他们两人啊。
“这风，是从里面刮过来的……”杨潜指着幽深昏暗的监狱：“不该从门口刮过来吗？”
一听这话，李秋心生恐惧，听说监牢里不少人不明死亡，不会，是那些人的冤魂吧？
李秋颤颤着攥上杨潜的衣服：“那，咱俩要不要走？找不到钥匙也进不去啊……”
杨潜被他晃着心慌，掰掉他的手道：“可是这一走又觉得不甘心！”
“不甘心什么？”
一只庞大黑蝙蝠带着邪风呼啸倒立而下，其声幽幽似鬼。
“啊！”
尖锐惊叫瞬间撕裂牢中的幽静，昏暗湿气满布的监牢如鬼临嚎嚣。
两人懵头尖叫，心脏狂跳，血压瞬时升高。李秋惊跳，一掌扒上杨潜手腕稳住自己的软脚。
二人如此模样，连程心中甚是幸灾乐祸，就那样倒着脸抱着胳膊嘿嘿笑：“吓到了吗？”
杨潜抓着狂跳不止的心口，颤着唇指连程，牙还在打战：“你你你……你怎么在这儿？”
“你们又怎么在这儿？”连程不答反问。
“你赶紧下来！”李秋一身冷汗，扒着一旁的桌子瘫下。
他容易吗？才被人鞭打，这又被人吓……
连程落地，抱臂，高傲地看缩成虾米的二人：“来这里做什么？”
“明儿徐峥就要被带走了，咱们要把他的命根子留下！”杨潜拍着李秋的背帮他顺气：“我们秋儿被打成这样儿，总不能被几两抚恤银打发了，就得让徐峥尝尝痛楚！”
杨潜说得正言辞，都忘记了他俩曾偷了徐峥的宝库。
连程扬眉：“你们跟周恒商量过了？”
“恩？”李秋抬头看他：“你也是来干那个的？”
男人暗影中头点了点，又道：“还有，这两人是我打晕的。”
“你？”杨潜惊讶，拍拍李秋：“那嫂子的迷药没管用？”
连程：“迷药？”
“对啊，我们俩刚才是点了迷药进来的，不然怎么敢来监狱？”李秋庆幸自己聪明，之前秦玥给的迷药他都有保存。
连程皱眉，握握拳，没什么不适的感觉，但他极想揍这两人。
“点到哪儿了？”他问。
李秋一指门口的火盆。
还好，他离的远，方才一阵掌风估计又将迷烟扇出去一部分，所以自己毫无感觉。
但以防万一，连程问两人：“有解药吗？”
杨潜忽然想起这人也吸入了迷药，忙从身上拿出药包。
连程轻哼一声，将药投入口中，掂了桌上的水壶往嘴里灌水。
“走吧，看徐峥去！”连程将钥匙一摇，率先走进幽深的牢间。
“走走走！”杨潜拽起李秋紧随其后。
牢房里，周秀晕乎乎的趴着，刚要睡着，突然听见前方有人尖叫，响彻长牢，她一惊，睡意全无。一会儿，有三个身影飘摇而来，来人身后黄灯晃，身影拉的极长，拖得满地暗影重生。
“看哪个是徐峥。”杨潜扒着木栅栏往里看，不是，换一个，也不是……
“别看了，即将行刑的人都会被关在最里面的牢房！”连程拎着他的领子将人拽到走道中央：“别耽误时间，赶紧的，我还要回去睡觉呢！”
“好！”李秋挽着杨潜的手臂，连程走得快他有些跟不上，非得依着人才感觉身上最深的伤口不那么痛。
杨潜：“你回去都什么时候了？周恒家大门为你敞开？”
“我用走门吗？”连程不屑道：“直接飞进去就行！”
一边的周秀听见周恒二字腾一下坐起来，扒着牢门的栅栏往外喊：“周恒？你们是谁？我是周家村的，救我出去！”
她在这里数月，吃的是馊饭喝的是冰水，每日吃喝拉撒都在这一个小格子，有老鼠有蟑螂，狱中只她一个女人，每日那些男人都对着她淫笑浪语。为什么她要被关这么长时间？她不服！她要出去，多呆一日她都会疯的！
三人愣神，停下脚步，看着里面蓬头垢面黑衣腥臭的，女人……声音还是能分辨出来性别的。
周秀拨拉着脏污的头发：“我是周家村的，求你们救我出去！求求你们！”
连程看那二人：“她是谁？”
二人摇头：“不认识！”
“我是周家村的，跟周恒一个村，是被人陷害进来的，求求你们救我出去吧！这里不是人呆的啊！”周秀晃着牢门，声嘶力竭。灯火昏暗中看着一团黑乌耸动，尖利的叫刺耳难忍。
杨潜皱眉，看着女人想了一会儿，跟二人道：“我倒是听说，以前有人在玥恒店里闹事，被关起来了，还是周恒一个村的。该就是，这位了吧？”
周秀心一提，抓着牢房门的手指握紧，木栏上的倒刺渐渐入肉……这人知道？！
“闹事还说被陷害？谁害你？我们嫂子？”李秋袖风扫到周秀面上：“老实呆着吧你！”
世上有秦玥那种闲淡聪慧、知礼懂情谊的女人，也有眼前这种污人名声、毁人生意还喊着立贞洁牌坊的婊子。多说一句话都闲浪费自己时间。
三人一齐抬脚继续往前走。
“我听见周恒的名字了！”
暗寂的牢狱里，女人忽然又喊，嘶哑的声音比方才的求救多了狠戾憎恶：“你们若不救我，明日那些狱卒回来，我就供出周恒的名字！”
前面的人顿时停了下来，连程瞪杨潜一眼，若不是他提到周恒的名字，哪有这么多事儿？
杨潜抿紧了嘴，他怎么知道会有人以此要挟。
李秋晃晃二人的袖子，低低的声音散在牢狱潮湿的空气里：“咱们把她的舌头割了，她不就不能说话了？”
连程转眸看他，暗影中的目里露出一丝赞赏：“好主意！”
看来，周恒还真是跟这群同窗学坏了……
杨潜却又拽了他：“这样不好吧？这女人是要被放出去的，等她回了周家村，周恒若是发现，不是让他良心不安吗？”
李秋盯着他，连程瞟着他，杨潜微微后退：“怎么了，我说的都是实情……是，是必须考虑的！”
连程扔了他的手大步回来：“哪有那么多事儿！”
男人走到周秀面前，高大的阴影投下，完全挡住了牢里的灯火。
这男人，她从没见过，一身的寒气逼人，目里带箭。周秀微微有些后怕，松了木栏往后退了几步。
“你想走？”连程的声音正常，似乎还带了些淡淡的男人对女人的温柔。
“想！壮士带我走！”周秀两步又急急回来凑到连程对面，头仰着想穿过这牢笼：“带我走我就不说什么了！带我出去！”
“好！”
杨潜李秋看着，不禁一愣，他要干嘛？
连程挪到牢门的锁头边，周秀跟着踉跄到那边直直盯着他的手，女人眼中贪婪着，又充满了希冀。男人手中大串钥匙叮铃的响，在周秀耳中，这仿佛是世界上最美妙的声音了。
连程刚打开锁，牢里哗啦啦的铁链声冰凉干脆，那链条还没全拆下来，周秀便像只狐一样急急拽门往外冲。
她怎敢相信周恒的人？这男人跟李源春周恒都不一样，他的眼太利了，像毒箭一样，她不能让他碰到自己，她一定比这些人跑得更快才能逃出去！
连程嘴边嘲讽的笑冰冷，周秀一脚刚跨出牢门，男人一掌劈下，女人眼白翻起，不甘的望着漆黑的狱顶，软软倒在他脚边。
“把你们的迷药拿来！”连程道。
“哦哦哦，”李秋忙扒拉自己的衣服，从怀里掏出几包药，“全给你！”
“算你识相！”连程白牙朝他一笑，捏上周秀的口，把所有的棕色粉末全倒进了进去。
“去拿些水过来！”
杨潜忙不迭跑到进口处，捧了水献给他。
收拾好周秀，三人继续往里走。
李秋：“这女人就这样搁这儿了？”
“当然不是！”连程沉着声音，话里却带了笑意，又与两人说了什么。
“哦”李秋钦佩地看着连程点头：“连侍卫果然不是凡人！”
“叫我连程！”男人此时已是有些恼恨侍卫这个称呼了。为什么做个侍卫不能得到小兔子的喜欢？
李秋摸不着头脑，只嘿嘿的狗腿朝他笑。
几人终是到了徐峥的牢房前，那人竟是睡得比谁都香，寂静的门边，还能听到他深长的呼吸声。
“真是命到黄泉不自知啊！”杨潜微凉的目光落到紫衣沾尘的人身上。
那衣裳如今看着，也不过是织锦色浓，花纹繁密而已，那时却看着像地狱飞出的沾着邪气的魔毯。李秋静静望着里面的人，不觉自己当时的恐惧似魔，将整个人都吞噬了。
连程却是直接开了锁走进去，有什么好看的，还像看神灵一样瞻仰他几眼？
小孩子终究是小孩子，太感性不好！
哗啦啦的铁链声再次响起，里间人似有不耐，翻个身继续睡。
连程高大的身躯站着朝两人招手，李秋杨潜进来。
连程两掌钳着徐峥，男人这才悠悠转醒，昏暗的牢房里晃见两人站在自己面前。
“什么人？！”徐峥惊叫挣扎，连程却是固锁一样掰着他的两肩似要将其肩胛骨捏碎。
两人背光而站，又蒙着脸，不说话谁能认得出？
“赶紧的，还站着做什么？！”连程不耐，这样蹲着不舒服，他干脆坐到地上，将两腿翻起压上徐峥两肩箍住他的身子。
“你们是什么人要干什么？”连程一换动作，徐峥被他两腿夹住的脖子憋气，喊话都带了难受。
杨潜一脚踢上他乱晃荡的腿，恍然似听到骨头咯吱的响声，徐峥咬牙吸气。杨潜哂笑，拽着他的两腿按住。
“来啊！”他挑眉，笑容淡淡看李秋。
飘摇的火光中，映在墙上的人影重重，庞大盖顶。
徐峥的衣袍突然被掀开扒掉，两腿刚受踢就裸露在寒凉的空气里，徐峥打了个哆嗦，依稀觉得此画面熟悉。
“李秋！你是李秋？！”徐峥决眦怒吼：“你敢碰我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先做了鬼再说吧！”连程一拳落在他下巴上，话声阴冷。
杨潜两掌一拉，徐峥家的大门敞开，李秋缓缓蹲下，嘿嘿朝他笑。
“你这辈子的错事都源于这儿！”他手中匕首锋利闪着寒光，轻轻在他汇源处拍拍。
尖锐的凉霎时穿透徐峥的身子，胸腔中狂跳的心脏让他将尽窒息。
“你这个贱货！你敢！”徐峥如一头凶兽，狠狠瞪着面前的男子。
李秋温柔的笑：“有什么不敢的？你都这样了，我得手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儿？”
徐峥四肢都被人钳着，真真是砧板上的鱼任人打杀！
“当初你没有来得及玩我，现在我却有足够的时间让你不高兴！”李秋的匕首一直落在徐峥身上，冰凉刺骨的感觉像人被一条深海里的鱼缠住，怎么都挣脱不开。
“但是，你不高兴，我却高兴！”李秋露在外面的双眼闪烁的光顽劣又精明。
此时此刻的徐峥心中充斥的懊悔，他千不该万不该都不该将这人抓起来！若不是抓了李秋，他还能逍遥快活长久的日子！
“你滚，李秋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李秋你这贱种！”
暗黄灯光的墙上，隐隐只见三人身影，一前一后一中间，中间那人的动作缓慢，恍惚是胳膊在动。
“啊——”寂静狱中再次划出刺人耳膜的痛嚎，其声绝望耗尽、残余冰寒，久久不绝于廊间。霎时，狱中安静的蝙蝠扑棱棱成群飞出，似地狱冥冥，暗使幽至。
李秋手落，骤昏的男人身下一片血流，腥气扑鼻。
牢房地上，潮湿生虫的稻草堆微动，一团鲜红冒热气的肉滚落。
“咦——”杨潜掏出手帕给李秋擦手：“真脏！”
“以吾手之污换其之耻，值焉！”李秋缓缓道。
连程将人一丢：“咬文嚼字！走！”
李秋胡乱擦擦手，杨潜将人推出牢房。
几人忙活了一会儿才出了监狱，出来却又吓了一跳。
杨潜揉揉眼：“我是不是看错了？”
李秋：“没有，我跟你看的应该一样！”
杨潜：“你看到什么了？”
“李君业……”
监狱门口，李君业倒在地上昏睡不醒。
连程过去看了看他：“昏迷了。”
“定是被迷烟熏倒的！”李秋暗暗颔首：“嫂子的药真管用啊！”
连程无奈：“他怎么会在这儿？难道也是来看徐峥的？”
杨潜眼一亮：“很有可能！我们俩都过来了，李君业估计也想着来那个啥的！哈哈，不过被咱们抢先了！”
“还被你们俩的迷药给迷倒了！”连程将人搀起来推到杨潜身上：“你们负责将他送走！”
次日，李君业一醒就从床上跳起来。他看看四周，纵梁横木，素帘大床。这不是他家，昨晚他明明是在牢房里找徐峥来着，怎么会跑到这地方？
他该不会又被哪个变态给劫持了吧？！
这一想法瞬间将他惊到，天！他到底是得罪什么人了，为什么老是有这种事发生在自己身上？李君业挣正怀疑着的时候，“吱呀”一声门开了。
他慌忙躺回床上，闭目装睡。
杨潜端了水盆来，瞅瞅李君业，嘟囔道：“怎么还没醒？难道吸的药太多了？”
李君业听到这人的声音刷地睁开了眼。
杨潜一惊急急后退，抚胸叹气：“你吓死我了！”
李君业翻身起来：“你还吓死我了呢！这是哪儿？我怎么会在这儿？”
杨潜嘿嘿地将昨晚的事儿一说，李君业松气：“那我应该跟你们一起去的，没看到徐峥痛晕的样子真是可惜！”
杨潜歪头看着他，这人好像有些不一样了。
另一方，监狱牢头从茅房中醒来，突觉不对，边系腰带边往牢房跑。里面俩人刚醒，见牢头慌张跑来，一时也觉不对，三人一起跑到徐峥门前，惊的张了嘴。
徐峥衣裳掀起，腿间血迹一片，眼看那里平坦坦无一物。
还有一人趴在他身边，看那脸是个女犯人。
今日要送徐峥去梁城，时间紧迫，几人顾不得其他，捞起昏迷的人架上牢车锁起来。反正衣服放下来什么都看不见！
一行人驾了马车绕过新县往梁城赶。走了半晌徐峥都没醒。
新县的百姓却是对其恶行有所耳闻，知道今日该人要被行刑，都早早挎着烂菜臭鸡蛋篮子等在路边，徐峥到了哪里哪里的人朝他丢菜叶鸡蛋砸石子。
过难民区的时候，七水满脸紧绷的怒气，手持一鸡蛋大的石头等着。他知道，大家最喜欢的哥哥已经被这人害了。
牢车幽幽驶过，难民群起而攻，天降石头雨，七水的石块正中徐峥的脑袋。
徐峥闷哼一声转醒，腿间尖锐的痛似要将人淹没，不停砸在他身上的石头如鹰叨，闷疼不已。
“杀了他！”
“死不足惜！”
“恶有恶报，早点死去吧！”
徐峥耳边充斥着类似喊话，身上的痛越来越狠，他却不能动只能一个姿势的瘫着，这样的情形让他狂怒，双目顿时喷火似的猩红。
“看他那眼神，砸烂他的眼！”一人一声喊，同时有数块石头朝他双目飞来，徐峥猛闭眼，却是双目猩红一片……
且说狱卒们为何对徐峥被阉之事毫无疑心。徐峥之行为人所不齿，知道此事的人皆对其嗤之以鼻，对其砍头之刑只觉轻了，想要将这人千刀万剐的也大有人在。
牢头家的邻居之子便在受害人之中，幸而此事发现的早，不然那孩子也没命了！他才不会管是谁将徐峥阉了，反倒是觉得阉的好！他虽有心对这人做什么，却不能全实行，不过是趁着天黑鞭打施行而已。今日一看这人那模样，鬼不鬼人不人的，他心里只觉痛快！
更甚者，徐峥以恶人之行妄留善人之名，邢兴更是痛恶。加上这人妄想娶大家都喜欢的邢小姐以遮掩罪行，县衙里所有人都有事没事踹他几脚扇他几耳光。
总之，大伙对徐峥的态度就是死不足惜！
至于周秀？那是县太爷发了话的，将人多关些时日，只要不死就行……
阳光明落的长街上，杨潜李秋与李君业在人群中看着狼狈至极的此人，面色皆寒凉，如夜里的浓黑不透。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李秋淡淡道。
“恶到头来终有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杨潜揽着两人的肩膀，行出人群。
徐峥驶过，人群渐散。
午时三刻，日出正中，梁城菜市场人山人海，中央高台而立。
刽子手一口酒喷出，刀光晃人眼，徐峥望望头顶的太阳，心中一片空白……
刀落血溅，头落人亡，此番事终于落下帷幕。
——
周家村，厂房的女工已经快放假了，放假前夕，秦玥要给众人发年终奖金。这几日她正跟周雨为女工们包红包，大包十两，小包五两。
小雨虽是拿着银子玩很是高兴，但一想这些都是要发出去的，心中也有不舍。秦玥开导她说，只有得人心才能有未来，小姑娘皱眉表示可以理解，但还是心疼……
“又不是每个人都发的，这要是哪年咱们的收入好给所有人都发奖金，你还不气死了？”秦玥点了她的光额头：“她们都是咱们最不可或缺的人，只有留住她们做出更多精美的商品，咱们的生意才能更好。”
小雨叹气：“嫂子是做生意的，咱家有多少钱入账你都知道，也了解出去的钱远没有赚的钱多，这事儿你当然想得开。可人家不一样嘛，人家每日只在家里，不知道那些事儿，自然会觉得心疼，这也是人之常情。”
秦玥佯怒，瞪她道：“嗨，你这小丫头，嘴是越来越厉害了啊！”
“嘿嘿，嘴厉害以后不受人家欺负嘛！”小雨瞬间乖巧，揽上秦玥的手臂娇哝。
“好了，这些就足够了。”秦玥一瞅桌上一堆的红纸包，拿出两个给她：“拿着玩儿吧！”
小雨一伸舌头：“人家才不是向你要钱呢！”
“嫂子给就拿着，这是嫂子心情好赏给你的！”秦玥仰脸微笑：“以后你有自己的小金库，想干个啥不用知会我，自己就能去买。”
“嘿嘿！那你可得让我的小金库装得多点儿，不然不够我折腾的！”小雨攥起那两红包一笑就跑走了。
周恒过来正好撞上她，男子将她一拦：“又开始没大没小的了，稳着步子走。”
“嘞！知道了啦！”小雨朝他晃晃自己的红包，停了跑步换碎步，缓缓出了客厅。
周恒微叹坐到秦玥身边：“娘子又惯着她了？这次给了多少钱？”
秦玥无辜摊手：“我也不知道……”
“莫再整日给她钱花了，自小养出奢性不好。”
秦玥轻笑：“小雨整日在村里，想花钱都没处花呢，哪会养成那性子？再说了，自家人是什么样你还不了解？”
“习惯都是慢慢养成的，陋习难改，最好是不沾边儿。”周恒淡淡道。
“放心吧，孩子们是什么样我一直都看着呢。”秦玥将桌上的红包都装到盒子里，温柔的对他道：“石青他们买东西应该回来了吧？”
“还没有，或许重阳没去过镇上，两人多玩了一会儿。”
秦玥：“该是买东西的人多，他们在正等着呢吧？相公，我给四十名女工准备的是银两红包，剩下的三十名你说发点什么好？”
“过年发猪肉她们该很高兴的。”
秦玥一笑歪在他肩上：“跟我想的一样！”
周恒捏上她的手：“娘子都已经想好了还来问我？”
“为了看你是否与我连心！”少女笑的开心。
“如今娘子觉得我俩如何？”男子声音低浅，带着淡淡的柔和。
“当然是好。”少女话声犹如早间的薄雾，阳光一照便是消散清透：“和相公在一起最好！”
“让娘子满意是为夫最大的责任！”周恒垂眸对上她的视线，温柔中满是缱眷的深情。
院子里，小雨将东西收好后，觉得嫂子给自己好处了，她不该还点什么过去？小姑娘想来想去，她好像只有那几只从秦玥手中夺下的兔子值得给吧？
啧，算了，反正兔子本来就是抓来吃的！现在她不想吃，只不过因为自家的日子不需依靠猎物就能吃到肉，若是以前，抓到一只都开心死她了！
小雨想好了，就去兔笼那儿看着，挑了一只最大的抱出来。那兔子知道小雨是可信之人，一点都不挣扎，反而在她怀里很是乖，呆着一动不动。
“真是只呆兔子！”小雨拍拍它的头顶低声道：“我把你献给嫂子了，你可不要怪我，谁让你长的最肥。”
周恒和秦玥正温柔的深情对望的时候，小雨一掀帘子就进来了，边走边看着兔子道：“嫂子，为了感谢你给我红包，我要把这只兔子献给你了，中午咱们吃烤兔肉吧！”
夫妻俩瞬间分开，跟被雷劈开似的。
秦玥轻咳：“谢谢你的好意啊……”
小雨这才扭头看他俩：“嫂子不是很想吃它吗？怎么一点不高兴？”她一弯腰将兔子放到秦玥腿上：“给你吧，可干净了，我前几天还给它洗过澡呢！”
这肉都送到自己嘴边了，不吃白不吃！
秦玥摸摸兔子软软肥肥的身子：“这身毛长得真好啊！”
“剥下来就给你啦，我不跟你抢！”小雨大方道。
周恒淡淡道：“你嫂子若是跟你抢，你能抢的过她？”
小雨扬脸掐腰：“大哥一点都没有幽默细胞，不知道人家在玩闹呢！”
“他也是跟你闹着玩的你看不出来？”秦玥抚着兔子笑看她。
小雨坐在秦玥身旁：“反正现在大哥没嫂子好！”
周恒一脸正色：“没有我，你哪来的嫂子？”
“行了！”秦玥忍笑拍他一下：“竞来气小雨呢！”
“不过说的也对啊！”小雨认可点头：“这样算起来，大哥才是咱们家最大的功臣！因为你娶了嫂子！”
周恒：“那你还要不要与大哥生气？”
“人家哪有生气？”小雨抱着秦玥的胳膊看他：“明明是你一直说我没女孩儿样的……”
周恒笑：“我可没说你没有女孩儿样，只是让你好好走路而已。这么说你也觉得有时候你的仪态不好了？”
“那……那我也只是在家里这样，出去我还是像嫂子教的那样，抬头挺胸收下巴，是个娇俏可人的小姑娘！”小雨洋洋得意，谁让她家人的皮囊都长得好。
“好，只要不让旁人看见你的内里就行！”周恒微微摇头。
“放心啦大哥！”
不多时，石心过来说，石青他们回来了。
过年的东西一并买了过来，肉菜都是足够的，能吃好长时间。
三人过来的时候，石青和重阳正在卸东西。
“主子，卖肉的大叔生意好，一高兴多给了咱们一副猪下水。”石青道。
小伙子一脸占了便宜的笑，秦玥道：“咱们家吃那东西也就是两顿饭的事儿，你们都喜欢吃，晚上就让紫叶给你们煮猪肝汤喝。”
“诶，多谢主子！”石青一边往厨房搬东西一边道谢。
重阳心想，那吃得多可都是让连程给下肚了，他们都是一人一碗，他自个儿三碗。不过主子的方法做哪些腥气臭哄的猪下水，出来怎么就那么好吃呢？
重阳不知道的是，用辣椒炒出来的杂什更好吃，可惜现在秦玥只有辣椒种子没有果实。
“对了，主子。”石青从厨房出来：“昨晚连大哥知道我们要到镇上，托小的买了两幅马鞍。他说得挑好的，小的就去县上张场主那里买了，所以才回来晚了。”
“马鞍？”秦玥微愣。
周恒道：“他是不是想要教阿正骑马了？”
秦玥恍然。自家有马，只是都是驾车的，没有鞍座，连程若要教阿正骑马还真得先买马鞍了。
“那正好。”秦玥看他：“你也可以学学骑马，以后若是有什么急事，骑上马就可以走！”
“也好。杨潜也会骑马，日后他便不能再说我笨了。”周恒低笑。
杨潜以前有拿他不会骑马的事儿笑话他，说他只是个弱书生，其实他还会打猎会种地的。
“明年开学让他瞧瞧你的骑术！”秦玥一拍男子的胳膊：“我们家阿恒可是全能！”
“全能不敢当，只要有需要的会一点就可。”周恒淡然。
“世上事千万，我们能遇到的也有四五百，那么多的事都会，阿恒不是全能是什么？！”秦玥笑容可掬缓缓道。
周恒微糗：“那，我还没达到那个地步，还不能算是吧……”
两人买的菜都很多。干货都是成筐的买，青菜白菜也很多，秦玥说让多买些的，但那些东西方的十日长不是烂了就是冻坏了，不耐放，石青不知道主子干嘛让买那么多。各种调料都是成包的买，因为过年大家都休息了，很少出摊，东西吃完再买就麻烦了。
周恒在一旁看着：“怎么买了那么多白菜？咱们家里不是还有一些吗？”
“做好吃的啊！”秦玥一脸笑：“难道相公只喜欢吃肉？”
“只是好奇，娘子想做什么菜？”周恒也不理她的玩笑：“醋溜白菜？大过年总不好天天吃白菜。”
男子负手，低了眉眼淡淡笑回去。
秦玥砸他一下：“当然不是，你想整日吃醋溜白菜我还不想呢！刚才想与你说来着，现在不想说了，你只管等着吃吧！”
周恒低笑，娘子就会在他跟前耍赖：“好好好！那你说要给女工们发肉的，什么时候去买？恐怕需得买一头猪回来吧？”
“到前一天买就行了。”秦玥道：“这个不急。咱们先将家里的东西收拾好再说。”
“相公你回去学习吧，我要开始做吃食了！”秦玥说着话就推推周恒。
“我陪你可好？”男子抓上她的手浅笑。
“不想学习了？”秦玥反问。
“是，娘子这么貌美如花的女子在身边，为夫哪还有心思看书？”周恒也不嫌一旁有人在，就低低地在少女耳边轻谓。
“不知羞！”秦玥抽回手：“阿勤还在屋里做东西？让他出来玩儿会吧！”
“没有，枫杨与他去河边捉鱼了。”
“那正好，一会儿烫白菜的时候可以放进去，粘稠鲜香的汤底，想着就好吃！”秦玥满面红光，不知道她说的白菜有多好吃呢！
石青他们收拾好东西后，秦玥和周恒就进去开始做饭了。
紫叶不知所措：“主子……”
这二人一人占了案板一人占了菜叶，她守着锅吧人还来将她推开。
“你们出去玩儿吧。”秦玥笑道：“让你歇歇你还糗着脸。对了，让重阳将那只兔子剥了在外面烤吧，一会儿还能吃兔肉呢！”
紫叶只好退出去，这夫妻俩的恩爱秀的，天上地下无所不能了……
“相公，你将这些肉都剁碎吧，剁成肉馅儿。”秦玥在一大块猪肉上比划了一部分。
“好，”周恒开始动手：“那你做什么呢？”
“我？当然做最重要的事做酱汁调料啦！”
秦玥将花椒八角都舀了一小勺开始在火上焙烤，一会儿屋里就飘了异香。
周恒一边剁着肉一边轻笑：“娘子烤那些是想一会儿碾碎吗？这个味道好想啊，做出来的调味可定好。”
“相公你真的是古代人吗？”秦玥搅拌着锅里的干花椒：“你怎么知道我要碾碎这些东西？”
周恒手不停：“焙干了才好碾碎啊。”
“哦，还是你聪明！”
“主子！”重阳过来在门口站着：“你让小的杀的那只兔子是只母的，现在已经有小兔子了……”
“？”秦玥扭头：“真的？这么巧？小雨好不容易给我只兔子还是只怀了小兔子的？”
“是的，小的一摸它的肚子就知道，里面估计有两三只呢！”重阳笑道：“还要杀吗？”
周恒停下手中的活儿，温润的眉眼倒像只蓬松皮毛的兔子：“还是别杀了，留着也能下几只小的，以后再吃不迟，你觉得呢娘子？”
“好！那就不杀了。”秦玥道：“你去问问小雨，要不要换只兔子给我，日后我还好几只给她。”
“好嘞！”重阳笑着退出。
主子一家人虽然性格各异，感情却比一般人家都要深切。一家人有时都像孩子，时而斗嘴吵闹，时而呆萌娇哝，却又在某些时候一致的让人惊讶。这样的一家人在一起，快乐又惬意，在他们看来，竟是毫无违和感。
重阳去问了周雨。小姑娘一知道自己的兔子有小兔子了，跳着就去将它抢回来了，最后让重阳挑了一只绝对没有身孕的兔子去烤了。
“阿恒的心肠是最好的！”秦玥将焙好的花椒八角盛出来，在一旁的案板上慢慢碾磨。
少女白嫩的手落在棕色的调料里，显得更是无暇，周恒看着自己手上的油腻，淡淡道：“娘子不也想将兔子放了？我的好只是针对有限的人的。”
“反正在我心里阿恒最好。”秦玥低头碾着东西，不知此时男子看她的目光是多么的柔和温暖，恰似日头高升，普照万物。
一时无话，厨房里只有碰碰的剁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