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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炎焱燚(1/1)

詹静的生日宴会安排在寒假。

宴会当天, 冬稚自己把中午的菜热了一遍, 傍晚就出门。

冬勤嫂在院子里打扫, 见她要出门,问:“你去哪?”

“学校安排的寒假活动。”冬稚说,“和同学去完成小组作业。”顿了一下,她说,“很晚才能回来。”

冬勤嫂皱了下眉,没多问, “去吧。”

扫完地, 冬勤嫂收拾几下,关门到陈家去忙活。

陈家楼前的大院子需要整理,这一向是她的工作。

没忙活多久, 陈就穿着一身外出的衣服从里出来。看见冬勤嫂, 他叫了声:“勤嫂。”

冬勤嫂忙应,顺嘴问道:“这快吃饭的点,你不吃了?”

“不吃了,外面吃。”

“这么急……少爷也是去参加什么什么寒假活动?哦哟, 学校也真是的。”

陈就愣了一下,眼神微闪, “冬稚去了是吗?”

“是啊, 刚刚扒了几口饭就跑出去了。”

陈就默了两秒, 道:“对的, 学校安排的寒假活动, 我现在去。”

冬勤嫂没多说什么, 边干活边抱怨学校事情多。

“勤嫂,我先走了。”陈就没跟她多言。

冬勤嫂不觉有它,扭头叮嘱:“路上小心啊。”

陈就点点头,出了门。

……

走出巷子口,收到彭柳发的消息。彭柳坐他后座,爱玩游戏,一得空就问陈就打不打游戏,软磨硬泡磨了好久,陈就终于应了一次。

“来了?”彭柳问,“我东西都准备好了,你人呢?”

陈就说:“我在路上。”

“快点的!”

“嗯。”

陈就刚想收起手机,彭柳又发了一句:“我可是推了别人的邀请,就为了和你打游戏,今天詹静过生日,我同桌叫我一块去我都拒绝了!那么多吃啊喝的,还有冬稚拉小提琴,我都没抛下你去凑热闹,你快点来啊!”

看到“冬稚”两个字,陈就一顿。

“冬稚拉小提琴?说清楚点。”

彭柳没想那么多,告诉他:“六班的詹静生日请客,说是请了冬稚去现场拉小提琴。我同桌跟詹静关系很好,她本来叫我一起去的,我没去。”

陈就拧了拧眉,半晌回道:“我这就来,你少聊跟别人这些事,别那么八卦。”

收起手机,却转身往回,沿着来路回了家。

冬勤嫂还在院子里,惊讶:“怎么回来了?”

“回来拿东西。”陈就说。

很快,他又下来。跑这一趟,没见他手里多了什么,他风风火火出了门。

……

詹静生日宴的地点在丽鼎酒店,也是个不错的地方。她父母要了两个厅,连成一个,特意给她选了带表演台的厅。

虽然人不少,冬稚并不拘谨。

她站在角落的台子上,第一首曲子刚开始,所有人都坐在另一侧看着她,全程鸦雀无声,被这么多目光看着,她从容又自在,完全沉浸在了曲声中。

一曲结束,所有人都鼓起掌。

慢慢地,詹静请来的同学朋友,这厅里的客人开始聊天说笑,她的琴声变成宴会伴奏。

伴奏的不止冬稚,还有一个弹钢琴的大姐姐,大概是放假来赚点零花钱。她们一人一首曲,轮换着进行,一人演奏的时候另一人就可以休息。

过去四十分钟。弹钢琴姐姐突然停了停,看向她:“要不要合奏一曲?”

冬稚站着,她坐着,视线微垂看向对方,愣了愣,随即点头,“好。”

于是,钢琴和小提琴的合奏声在宴会厅里响起。原本已经热聊的场子,所有人都在专心玩乐,一下子又被音乐吸引。

她们投入地演奏,其他人认真地听。

合奏完毕,厅里响起第二次掌声。

一曲小提琴,一曲钢琴,偶尔穿插一曲合奏。就这样,时间慢慢过去。

冬稚不觉得累,她喜欢拉小提琴。以前学琴的时候,每天都要练习,她经常一个人待在房间里,一练就是一下午,不知疲倦。

中间有好多年,她不得不放下对小提琴的热爱,忍不住了就去阿沁那过过瘾,碰琴的时间大大减少,根本纾解不了她对小提琴的渴望。

两个多小时,冬稚没有从低矮的台子上下来一刻,即使是钢琴演奏期间,她也站在那儿,翻着詹静给她预备的琴谱。

这些是詹静看电影或者看国外的剧集时听到的曲子,很喜欢,干脆找了小提琴版的谱子来,让冬稚现场拉给她听。

冬稚的记忆能力很强,趁着钢琴演奏的空隙翻一翻,将谱子在心里过一遍,马上就能流畅地演奏出来。

冬稚正看着谱子,刚翻一页,詹静端着两块蛋糕走过来。一块放到弹钢琴的姐姐面前,那位姐姐手指在琴键上飞舞,动作不停,琴声也不停,冲詹静笑了一下。

另一块蛋糕,詹静端给了冬稚。

冬稚一愣。

詹静把蛋糕放在她旁边,垫起脚,跟台子上的她说:“你的小提琴拉得真的很好听!”笑了下,放平脚跟,“要是累的话过去那边坐一下?有饮料和吃的,你也站了这么久了。”

冬稚没想她会邀请自己,微微笑道:“谢谢。我就不过去了,学琴练习的时候一站就是几个小时,很正常,我不累。”

“那你吃点蛋糕。”

冬稚不是很爱吃甜食,尤其蛋糕的奶油,对于她来说,口感过于腻了。

“我……”

脱口想要拒绝,视线对上詹静的眼睛,见她正笑着看自己,满含期待。

澄澈,明晰,不谙世事,她的眼神里很干净,一看就能看得出,是那种富裕人家疼爱着长大的孩子。

冬稚抿了下唇,终归还是点了点头,“好。”

她拿起叉子,挖一口蛋糕吃下去,甜味在嘴里漫开。

詹静说:“多吃两口!哎……你来之前吃饭了吧?”

“嗯。”冬稚说,“吃过了。”

“那就好,你要是累了就休息一下啊,不要不好意思。”

冬稚说好。

詹静挥挥手,转身就要回客人那边。

冬稚忽然叫住她:“詹静。”

詹静一顿,回头,“嗯?怎么了?”

“……生日快乐。”冬稚颔首,祝福她。

詹静愣了一下,而后绽开大大的笑:“谢谢!”

……

生日宴会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冬稚去厕所,正好收到陈就的消息。

“我在丽鼎酒店门口,你方不方便出来一下。”

冬稚想了想,出去见他。

陈就站在酒店大门侧边,他穿一件白色羽绒,里面米色毛衣的领子扫及下巴,酒店里的光隔着透明墙壁,像被过滤了一遍,映照出来,落在他身上,是一种模糊的温柔。

冬稚收回目光,问:“找我什么事?”

他没答,反问:“你给詹静的生日宴会伴奏?”

她点头,“你怎么知道。”

“朋友告诉我的。”

“哦。”

陈就默了默,从口袋里拿出一盒东西,递给她。

她没接,盯着看,“什么东西?”

“糖,提神用的。我晚上看书复习的时候困了就吃这个,很好用。你至少要待到十一点?累得话吃这个也有效。”陈就说着,塞给她。

“……你来就是给我这个?”

“嗯。今天我和同学约了打游戏。”

“那你怎么会跑到这来?”

“他说饿了想吃东西,本来要叫外卖,我说我出来买,刚好有点事。”他说的有点事,想来就是眼下这点。

冬稚慢慢收拢手指,握紧那支铁罐糖冰凉的盒子,垂下眼,“知道了,你去吧。”

陈就没走,那双承载着浓重夜色的睫翼在静谧中翕合颤动。

“冬稚。”

她抬头,“嗯?”

“这没有什么。”他说,“靠自己的本事挣钱,一点都不羞耻。也并不会玷污什么,只能证明你很厉害,在大多数人都还找不到方向的时候,你已经掌握了自己的优势。豫叔如果知道,肯定也会觉得骄傲。”

冬稚看着他,喉间滑动,没说出话。

“今天我出门的时候勤嫂问我是不是去参加学校里的活动,我猜你是这么跟她说的,我就也说了是。勤嫂那边如果你不想让她知道的话,我会帮你瞒着。”

陈就又重复了一遍,像是怕她听不进去,“……这没有什么。”

他没有多留,让她进去,等她过了旋转门,就去了路边拦车。

冬稚停在大厅入口,看他拉开车门,坐上车,直至车开远。

有的时候她觉得陈就早就变了,他们朝着两个方向,背对背走得有些远,甚至,他开始不再相信她。有的时候又觉得,其实他还是和以前一样。

一眼就能看穿她。

……

在彭柳家待到十点,陈就差不多该回去,“你问问你同桌,詹静那边散了没有。”

“你是想问冬稚还在不在那?早说嚒,我带你一起去就是了。”彭柳嘀咕着,给同桌打了个电话。

问了几句,挂断,彭柳告诉他:“还没散。你要不在我家再待会?”

“不了。”

陈就告辞,离开彭柳家,就近找了个咖啡厅喝热饮。

到十一点半,陈就打电话给冬稚,没人接。他耐着性子又等了十分钟,再打电话给冬稚,还是没人接。不得已,只能一个电话又打给彭柳:“詹静的生日会还没散吗?”

“怎么又来啊你……等等,我帮你问问!”

电话挂完不到两分钟,彭柳在社交软件上回复他:“詹静生日会早就散了,说是十一点二十的时候散的。”

陈就眉一皱,顾不上回他,起身到柜台付账,一边给冬稚打电话,一边出去拦车。

趁着站在路边拦车的空挡,陈就给冬勤嫂打了个电话。

没几秒,接通。

“喂……勤嫂,冬稚回去了吗?”

“没呢。”冬勤嫂说,“怎么了?”

陈就一听,心里有点担心,嘴上不得不应付,飞快编了个烂理由:“啊,那个,我想找她借她们老师自己出的一套试卷,我同学的弟弟是文科班的……”

“哦是这样啊,她还没回来,等她回来我跟她说!她也不知道跑哪去了,都这么晚了……”

陈就忙道:“可能还没散吧!我们这也没散,快了,还差一点。估计一会就回去了,课外活动都是这样。”

不多说,应付两句挂了电话。

拦到车,陈就低头钻进后座。继续给冬稚打电话,始终打不通,怕她出事,一直催司机开快点。很快赶到酒店门口,直奔前台。

“今天晚上那个过生日的女孩子,詹静,我是她同学,他们已经走了吗?”

前台查了一下,回道:“对的,已经走了。”

“……谢谢!”

陈就扭头,风一般跑了出去。

沿着回家的方向找。

陈就一边打电话一边跑,眼睛四处搜索,忙得很。

街上没几个行人,路上时不时开过一辆车。

陈就跑了三条街,真的开始担忧。经过一座不过几米长的桥,他站在桥上,停下喘气,握着电话,听那边冰凉的女声通知,正四顾,忽然听到别的声音。

从手机之外的地方传来。

似乎是水被拨动的声响,陈就愣了愣,细听声源,像是桥下传来的。他冲到栏杆边往下看,下面黑漆漆一片,隐约有个人影,正缓步往河中挪动。

“冬稚?”他试探性喊了声。

就见下面的人影停住,抬头,“……陈就?我在这。”

陈就立刻跑到桥头,沿着矮矮的堤下去。

这条河像是死河,水不流动,也很浅,最深的地方大概只到成人小腿,河里的水不太干净,除了腥味,还有些不好闻的味道。

冬稚挽起了裤脚,没趟过去多远,在离岸不远的地方。

“你在水里干嘛?”

“我手机在水里。”她说。

“怎么会在水里?”

冬稚站在水中,半扭着身子,答道:“前面走到桥上的时候,我接我妈的电话,有个人撞到我的琴盒,我着急护了一下,手机没拿住掉下来了……”

她的琴盒被她放在岸边,鞋袜也脱在一旁。陈就看她那截裸露的小腿浸在冰凉的水里,眉头拧起。

“你上来。”他说,“我帮你找。”

“不用,我自己可以……”

“上来!”

陈就说着,当即把鞋袜脱了,挽起裤子,快步过去。一下水,先放慢速度,踩稳了再加速,总之比冬稚的动作是要快得多。

他到她身边,拉起她的手腕,牵着她往回带,“你到岸上去。”

“我……”

“上去。”他走在前头,看也不看她,态度强硬。

冬稚被他拉上了岸。

陈就重新下水,到河中央,抬头看了眼桥,估摸出大概位置,卷起袖子,弯腰在水里摸索。

四下安静无比。

找了很久,他依然在水里。

甚至马路上骑车驶过的动静也减少,很晚了。

冬稚仍然站在岸上等,陈就仍然站在水里。他有好几个换下来的旧手机,但他不说累,不说脏,不说算了,换一个,把自己换下来的给她。

他就只是默不作声弯着腰在水里找,手摸过污泥,摸过沙石,或者还有别的东西。

他们都不知道找了多久,终于找到她的手机。

陈就拿着泡过水的手机转身,一步步在水里趟着往回走。他上岸,冬稚见他的脚上沾满了河底的淤泥,手指还好,在水里来回动冲掉不少。

陈就光脚踩在石子上。他甩干净手上的水,把手机壳卸下,手机的背面,粘着一个方形的卡通创口贴。撕掉创口贴,下面是一张证件照。他取出这张小小的证件照,在自己白色的衣服上擦了擦,递给冬稚。

“还好,没弄湿。”

冬稚接过来,仔细地摸了又摸。

按照习俗,人去了,随身物品以及生前一切常用的东西,都要用火烧掉。

和冬豫有关的东西,只留下了几本相册,还有冬稚偷偷保留的这一张证件照。

人活着得有点念想。

手机只是身外之物,但这张照片对冬稚而言代表了冬豫。

冬豫是她的念想。

陈就懂她的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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