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夫人猜的不错，这周家大奶奶确实是来探她的话来的。
今日一大早，府里的奴才就听了外面传的沸沸扬扬的关于老四养外室的事情。
那叫传的有鼻子有眼儿的，像是有人亲自看到的一样。
比如，周家四少爷养的那个外室来头很大，是京城里一位二品大员的庶女啦，什么那外室已经生养了一对双胞儿子啦，还有更诛心的是周家打算要高攀那位二品大员，打算要悄悄弄死已经怀孕要生产的四少夫人，给那外室和她儿子挪位置……
这些传言不过是一夜之间，就像长了翅膀一样，满青莲县都在传，这事儿将老夫人气的摔了几套茶具了。
就一个早上的时间，老夫人的嘴巴就起了一圈燎泡，还狠狠的将她这个主持后院中馈的人给骂了一顿。
周大奶奶忍着委屈和老夫人想办法，但都无计可施。
主要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老四的那事儿怎么就事发了呢？
周府传出去的不可能，周府被她管的像铁桶一般，就算有奴才想要外传也不可能，因为老四那件事当初在周家事发就被老夫人申令瞒得死死的，丫鬟婆子知道的根本没几个。
除了周府的主子们，也就她身边的马妈妈和老夫人身边的成妈妈知道吧？
到底是谁传出去的？
但老夫人怀疑是李家小舅太太做的手脚，说没有那么巧的事，李家小舅太太身边的那个二傻子丫鬟出了周府一趟，今儿一早就流言四起了。
让她务必来试探一番李家小舅太太和那个二傻子丫鬟。
李夫人知道这周家大奶奶那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闻言故意讶异的道：“怎么就能那样了？老夫人也太小题大做了，谁当家还不能多点疏漏呢？我也是官家的人，我知道官家的辛苦，大奶奶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其实冷静又占了上风的时候，李夫人的嘴巴是很利索的，她这番连削带打的话，让周大奶奶又是一僵。
这是在暗讽她官家不利，怠慢了亲戚，也骂了老太太，更是挑拨了她和老太太的婆媳关系，一举数得啊！
周家大奶奶现在有些相信那些传言是李夫人做的手脚了，她的一双吊梢眉就竖了起来。
李夫人却乐呵呵的道：“哎呦，我这弟妹真是有福气的，看老夫人这赏赐流水般的搬进我家小姑的院子里，可是要将她老人家的库房搬空咯！可别太宠着我这小姑，也分点给府上的其他几位奶奶啊！”
李夫人貌似谦虚的话，实则是句句戳周家大奶奶的心，要么说傻人有傻福呢？
这位不食人间烟火的四弟妹自从嫁进来，就是个受宠的，后来老四勾搭上了那个外室吧，为了周家的前程，还是继续宠着那李氏，那真是举全府之力去宠的啊！
有什么好吃的，好用的呢，必定先想着她，周家祖上传下来的那些老古件儿，名贵的首饰啊也都往那李氏的院子里送，像是周家其他媳妇都是摆设一样。
不甘心又怎么样？
好容易吧，现在事情该成了，老四的事被传出去，现在外面都在传周家要弄死李氏和她的孩子好给那位高官父亲的外室挪地方，所以越是这个节骨眼上，李氏和她的孩子越不能出事啊！
以前给李氏看诊的大夫都是糊弄人的，谁在乎她是死是活？产婆子摸出她的胎位要难产，周家那些主子谁不高兴？
可现在不成了，必须要保住李氏和她的孩子啊！
否则，周家就是弄死李氏给那外室让路，有了这样丑恶的名声，周家也就完了……
周家大奶奶眼神闪了又闪，额角突突的疼，这个乱摊子可叫她怎么收拾？
早知道在最后关头还出了这样覆水难收的事情，当初就不该听老太太的故意让李氏胎位不正……
“咳咳……”周大奶奶咳嗽了几声，装出一副笑脸道：“这都是应该的，在这一辈妯娌中，四弟妹是最小的嘛。老太太多疼她一点也是应该的。”
话音刚落，周家大奶奶将视线移到好奇看着端着各色好东西的小丫鬟身上的林福音身上。
她笑眯眯的朝着林福音招招手，“好孩子，过来。”
林福音偏头看了她一眼，笑着走到周大奶奶身边，“大奶奶，今儿是赏我好吃的吗？”
要是昨天，周大奶奶就要跳脚赏她一巴掌，什么万玩意儿，还死抓着一件事不放了？
但现在她不会这样了，她仔细的看着林福音的眼睛，确认她眼神丝毫没有躲闪后，才看向李夫人笑了起来，“这丫头，怎么就念念不忘一个吃呢？”
李夫人也哈哈一笑，一脸爱怜的道：“可不是吗？小孩子可不就念着一个吃？”
“小舅太太可是真是个慈和人。”周大奶奶笑得更深，但那笑意根本不达眼底。
李夫人也就和她打起了机锋，笑道：“我们家秉承族训，要宽于待人，再说我家里人口简单，就两个婆子几个小丫头陪着，没有必要对她们太过严厉！”
“果然是杏林世家的家风。”周家大奶奶就违心的赞了一句，但下一刻又看向林福音，问道：“好孩子，你和我说说昨儿你都买了什么吃了？我看你喜欢吃哪样，就让大厨房里做给你吃可好？”
听了她这样拙劣的哄骗小孩子的话，林福音心里狠狠的将这位看起来精明的周大奶奶给鄙视了一遍。
所以她故意气她，“大奶奶，还说那些做什么呀，我直接告诉你，我喜欢吃豌豆黄啊，芸豆糕啊，还有花生糕也行咯。”
想探我话？门儿都没有！
周大奶奶听了她的话后，气的额角突突乱跳，眼珠子一翻，差点气晕过去。
“哎呦，大奶奶这是怎么了，怎么还翻起白眼儿了？”林福音咋咋呼呼的喊道。
周大奶奶深深吸了口气，真恨不得真的气晕过去算了，这样老夫人也不能来逼她做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吧？
但她不能晕啊，强忍着定了定神，周大奶奶忙摆手道：“我没事儿，你这孩子怎么这样咋乎乎的呢？”
李夫人便不阴不阳的插了一句上来，“都和大奶奶说了，这孩子是个天真无邪的。”
周家大奶奶眉角直抽：“我……”
竟是无言以对。
周家大奶奶又明着暗着打听几句，都被林福音和李夫人联手岔过去了，将个周家大奶奶气的心肝疼，却无计可施。
她拖着沉重的身子，脸色灰败的去了周家老夫人的内室。
周家老夫人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光看面相谁能想到她心狠手毒到那个地步？
“你来了，怎么样了？”周老太太沉着老脸坐在炕上，冷冷的瞧着周大奶奶。
周大奶奶摇摇头。
“没用的东西！让你去套个话都不会了吗？你还能做些啥？是不是这中馈不想管了？”周老太太猛地从炕上站起来，居高临下的指责周大奶奶责问着。
周大奶奶有苦说不出，只得陪着小心道：“娘，您别着急，依媳妇看，传言那件事和李家小舅太太无关，那个二傻子丫鬟根本是个没心没肺的，除了知道吃还是吃，她能做得了什么？”
“哼，越是这样，越有问题！”周老太太冷哼，随即冷笑道：“老大媳妇啊，你是不是真的没有能为管这个中馈了？若是不行了，趁早说出来，我让老三媳妇去管！”
周家大奶奶脸色一白，老三媳妇和她斗了半辈子，老太太选谁不好，选老三媳妇来管，难道真的要气死她吗？
“可是……可是娘啊，就算是李家小舅太太做的那件事，可她是怎么知道的啊？”周大奶奶又问起了这个问题，早先她和周老太太也这样说，但周老太太却认定了就是那个女人了。
周家老太太又冷笑一声，“你问我，我谁？所以叫你去查，偏偏你啥也查不出来！”
周家大奶奶就道：“娘，现在这事儿已经出来了，咱们查出是谁来也没有用了，还是想办法应付啊。”
周家老太太其实也一筹莫展，所以逼着周家大奶奶去查，去解决这事儿。
现在见大儿媳妇又提这茬，气道：“你别光说不练，你倒是说说这事儿该怎么解决？”
对于自家婆婆这颐指气使的语气，周大奶奶真想掉头就走，但她不能。
因为老四那破事事发了，但凡是周家的爷们都跟着他后面倒霉，所以这不是周老四一个人的事，还是整个周家的事。
现在周家老太爷在年前人就糊涂了，周家的事都是这个看似慈眉善目实在面善心狠的老太太做主，她既然指明让她这个管理中馈的人出主意，她能有什么办法呢？
周家大奶奶闭了闭眼，然后像是下定了主意一般，眼眸深深的看着周老太太：“娘，依我看，那外室的事情好解决。”
她做了一个切脖子的动作。
周老夫人冷笑：“你知道她的身份，还敢要了她的命？何况她给我生了两个大胖孙子，一模一样的大胖孙子！”
周大奶奶无语，老夫人不是魔怔了吧？现在还想着那迷人眼睛的富贵吗？
难道她不知道，既然老四的丑事事发了，这丑事迟早要传到李家老爷子耳朵里吗？
先前这事儿瞒得紧紧的倒是不怕李家老爷子，不怕李家。
可现在周家理亏被人家娘家人知道了，这李家能饶的了周家？
要知道，在周家还没靠上那位高官之前，周家还不一定是李家的对手呢！
“老夫人，那就不动，可眼下最重要的是要保住李氏，就算李氏真的保不住，最起码要保住她肚里的孩子！”周大奶奶深吸一口气，轻声道：“否则，周家真的要被人戳着脊梁骨骂了！”
“蠢笨妇人，你就只能想到这些？”周家老太太讥讽的扫了这个大儿媳妇一眼，眼里全是失望之色，然后眉目一厉，“老四的事情是我们周家最快的一飞冲天的机会，我绝对不会让任何人搅合了这件事！就算李家也不行！”
周大奶奶无语，老太太这样孤拐，她能说什么呢？
周老太太突然诡异的笑起来，看着周大奶奶问：“大儿媳妇，你可知道我为何在李家小舅太太来那日没有想法子打发她回去？”
“媳妇驽钝，还请娘告知。”周大奶奶立刻恭敬的说道。
其实说起来，自家这婆婆虽然心狠手辣了些，但这老太太真的是聪明，她这辈子是不能够和她比肩了，所以这也是老太太虽然将中馈全部交给了她，依然能弹压她的原因。
周老太太不屑的看了一眼周大奶奶，傲慢的一仰头，“我早就做了两手准备，若是真发生了什么不测，那李家小舅太太就是最好的替罪羊！哼哼……嫂子害姑子，这大戏真是出人意料，老婆子我还要去找李老爷子呢！让他陪我一个好好的儿媳妇儿和白胖的大孙子！”
听了周家老太太的话，周大奶奶吓得抖了几抖，瞬间觉得全身一冷，简直是冷到骨子眼里去了！
老太太怎么可以这么狠啊……
周家大奶奶看着老太太的眼神里都充满了恐惧之色，似乎老太太要算计的人是她一样。
周老太太看着大儿媳妇这吓傻了一般的模样，心里十分瞧不起，口里也就不饶人的骂道：“瞧你这点出息，这点子小手段算得了什么？若是以后咱们周家一飞冲天到了皇城脚下，你也就这点出息？”
周大奶奶心里一凛，一句皇城脚下刺激了她。
这个时候，无疑老太太的法子是最好的！
“我知道了娘，这件事该怎么做？”
见到大儿媳妇还算有救，周老夫人点点头，看着她神色也温和了起来，然后盘腿重新坐在炕上，淡淡的说道：“这件事，你不用操心，我会安排好的。”
这是对她不信任，周家大奶奶身子一僵。
但周老太太已经朝周大奶奶不耐烦的摆摆手，道“好了，你去忙吧，什么神色都不要露出来，好好招待着李家小舅太太。”
林福音自从周家大奶奶脸色灰败的离开了后，心里的弦就绷得紧紧的，她知道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周家只有两个选择了。
一个是将周四外室的事情抹平，这有可能是要杀人灭口了。
还有一个，还是杀人灭口，不过是杀了她们李家来的人，然后再杀了李家小姑，然后报官，说李夫人和小姑起冲突，失手将小姑子错手杀死，一尸两命。
然后凶手害怕，自己也自杀了……
后一个无比歹毒，就算有人怀疑，传言难听，只要周家做的滴水不漏，加上和青莲县的父母官搞好关系，八九不离十就能定了自杀者的罪。
在证据面前，再多的流言也有止住的一天，对周家长久是没有影响的。
但是，周家一定没想到自己已经写信给李家老爷子了，所以有了这个变数，就好说了。
林福音决定见机行动。
一旦发觉周家有杀人灭口的打算，她也就豁出去要让周家尝尝她的厉害。
当然现在她是不可能出得了周府了，但外面的人还是能混进来的。
比如刘勤找来的人。
又到了用晌午饭的时间点了，这回周家大奶奶亲自带着人传饭，还破天荒的将李家小姑请出来和李夫人一起吃饭。
林福音站在李夫人的身后，见到那流水的饭菜一样样的端上桌，李家小姑笑盈盈的坐在一边和李夫人说话，她的心就提起来了。
这不寻常，据她了解，李家小姑的饭菜都是周家大厨房特别准备的，周家老太太平时根本不让李家小姑和别人一起用饭，说是李家小姑爱静，人多怕惹得她心情不好。
可今天怎么就改了这个规矩呢？还一点征兆也没有。
林福音眼神冷冷的扫过桌上的饭菜，别不是桌上的饭菜有问题吧？可别又是一桌“鸿门宴”啊！
周大奶奶已经坐下来了，李夫人坐在首席，李家小姑坐在次席，而周大奶奶则是坐在末席。
她笑盈盈的拿起一个精致的白瓷酒壶，站起身来给李夫人斟酒，“小舅太太，今儿我陪你喝上几杯，算是给昨儿我不懂事的赔罪！”说完就满满的给李夫人斟了一杯酒。
李夫人虽然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伸手不打笑脸人，她只好言不对心的道：“严重了。”
周家大奶奶又看着李家小姑道：“四弟妹，你怀着身孕，这酒就不喝了，喝茶也不好，这是老太太特意从北戎商人那边花高价买回来的玫瑰香露子，你就陪着小舅太太喝一点，也算是替大嫂我赔罪了。”
这话说的李家小姑一脸疑惑，她还不知道自家婆家大嫂怎么得罪了娘家小嫂子呢。
所以脸上就讪讪的。
还有，她根本不喜欢喝那个玫瑰露子，在娘家的时候她就喝过了。
但这话也不合适在这个场合说啊。
她就很为难。
林福音就笑道：“看，四少奶奶不喜欢喝呢，那四少奶奶赏给我喝了罢？”
“这怎么……”周大奶奶脸色一变，就要阻止。
李家小姑却笑道：“这孩子喜欢那就赏给这孩子罢了，大嫂无碍的，我喝点水陪着两位嫂嫂就是了。”
李福音便欢天喜地的拿了那红色瓶子的玫瑰香露，快速拧开了木塞子，放在鼻尖一闻，接着脸色大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