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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振衣飞石(120)(1/1)

生随死殉 !谢茂将几个粮庄试点一一走遍, 真正回京时, 已经是太平五年秋天。

作为一个皇帝,在非战时,他离开了京城整整一年,彻底撂开了朝政。太后临朝代行朱批, 内阁与枢机处运转良好,除了西河之事, 京城拿不定主意奏至皇帝御前,其余诸事样样妥帖。

固然是因为谢茂挑选的阁臣、枢臣不爱闹幺蛾子, 也是因为太后能控制住大局。

像谢茂这样没有子嗣的皇帝, 有个聪明睿智的亲妈能帮着守住京城, 简直是史上罕见。

回京时, 百官郊迎。

为抚慰群臣, 谢茂是日于华池宫赐宴。

文武两班列在最前头的就是陈琦与衣尚予。衣尚予一向懒散,大小朝会经常告假不至, 但是像皇帝回京这样的大场面, 他是肯定要来的——再不来就太狂妄了。

他的到来让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皇帝和定襄侯在西北放了大招,先是定襄侯平调基层军官, 自己打破了由上至下的铁军序列, 随后皇帝准许西北军在陈地转军户, 赐田固土。短短一年时间, 西北军就从十万铁骑变成了扎根在故陈大地的七万军户。西北督军事行辕仅剩下三万人。

依着北地旧例, 就算西北督军事的裁撤, 这三万西北骑兵也不会被转籍军户。

按皇帝新规定的边军治军条例, 枢机处已经推举出新一任西北督军事人选——东夷公夏侯朗。

只等皇帝回京亲自下旨任命交付勘合,夏侯朗就会走马上任,去三江城把衣飞石换回来。

朝廷对衣飞石这样的功臣也不会亏待,赐爵封公是应有之义,问题是,回来了搁哪个衙门?朝臣商议是供奉在枢机处嘛,反正那都是武将,一帮子老头儿天天告假假装身体不行,正需要小衣督帅这么精力充沛的年轻人!

皇帝的安排却让所有人瞠目结舌。

皇帝的意思是,枢机处已经有镇国公这样的军神坐镇了,父子俩同坐一个衙门也不大好共事。这样吧,朕觉得可以让定襄侯到内阁参赞参赞,学习学习。

——让武将进内阁?

所有人都觉得很荒唐,又没有人敢和皇帝拍桌子。

是皇帝独自一人和衣飞石谈妥条件,兵不血刃收缴了衣家兵权。

如果入内阁就是皇帝给衣家的补偿,想想如今处于半退隐状态的镇国公,再想想衣家在文帝朝、衣飞石在本朝对天下的贡献,也没人觉得皇帝做的事太离谱。内阁里几位老狐狸互相攀扯着且不能一手遮天,衣飞石他一个武将小字辈儿,进了内阁也是递补末席,难道还能翻了天去?

朝臣觉得可行,长公主府似乎也很满意,西北更是配合度极高。

这前两年还风雨飘摇的天下,眨眼间就变得海晏河清、歌舞升平,谁心里能不舒坦?

华池宫中,文武群臣济济一堂,那欢喜蓬勃的气象,看着就和去年、前年都不相同。

没了陈朝之患,衣家兵甲归田,皇帝看似暴戾其实明睿洞见,枢阁之臣自珍羽毛互相制衡,整个朝廷的气氛都很和顺,内无掣肘,外无敌患。

——除了皇帝没有立后,没有皇嗣,略显遗憾之外。一切都非常完美。

这是一个欣欣向荣的时代。

候宴的朝臣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话,同窗、同年围在座师身边,同党、同乡聚拢说点小话,只要不是官位差得太多,隔着几排桌子去给难得一见的上官拍个马屁混个脸熟,也不会被鄙视。上下皆是欢声笑语,谁都没想着在这种场合找政敌的不自在。

——皇帝回太极殿安置去了,洗洗涮涮说不得还要眯一会,养养神,哪儿会那么快来开宴?

太极殿内,谢茂已经洗漱完毕,换好了崭新的御常服。

朱雨轻柔熟练地替他梳头戴冠,在谢茂脚边还跪着一个小东西,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奴婢想圣人,圣人下回巡幸也带奴婢去可好?”

这在谢茂跟前哭哭啼啼的小东西,就是被谢茂破格提到身边服侍的郁小太监。

这回太极殿里有名有姓有头有脸的宫婢、宫监,都跟着去了西北,只有郁从华因年纪小,被皇帝点名留在了京城,给他指了个认字的师傅,叫他好好学习上进。

一去就是一整年,营养良好的郁从华猛地窜了一截个子,头发也不那么枯黄了,一张脸越发显得艳丽好看。就是哭起来还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实在让人倒胃口。

“待会让朱雨哥哥看看你的功课。若是认全了一千个字,下回就带你去。”

谢茂顺手丢了一个手帕子给他,嫌弃地挥手:“快把鼻涕擤了,恶心不恶心?”又吩咐赵从贵,“叫个大夫给他看看,怎么老流鼻涕?怕不是有病?”

郁从华立刻紧张地捂住鼻子,否认道:“奴婢没有病,奴婢干干净净的。”

这满脸惊恐只害怕被丢弃的小动物的表情,让谢茂哭笑不得:“有病治病,不赶你出去。”

郁从华才红着眼睛擤鼻涕,被赵从贵赶忙带了下去。

银雷进来禀报:“禀圣人,太后娘娘驾到。”

谢茂略惊讶,细想也不奇怪。

太后平日里表现得很矜持,其实哪个母亲不依恋孩子?皇帝出门就是一整年,除了书信,母子二人一面未见。

谢茂也不是失礼之人,盥洗穿戴之后,肯定要去给太后磕头。

只是这一点儿时间,太后也等不及了。她不惜纡尊降贵,亲自来太极殿看望儿子。

朱雨连忙指挥两个宫婢上前,服侍皇帝把外袍穿戴整齐,小心翼翼地上了明珠顶冠。才把衣冠收拾好,太后已经进门了。

她才进来谢茂就感觉到了气氛的不同。

一年未见,太后非但不见操劳苍老,反而越发神采奕奕,连笑容都灿烂了许多。

往日服侍在太后身边的都是大宫女林秀品,今日随在太后身边则是两个穿着官服,戴着顶冠的女臣,行止肃穆恭顺,疏然林下之风,绝无一丝柔软内媚之色。

有这两个女臣服侍在侧,上下气候俨然,与后宫妇人往来的靡靡之风截然不同。

谢茂不免多看了一眼,发现这两个女官一个很陌生,另一个他还真的认识,是前西城兵马司钱彬的女儿,钱八娘。就是那个被他起了个小名叫“钱多多”的女孩儿。和钱元宝长得简直一模一样。

太后是真的挺喜欢杨皇后。谢茂脑子再次浮起这个念头。

和杨皇后关系好的嫔妾,太后愿意照顾。钱多多是杨皇后家表亲侄女儿,太后也愿意亲近。

“儿臣拜见阿娘。”

谢茂上前施礼。许久未见,为了表示对母亲的恭敬与思念,他行了大礼,结结实实地磕头。

太后忙上前把他扶了起来,攥着不放手,一双美目盯着久不见面的儿子看个不停,“瘦了,我儿瘦了。”说着又捏捏儿子的胳膊,发现是紧实的肌肉,太后才松了口气,“是结实了。”

谢茂真不习惯被人这么捏,然而这是亲妈,捏了也得赔笑:“儿臣好着呢。”

母子二人在殿内落座,宫人送来热茶点心,谢茂还在跟母亲说好话:“阿娘辛苦了,儿臣一去就是一整年,朝中宫中全赖阿娘操持,儿臣不孝。”他本来就不想让太后为了朝政费心劳力,这回为了安稳西北和粮庄一事走了这么久,事情全砸在太后头上,他岂能不内疚?

太后却不觉得有多费心。

皇帝离开之前,新内阁已经搭建成型,彼此制衡,又对皇帝归心,她理事时,谁都没敢给她设套儿,故意坑她一介妇人。朝事皆是内阁票拟,她看着斟酌一二,觉得好就朱笔勾一勾。

就是不像从前那么悠闲,总得卡着时间上朝看本子而已。

她是个聪明女人,服侍两任帝王,当然知道皇权在握有多烫手。皇帝才说辛苦了,她就失笑道:“那可不是辛苦?阿娘自掌宫以后就没起过这么早。可盼着我儿回来了,快快把诸事都接了过去,阿娘就躲个懒,顶好日日睡到日上三竿。”

“还得劳烦阿娘一日,将诸事交代儿臣。”谢茂不会假惺惺地客气,客气就会多生事端。

太后笑道:“我在宫中出入不便,照着龙幼株的例,特进了两个女臣。有什么事,都叫她们说给你听,那文华殿我是不想再去了——几个老臣天天打嘴仗,个个都要阿娘评理,阿娘听着谁都有理,正经是头疼。”

钱八娘与那个陌生女臣就向谢茂正式拜礼,那女臣自称黎簪云,是内阁大臣黎洵之女。

谢茂心念一动,却没有多说什么,只说宫宴之后再召见二人。

“有一件事,我得先给皇帝交代一二,心中有数。”

太后来得这么匆忙,八成是思念儿子,另有两成就是为了这件事。

“阿娘训示。”谢茂肃容捧茶。

“说来呀,也是海贸惹的祸。”

太后接茶啜了一口,表情还有几分哭笑不得,“自从我儿逼着六王出海之后,又弄了个海事司,京中皇室贵戚做海贸生意就已成了风气。”

这事儿谢茂当然知道。他本就是故意引着京中贵戚宗亲去做海贸生意。

在谢朝,大贵族与官员做生意都被指责为“与民争利”,再是遵纪守法照章纳税,再是朝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被政敌抓着弹劾一本也挺恶心。

如果不是穷得日子过不下去,皇亲国戚搞点生意都要借着门人的身份遮掩,顶多做一做某豪商背后的保|护|伞。

生意做不得了,很多宗亲国戚积蓄财富的方式,就是囤钱、囤粮、囤地。

铜钱堆在库里有进无出,说是要留待子孙。全国就那么多矿产,一年能铸得出多少钱?铸多少钱被囤多少钱,市上流通的法币越来越少,不少地方还出现了以物易物的市货方式。

谢茂开皇族出海贸易的口子,不仅仅是想抽海事税填补国库亏空,也是想让这帮子不见天日的银钱在市场上重新流通起来。

反正有底气出海的大商贾也不多,皇亲国戚拉着货出去挣蛮夷的钱不好?

黎王(皇帝)都这么干了,谁还敢说这是“与民争利”?

“你也想做海贸生意,我也想做海贸生意,这生意又岂是好做的?想出海,得要船吧?得要船夫吧?得熟悉海路的人吧?咱们整个大谢朝,也就两个官管的船坞能造出海的大船,听底下人说,这买船的订单都排到十二年后了,还有人在排队。”太后说。

谢茂笑道:“莫不是有人来求了阿娘,要多开几个船坞?朕看完全可以嘛。”

谢朝造船的工艺继承自前朝,水平非常高,若不是连年打仗无力出海,谢朝本该有一支庞大的船队。前两世谢茂耗费了大半生的精力收拾陈朝,接下来就是与民休息,什么大工程都不敢搞,到死也没能看到谢朝的官船重新出海,这辈子嘛,他觉得完全可以有。

太后摇摇头,道:“课西河籍商贾三倍税负的圣旨下了,西河籍的商贾都在找退路。”

“他们手里有船。”谢茂秒懂,“有人明抢了?”

“人人都想要,人人都想抢,这稀罕的香饽饽倒是安全了。”太后道。

西河籍商贾在京中找门路,宗室贵戚的门槛都快被踩塌了。不过,京中的宗亲国戚都很老实。

为什么?因为刚登基不久的皇帝是个妄人呐!当皇子的时候,谢茂那真是和谁都好,登基之后就变得喜怒无常,一连杀了一堆宗室,收拾了几批朝臣,谁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就翻脸。

现在京城里还好好儿的皇亲国戚,全都老实得很,轻易不敢惹事。

——文帝朝时,犯了事有八议护着,太平帝不一样啊,你咋知道他看你顺不顺眼?看你顺眼还好,若是看你不顺眼,惹了事就等着死吧。这位杀人都不需要堂审证据的!

所以,哪怕西河籍的商贾是没了护持的肥肉,京中的贵戚还是很规矩。当然不是对西河商贾规矩,而是抢着西河商贾的豪门太多,为了不伤和气不惹事,不引起皇帝注意,大家都只能按着规矩来。

“前些日子就为了西河马家的一支船队,你义王叔家的长维,跟市上放了五十万银债,已经口头定好了,准备连船带人买下来。掉头这马家就把船队卖给了相王府的济小子。”太后叹了口气,“本也不是大事,自家兄弟,卖谁不是卖?就是两家合股一起做生意,也是好事。”

谢茂也是无语了,他好好一个皇帝,还得管亲王家的经济纠纷?——人治的社会,大家都会寻找地位最高、拥有最大权力的人“评理”,他这还算好的,前朝还有皇帝被拉着评理要仲裁臣下家务事的。

“阿娘说和了?”谢茂不信太后没有处理这种破事的能力。

“我叫人把船队另卖了,得钱分给义王府与相王府。那一货两卖的马家商人,斩立决。”太后说得轻描淡写,这处置却充分展示了皇权的霸道。

她并不想了解这件事里作为弱势的商人有多少苦衷,既然干出了一货两卖的勾当,让谢朝最顶级的两个王府差点干起来,甭管什么道理,杀了再说。

谢茂点点头,道:“还有事端未平?”

“谢长维与谢济拿了赔偿的银子,都没吭声。不服气的是谢莹!”

谢莹是谢济的亲爹,相王的亲儿子,如今的相王府世子。

太后想起都觉得头疼,“他半路拦下谢长维的车驾,要和谢长维理论。争执之下,被谢长维的护卫打瞎了一只眼睛。这可塌了天了,捂着眼睛直冲宫门,要我给他评理——”

“这是何时发生的事?”谢茂本就厌恶谢莹,听说他还敢来为难太后,顿时沉了脸。

“半个月前。”

太后解释道,“义老王爷闻讯进宫,把谢莹架了出去,现在还关在宗正府大牢里。”

谢茂闻言不禁乐了。

这义老王爷也是真有趣。

打瞎了谢莹眼睛的谢长维,那是义老王爷的亲儿子。

换了个要脸要名声的,怎么也得绑子进殿,在太后跟前做个谢罪的样子,叫太后和稀泥把事情敷衍过去——本来也是谢莹不占理,太后难道还能叫谢长维赔谢莹一只眼睛吗?

他就不呀!

因为谢长维的亲爹是宗正,所以他有理都得亏三分?这是什么道理?义老王爷不认!

既然问心无愧,义老王爷就不肯避嫌,直接把闯宫的谢莹抓进宗正府大牢关起来了。

今日赐宴,义老王爷会来,相王也会来。

太后急急忙忙地来跟皇帝事前关照,显然也是怕皇帝怪罪义老王爷蛮横。

太后这颗心偏向何处,不言而喻——当日孝帝山陵崩,第一个出面扶立谢茂的宗室王爷,就是义老王爷。

“儿臣明白了,也不是什么大事,阿娘宽心。”

谢茂与太后一同起驾去了华池宫。

候宴群臣三三俩俩聚在一处,见皇帝进殿,全都站了起来,竖起耳朵听礼乐奏响。

——在这种大场合,行礼是要听指挥的。否则你磕一个我磕一个,乱糟糟一片,成何体统?

礼乐即是指挥。

此时礼乐未响,所有人都老老实实地束手站起,离得太远的,还得悄悄挪回自己的席位。

谢茂扶着太后进殿,除了多看了位在文武两班之首的陈琦与衣尚予一眼,目标很准确地走进了宗室王爷这一席里。义老王爷辈分最高,有拥立之功,且是宗正,理所当然是谢茂最关心的一位。

他步行进入殿内,没有直接上座受朝,笑容满面地走到义老王爷跟前。

太后说谢长维与谢莹干了起来,今日赐宴,相王却亲热地坐在义老王爷身边,二人虽是同辈,相王比义老王爷年轻不少,手脚灵便,忙把义老王爷扶了起来。

二位正要施礼,谢茂已扶住了义老王爷:“王叔免礼。”也对相王笑了笑,道了免礼。

两位王爷还是躬身拱手,对太后、皇帝问候。

义老王爷闭口不谈任何朝事,只关心皇帝的身体:“陛下清减了。”

“王叔瞧着倒是气色红润,身子骨康健硬朗。”谢茂哈哈一笑,随便找了个借口就放赏,“必然是儿孙孝顺得好。赵从贵,记清楚了,王叔府上儿孙有一个算一个,通通有赏。”

皇帝的态度简直简单粗暴。

才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找个莫名其妙的理由赏赐义王爷的子孙,这不就是给义老王爷撑腰吗?

相王笑容有点僵。

谢茂又夸相王:“王叔养的好儿孙,浩儿此行立功无数,六兄才说要给浩儿请功。”谢浩是相王长孙,谢莹长子,“朕瞧着也是好,不如王叔写个折子,给浩儿请封相王世孙吧?”

宗室贵族但凡承爵都需要奏报给朝廷批准,爵位是朝廷所赏赐,并非私有,一个爵位想要传承给子孙,就得请皇帝开恩,问,我这个爵位能不能给我儿子某某。若皇帝觉得承爵者不足以匹配这份恩宠,请封折子被打回去是很有可能的事。

请封世子的折子很多,位置早一点定下来,府里会更安定。册封世孙就是个很奇葩的操作了。

一般而言,爵位是传子不传孙,因为承袭一次就会减等一次,隔代传爵直接掉两等。如果长子体弱,或是直接夭折了,大多数贵族的选择都是另外册立世子,把爵位给嫡次子。除非没有嫡子了,才会把爵位传给孙子,请封世孙。

相王世子活得好好的,身体健康,能跑能跳,也已经请封过了,干嘛还要立世孙?

——不就是皇帝讨厌相王世子谢莹,但是很喜欢相王王孙谢浩吗?相王活着还好,一旦相王不在了,相王府妥妥就是谢浩当家,谢莹直接被“供”起来的节奏啊!

相王心情复杂极了,他也知道儿子脑子拎不清,可是皇帝这操作也太……

他正要谢恩,群臣突然哗然。

谢茂与太后也都闻声回望,只见思齐大长公主全副簪佩礼衣,气势汹汹地走了进来,上前就是一跪:“皇帝!陛下!妾之爱孙随陛下去西北,回来只剩一抔骨灰,若妾孙儿死于敌手也罢了,分明是被定襄侯亲兵生生捶死——”

她眼泪流出,大哭道,“他定襄侯妾惹不起,连他的亲兵也能肆意杀害公主血裔么?”

“皇父!皇兄!你们睁眼看看呐!”

“这天下,还是谢家的天下吗?没有公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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