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噹。
小铁门上有闩，顾烨用手指将它给拨开。
大概是生锈的原因，拨的时候，声音吱呀吱呀的，异常尖锐。
铁门彻底被打开的那一瞬间，一股污泥的臭味扑鼻而来。
手电筒的光柱上下照了照。
果不其然，这前面的地势虽然和刚才那里一样，但是小沟里留下的，可是泥，软趴趴的臭泥。
“要过去吗？”赵宁问顾烨。
“当然。”
男人说完后毫不犹豫的抬脚就跨了过去。
左手，依然紧紧的牵着她。
两个人又矮着身子走了一阵，终于在看到一个白色的水管后停了下来。
顾烨转过头和赵宁对视一眼，昏暗的光线中，两人的眸光闪闪。
嘭。
一只强劲有力的手臂撑开了头顶上方的一块木板。
大约有半米宽的出口，外面的阳光从那里照了进来。
顾烨往旁边退了一步，示意赵宁先上去。
要说身手，赵宁绝对不差，那出口也就是她直起身子后，能探出大半个头的样子。
她将两只手先撑了出去，摸着旁边那手感，应该是种植上的草坪，因为中间的距离隔的太开。
接着，赵宁将全身的力量都聚集在一双手上，猛地撑起。
身子已经一半探到了外面。
她眯着眼睛看看四周，突然面对这外面的光亮，居然有点不适应，顺带，又看看周围的样貌。
外面的这个场景，她一点都不陌生，正是那天护士带着袁森来过的活动广场。
原本蒙着一层薄雾的心，似乎突然像亮了一道光，不会？
还未来得及再做细思，下身就感觉到一股力量将她推了出来，温热的手掌，撑着她的大腿。
赵宁连滚带爬的出了那个洞。
“啧，下手真狠。”她看着洞口嘀咕。
嘭。
接着一个人影也从里面翻了出来，正是刚才推她一把力的顾烨。
赵宁躬着腿坐在草坪上，她眯着眼仰视那站着的人。
他穿着透明的雨衣，脸上带着口罩，长身玉立。
赵宁边脱自己身上的雨衣，一边吐槽他：“你刚才下手也太快了。”
顾烨也在脱着雨衣，头也不抬的答：“你动作太磨蹭了，照你这样，黄金时间都要被浪费了。”男人略显嫌弃的看了她一眼。
赵宁撇撇嘴，心道：毛毛燥燥的男人一点都不沉稳，不好不好……
这话她也就心里嘀咕嘀咕，若是嘴上说出来，怕是又要遭顾烨鄙视了。
她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土，再仔细的看看四周。
大概因为警方已经封锁了整个医院的关系，现在这个广场，根本是连个人影都看不到，安安静静的，一点都不像早晨的样子。
赵宁又低头看看刚才自己爬出来的那个井盖，现在朝下面看，真的是黑瞎了。
阵阵怪味还从里面散发出来。
她捂着鼻子走到顾烨旁边，用手捅捅他的胳膊。
“喂，你说会是他吗？”
“百分之三十。”男人淡淡道。
赵宁若有所思的托着下巴看地下。
刚才他们推开的那个盖子，其实上面也有一块种植上去的草坪，平整放好的话，是丝毫看不出来有什么异样的。
怪不得，若是太显目的话，怕是清洁工早就发现了吧，也就轮不到她这个误打误撞了。
“看来是有预谋的，而且被害人是年龄不等的女性，你发现了吗？最重要的事，有几个是医院的护士。凶手选择将她们杀死后，再放到地下，为了什么？”赵宁问。
破案就是这样，首先你得提出问题，哪怕觉得各种不可思议的问题，凶手为什么要放到下水道，而不是某个更安全隐蔽的地方？他为什么要杀的护士，而不是其他人？
问这话的时候，顾烨正拿着一张纸巾在擦着额头，估计是刚才碰到了下面不干净的东西，眉头都皱成了一团。
他将纸捏成团，边朝医院病房走，边回答赵宁的问题，声音不大，却空旷了整个走廊，就像一个大房间里的钢琴独奏，孤而不傲，清而不激。
“你说的几点，只证明了四件事，一、凶手也是这个医院的；二、这个凶手明显属于仇杀；三、放到地下，或者是某种特别爱好？比如，认为这样尸体可以保鲜，像过冬的蔬菜一样；四、这里是精神病院，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是凶手。”
走廊上空荡荡的，右手边的白色木门通通紧闭，上面黑色的小木牌异常显眼，赵宁慢慢回味着顾烨这句话。
他说，每个人都会是凶手，其实，如果按照私人恩怨来说，藏尸到下水道，也是很正常的反应，可……事情会那么简单吗？
————
顾烨再次来到院长办公室，赵宁感觉，他就像个大爷一样的，特嚣张的坐在那办公桌前的椅子上，偏偏坐姿又是极其绅士得体的那种。
而她，就是这大爷身后的跟班，负责说话的那种。
“罗院长，还是希望你能很好的配合我们警方调查，尸体一共是五具，三具是你们医院的护士，两具是你们医院的病人，我们现在需要整个医院所有人的病历资料，还有你们医务人员的，藏尸罪，包庇罪……蓄意杀人罪……这些可都不轻。”赵端着胳膊问那满目油光的院长。
其实，从一开始和他通知这件事情开始，他就明显的抗拒，这种心情可以说理解，毕竟谁想无缘无故，自己的地盘被警察搜一遍了，如果找出什么不得了的东西，那就是大麻烦。
罗院长此刻的眼神依旧带着畏惧，他不敢看赵宁，也不敢看自己对面这个男人的眼光。
“资料的事情，绝对可以，但我真的不知道我们院里还有这事，确实是我最近出差，医院里的安保也确实要好好整顿，只是……警官，你们能不能把封锁撤了，我们这本来就是精神病院呢，再这样一闹，恐怕没病的都病了。”
似乎领导都有这一套，但凡出了点事，都会推卸说是手下哪个职员的错，不知情。
赵宁心觉好笑，我们只是按照流程来跟你弄个资料，你搞得跟向领导汇报情况一样干什么？
我们又不是给你发工资的人……
赵宁：“那麻烦资料尽快，至于撤封，我们也会尽快，找到凶手就撤，放心，这和你配合我们工作的速度是一样的。”
刑事案件中，36小时是黄金时间，他们本来就已经错过了最佳时间，现在真的是一刻都不想耽搁。
况且这个医院，她也是一刻都不想待。
————
借用医院的小会议室，重案组的八人临时开了个会，噢，除却现在正在检查尸体的徐家，以及他的徒弟陈甜，其他人算是全都到齐了。
笔记本电脑放在会议桌上，只到顾烨大腿处的会议桌，想看个资料，都得躬下身子。
他弯着腰，两条腿修长笔直，一只手撑在桌上，一只手握着鼠标，眼睛看着屏幕。
“一、凶手在作案过程中，完全是报复心理，从徐法医给我们传过来的照片可以看出，凶手采用的是用布锻类的物品勒死女死者，这说明了，他杀的，都是和他有过节的人，冲动，易怒，这是他的特点。
二、关于死者身上的衣服，从我以前处理过的案件，可以总结出，这类有特定的给受害者穿上什么衣服，或者弄成什么造型的凶手，通常，这样习惯不是来自他的童年生活就是后天的社会环境。
三、凶手是这个医院里的人，而且极有可能是某位精神病患者。
四、我们要找的应该是，身高175左右，身材适中或偏瘦，不爱交际，自尊心较强，并且喜爱全体自由活动时，待在广场水池边的人。”
底下在座的众人纷纷不解，最后那一个结论是为什么？
身高，身材，活动范围，这些又是从何考据？
大概，除了顾烨，也就赵宁是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了吧，她因为之前听顾烨分析过，倒没觉得迷迷糊糊，只是那个身高，如何估测出来的，也是不太理解。
当即，有人就问：“顾教授，你说身高这一论，怎么算出来的？”
其余的人也点头表示很不解，再是满脸期待的看着他。
顾烨听到这疑问，突然抬起了头，依旧两只手撑着桌子，他笑笑：“我的身高1米8多，赵宁1米7，我们一起走那个下水道时，我感觉到身高受限很多，大概二十厘米有多，然后是赵宁，我相信她一直低着头，也有这种感觉。考虑到下水道本身深度1米五左右，凶手为了运送尸体，本身就有体力消耗，所以，他如果超过1米八，则会像我一样，前进都很困难，何况带个尸体，如果像赵宁一样，则所受局限比较小，也很方便。
另一点，自然就是女死者的身高问题，我估量过，她们身高平均1米60左右的样子，凶手肯定要比她们高，才好下手。”
比话一出，众人先是一片沉寂，随后也不知道是谁先带头鼓掌，慢慢的，最后才是绵延不绝耳的雷鸣。
底下坐着的赵宁，偷偷打量了几眼顾烨的眼色，她刚才注意到，他在说两去那个下水道的时候，眉眼有稍稍一弯，眼底暖色如潮，尽管只维持了两秒左右。
再细想他的分析，全是重点啊，身高论一出，似乎适合那洞口的身材也是呼之欲出，再说杀害女性，出于报复，不就是为了自尊心吗？
果然是妙！
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是优秀的人，认真工作，认真生活。
赵宁忽然想着用左手摸摸右手，嗯，好像还是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