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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2章 劫可度,断情殇(1/1)

碧荷宫的偏殿内,灯光幽幽,值夜的宫女们在外室里窃窃私语,仍在谈论着血月显现的情形。

内室,一张雕花檀木小床,淡金锦帐被吉祥如意的金钩高高挂着,大红的吉祥如意穗低垂,在月白的光氲里,丝线幽幽闪光。

锦璃和衣蜷缩在小床的床沿,轻揽着南宫谨在怀中,闭目养神。

却忍不住猜测,御蓝斯此刻在和康邕商谈什么该。

她似乎,从没有见过他与其他国君客气寒暄的样子。

在他眼中,那些皇子国君的人物,也似都低矮一等……

西山猎场,康邕曾想杀她。

御蓝斯却拿了她备好的奏折,一番强词驳斥,让趾高气扬的康邕哑口无言蹂。

尽管,最后,康邕是因南宫恪的几句话,而饶她一命。

每每想起,她还是忍不住一笑。

曾经的惊险,此刻想来,竟也意外的清甜如蜜。

感觉到心口隐隐一动,她忍不住失笑。那人一定是感觉到他的思念,才如此回应。

她伸手按在手臂上,隔着衣袍,摸到他重新为她戴回的连心手镯,唇角漾出醉甜的弧度。

紧挨着小床的,便是摇篮,苏无殇睡容酣甜,那眉眼,像极了父亲,白胖的小手儿却还揪着娘亲垂散在床沿的发丝,不肯放手。

“娘亲,和康恒和离吧,我们去莫黎城,好不好?”

去莫黎城,锦璃做梦都想。

可,御蓝斯还差一步……只差一步就可以顺利登基。

静思良久,她绝然不予儿子回应。

南宫谨继续央求,“我们和弟弟,和御蓝斯,组成一个家,他可以不当血族王,我们一家和和美美的。”

锦璃无奈,隔着被子,轻拍他的脊背,“御蓝斯最大的愿望,便是当血族之皇。”

“那个皇位可以留给我爹,爹要天下,他要你,这样很公平。”

锦璃这才听出,这小子话中有话,胳膊肘竟是往里拐的,真真一点都不傻!

“……谨儿,你想爹了?”

“想。”

“他……还好吗?”

“他安然无恙。只是感觉到我的恐惧,得知你被攻击,今晚格外烦躁。”

锦璃疼惜地把他揽在怀中,“如果不是因为我,他不会犯错的。”

“娘亲,他是因爱犯了错,现在也得了惩罚,我们一起原谅他,不要再恨他,好不好?”

锦璃哭笑不得,“我没有恨他。他教会我一切,提醒我不要犯错,我还是会尊他,敬他,但……那不是男女之爱,也难再成夫妻。”

“唉……”小家伙在她香软的怀里,超脱年龄地长长长长地一叹。

锦璃也叹了一声。

南宫恪,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琴棋书画,无一不精。

记忆中,初见他时,她方才三岁。

她问他,“你都会些什么?”

他却莞尔问她,“你想学什么?”

她故意刁难,“我想学坏。”

“那……我就教你烧杀抢掠。”

她当然不会学那些,他的回答却让她觉得,他是个有趣、且不像长辈那般乏味的人。

“若我若想学好呢?”

“那……我就教你知书识礼,琴棋书画。”

“我若什么都不想学呢!”

“我们就聊聊天好了。”

“你为何要对我这般好?是因为我父王是宁安王?”

“我对你好,是因为……喜欢你,爱你。”

扮成老人,对一个小女孩告白,当时的他,一定挫败又心酸。

想起那一幕,锦璃笑了笑,泪却夺眶而出。

原来,不是不爱了,而是,有心无力。

她心里,只能搁下御蓝斯。

南宫恪,医术精湛,武功高强,夜观星象,可断世事,识人五官,可判生死轮回。

清泉石流,落日烟霞,沙鸥翔集,锦鳞游泳,在他灵动的指尖,皆可绘之声,感其形,入其神,袅之韵,谱成惊艳的曲调。

如此天下无双的男子,她配不上他,也不想再与他纠缠不清。

她相信,会有比自己更好更美的女子,与之匹配。

也或许,正是因为他如此完美,她才容不得他有半点瑕疵!

偏偏,那小小瑕疵,都如此致命!

毁掉她对过去的回忆,隐瞒儿子的踪迹,暗害御蓝斯,只这三条,在她心底便是死刑。

可他到底是儿子的父亲。

她不能因为不想与他再有纠缠,而断了儿子应该享有的父爱。

“谨儿,你先睡,我要一个人静一静。”

“好吧。”南宫谨也想一个人安静一会儿,于是松开了娘亲。

锦璃轻轻起身,从无殇的小手里,慢慢地把发丝抽出,轻轻迈着步子走出去。

南宫谨烦躁地翻了个身,就看到,苏无殇躺在小摇篮内,也睁开眼睛,默契地转头瞧着自己。

“胆小鬼,今晚被吓坏了吧?”

“呀?”他苏无殇天下无敌,才没有被吓到!

“以后,我们也会像康文那样争抢皇位,杀兄弟,杀父亲,谁也不放在眼里。”

“呀!”他苏无殇天生乐得自在逍遥,才不稀罕什么皇位,“呀呀……”你要稀罕,自己拿去。

南宫谨挑眉笑睨着他,很坏心地说道,“我若喜欢上你喜欢你的女子,你也肯给吗?”

“……”

以上,是小娃娃苏无殇的心声。

他祈祷,他和哥哥永远不要遇到这样的境况。

南宫谨见他开始啃襁褓的边沿,伸手便帮他把襁褓整理好,“丑女才喜欢你这样的邋遢鬼,而我,喜欢美女。”

“……”苏无殇小嘴儿撇下去。

“做什么?要哭给我看么?胆小鬼,邋遢鬼,再加爱哭鬼!恐怕丑女也不喜欢你!”

“哇……”苏无殇哭了,大哭不止。

这爱哭鬼,他是当定了!

锦璃忙返回来,乳母和宫女也都忙跟进来……

南宫谨在小床上睡得人仰马翻,被子也踢开。

锦璃嗔怒一叹,这小子,分明是闯了祸装睡。

她还是随手帮他掖好被角,忙晃动摇篮,又摸无殇的尿布。

“无殇,怎么哭了?嗯?做噩梦了?”

小家伙抽抽噎噎,指责地看向哥哥。

锦璃哭笑不得,这小子,一点都不像个婴儿。

乳母忙道,“公主,无殇少主一定是被康文皇子吓坏了。小小的娃儿,被掐住脖子,怎么受得了?奴婢先抱无殇少主喂奶,公主也先歇息吧。”

南宫谨却佯装困倦地打着哈欠说,“哎呀,刚睡着,怎么又哭?这胆小鬼,最经不起吓。”

“睡你的!”锦璃斜瞪他一眼,把小娃儿交给乳母。

乳母又喂又哄。

小家户闷着满腹怒火,吃饱喝足,才倦倦睡着。

锦璃离开孩子们的房间,天已经暗蓝,东方透白。

她在院子里静站良久,仰望那一轮血月,心情陡然沉重。

太后看母妃的眼神,康恒深不可测的沉郁,血族里潜藏地重重危机……

隐约,她感觉到一张网正压下来。

那网,如康恒用来袭击南宫谨的那银丝网一般,细丝如发,杀气锐利,被笼在网下,不是被困牢,而是会……粉身碎骨!

眼前,忽然有黑影落下,她惊得向后踉跄。

殿内,南宫谨嗅到吸血鬼的陈腐血腥之气,警惕地忙坐起身来。

他担心地看了眼摇篮内的弟弟,忙从枕头下抽剑,冲到窗前去,静观院子里的动静。

那一身黑袍的高大身躯,气势幽冷,有莹白的发丝流泻而出,宽大的袍袖仿佛蝙蝠之翼,因手握着鹿首拐杖,那黑色的翼始终张开……看上去愈加惊悚慑人。

南宫谨认出那人,这才悄然收剑。

院子里,锦璃也认出来人,按住心口呼出一口气,惊魂不定地斥责,“伏瀛国师,你吓到我了!”

伏瀛跪下,“老臣唐突,还请念伊公主恕罪!”

“你是来找阿溟么?他今晚不在这里。”

“老臣是瞒着太子殿下前来的,老臣想劝说公主殿下忘记太子殿下。”

锦璃忙上前搀住他的手肘,“国师快请起!我与他和离,便是不想拖累他,国师不必亲自来跑一趟。为了阿溟能顺利登基,我不会和康恒和离的。”

“这……还不够。”

锦璃清楚地知道,眼前人,天赋神力,一颗魔球,可洞察前世今生,预示未来吉凶。

“国师,您是不是占卜到什么……不祥之兆?”

“正是!”

“国师能说给我听么?”

“血族太皇与两位守护血族的护法,都将破墓穴而重生。殿下不但不会顺利登基,他与公主殿下,还有两个孩子,以及恪皇子,都会被血族臣民拿来祭这血月。就连血族王陛下,也将会被狂怒的臣民撕碎。”

锦璃不敢想象那情景,她两条腿无力支撑,恐惧地瘫下去。

南宫谨穿着雪白的小睡袍冲出来,拿剑指着伏瀛。

“老怪物,你不要危言耸听吓我娘亲,滚!”

伏瀛无奈,他俯视着南宫谨的眼神,却是宠怜疼惜的。“谨少主,老臣说的都是实话。”

“那一世我爹将你囚禁地牢,是对你客气了,再不滚,我现在就杀你!”

“那一世,恪皇子不肯听老臣的占卜,最终才得了教训,不是么?他最后,自食恶

果,妻离子散,甚至无颜再面对你们。”

“你胡说什么?我爹怎可能无颜面对我们?他只是被囚禁起来了。”

“他曾经,爱上一个叫做佟诗灵的血族女子……”

伏瀛说着,从袖中取出魔球。

他鹿首拐杖震地一戳,魔球在他大掌上光华幽幽,出现南宫恪与佟诗灵的初遇……

镜水阁,有天下恋人都希冀的观望的情*人井。

那里曾是御之煌的封地,锦璃曾随御蓝斯经过那里。

她也听御蓝斯亲口说过,相爱的人一起映照井里,会迸射出七彩光华。

南宫恪和佟诗灵飞过那井,便是如此,有七彩的虹光出现。

他们一起杀戮,欢爱疯狂,争吵,热恋,真实淋漓地展现眼前。

南宫谨惊得小脸儿苍白,愤怒地急促喘息着,恨不能当即把魔球毁掉。

魔球却生怕他不相信似地,把那些过往真实地全部的呈现他眼前,逼迫他接纳事实。

锦璃却忍不住,为那一世对情感愚钝的自己,而自嘲摇头。

难怪,南宫恪自始至终,都期望她与康恒在一起。

只因,他害怕,她会忆起他卑鄙的过往。

魔球里,还有一幕没有出现,她却清楚地忆起。

那一晚,她临产——南宫谨即将诞生,她对这小生命满怀希冀。

孙嬷嬷送了信来,“皇后娘娘,一个黑衣吸血鬼送来的,说要您亲启。恐怕是皇上从血族北疆送来的亲笔信。”

她打开信,里面是一副一副栩栩如生的画——她深深爱着的夫君,与一个绝美的吸血鬼女子欢爱的画面……

在富丽的寝殿,在中军大帐,在断壁颓垣的旷野,在林木密匝的丛林……甚至在热闹的轻功宴,他们就那样当众拥吻,毫不避讳。

信的落款是佟诗灵,除了画,她只留下一句话。

“嫔妾服侍陛下已久,已有两月身孕,望皇后娘娘宽容,给我儿应得的名分,若娘娘不答应,休怪嫔妾无礼。”

那一晚,她难产。

南宫恪从血族北疆感觉到孩子不祥的牵引,挥展羽翼,匆促赶回。

她生了六个时辰,倔强的小恶魔不肯出生——这聪慧的孩子憎恶父亲对母亲的背叛。

她手上的画沾满了血,生命也耗到了尽头……

那身穿战甲的男子跪在床前,握着她的手,痛哭流涕。

他惶恐撕碎所有的画,急迫对着她隆起的腹部辩解,“这一切都不是真的,谨儿,我求你不要折磨你母后,父皇再也不会离开你们。父皇保证,等你出生,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他絮絮叨叨说着话,用内力助产,方才让孩子顺利降生。

那一刻,她希望,自己就那样死掉……

听到孩子的哭声,她强撑着一口气,吞咽了南宫恪度入口中的精纯之血。

她不能死,不能把皇后之位让给那个夺她夫君的女子,也不能抛下孩子不顾。

自此,她活下去,却每一天却都是煎熬。南宫恪拥着她,吻着她时,那些画总是魔咒一般浮现脑海。

她开始憎恶他,无半分信任。

她派人跟踪南宫恪。

他不允许她去玉鳞江对岸,也不允许那女子过江来。

他往返两岸,安享齐人之福。

皇后册封大典,她把匕首刺进自己心口,说,她爱得,自始至终都是康恒,她无法原谅他的杀戮。

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当着儿子的面,她自始至终,不曾提及那女子半句。

她明白,他懂。

看着他痛不欲生的样子,她笑颜如花,她知道,不管自己怎么笑,都胜过那狠毒的女子。

她死了,那女子永远没有机会战胜她。

她死了,南宫恪会加倍的,把所有的爱倾注于儿子。

因此,她死而无憾。

一念万千,那些事,都成浮云,挥散而去。

南宫恪永远放不下过去,那是他的事。

她苏锦璃,无心再去计较。

锦璃担心地看了眼南宫谨,他小脸儿上满是憎恶和痛恨,她正想安慰,小家伙像是一头愤怒的小豹子,嘶吼着冲过去,愤怒地从伏瀛手上抓起水晶球砸到了地上。

水晶棋莹光幻灭,一切都仿佛不存在了,但那些事却分明印在了心里。

“谨儿……”

“娘亲,我没想到,他是个这样肮脏龌龊的人。我恨他,我恨她……我再也不想见到他!”

锦璃心痛地把儿子揽入怀中,紧紧抱住他,指责看向伏瀛。

伏瀛去捡魔球,避开了她的视线。

锦璃心中却了然,这老狐狸,之所以让她们母子知悉这一切,不过是警告她们与南宫恪断绝所有的往来。

请国师明示,我们一家,如何才能安度劫难?”

伏瀛从袖中拿出一个锦盒,“这里面是两颗忘情丹。”

“我明白该怎么做了。你让我和谨儿,断绝与南宫恪的关系,也让我和无殇,断绝与御蓝斯的关系。”

锦璃含泪抬眸,仰望着他沧桑而难抑悲伤的脸,“可我的两个儿子还小,你要让他们如何活下去?”

“老臣会亲自将他们送入狼族,公主若记起从前的事,应该也已记起,苍皇子曾经在你孕期喂你狼血,而无殇少主,接纳了他的血液。因此,他也算是无殇少主的父亲,他一定会对无殇少主视如己出。在狼族地界之内,血族人的牵引甚为薄弱,吸血鬼也不敢冒然伤害他们。”

“不!我不要离开娘亲!”南宫谨不甘心地站起来,“娘亲,我率兵屠尽血族那群畜牲,再没有人能伤害我们。”

“谨儿,你那样做,和你爹有什么两样?”

“我……”

锦璃低头看着手上的锦盒良久,她轻轻地打开,里面两颗红色的药丸,在血月下莹莹闪动光华,比宝石更美。

“我若依国师所言,阿溟会顺利登基吗?”

“不会。”国师宽和慈祥的微笑,“但是,他会安守莫黎城,做回溟王,血族将会有血统最纯正的人继承。”

“是谁?”

伏瀛低下头来,说出一个名字。

锦璃突然笑起来,嘲讽地,笑得前仰后合。

她苏锦璃,聪明一世,竟如此惨败!而且,是败在一个最不起眼的人手上。

南宫谨冷哼嗤笑,“若是如此,血族就等着被灭吧!我和弟弟将来有一日,定把她踩死,定把那些要杀我一家的人,全部屠尽!”

伏瀛国师俯视他良久,眼神异样闪光。

锦璃不喜欢他这样看南宫谨,却又不禁担心,“国师,谨儿……是会遇到什么不祥之事么?”

“不会,老臣曾经占卜过,谨少主和无殇少主都是福大命大之人,又得狼王与血族王庇护,就算遭遇不测,也会逢凶化吉。”

南宫谨忍不住问,“我和弟弟也会爱上同一个女人吗?”

“呵呵呵……会,不过,那个女人还在娘胎里,就被太子殿下杀了,太子殿下是不会让谨少主和无殇少主重蹈他和恪皇子的覆辙的。”

“哦。”南宫谨忽然觉得有些遗憾,但转而,又为御蓝斯的果决与睿智的残忍而骄傲。

伏瀛国师离开良久,锦璃才站起身来。

她拿着锦盒,犹豫着该如何劝说儿子,却犹豫良久,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反而是南宫谨,不忍见她如此为难。

“娘亲不必如此,明儿我就带弟弟去狼族。这烂地方,本少主早就呆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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