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span上京大雪/span连降三日/span初七方停/span又有浓雾/span云气浓厚/span不见周身三尺方圆/span
最近顾昭不爱出门/span一是怕了冷/span二是怕了四嫂子/span自己那位四嫂真是世上难寻的奇葩人士/span虽一直未曾得见/span但是凡她家喘气的/span跟四哥有血缘关系的人口/span硬是哭的顾昭不得不打发人去给补了礼/span一份也没敢缺她的/span不给/span那大嫂别活了/span架不住每天一开家里大门就上个哭星来/span
自那日从司马市归家/span宿云院来了新住客/span那位愚耕先生/span在那晚寻到顾老爷屋里/span捧两双鞋哭的稀里哗啦的/span大有一副士为知己者死的劲头/span
他搞的顾老爷很郁闷/span自己给他盖了房子/span买了田亩/span怎么小七两双鞋就把他收买走了/span好在/span他门下门客有好几十/span倒也不在意一个无关紧要的愚耕先生/span最多再给小四儿找一个就是了/span顾大老爷摆摆手/span从此/span愚耕先生从顾大老爷的门客/span成了乡男顾昭顾七爷的门客/span
整个顾府对愚耕先生的行为是在难以理解/span要知道/span马上就要开科举试了/span愚耕先生的儿子是走科举的/span这时候换门庭/span顾大老爷的荐书他也别再想要了/span毕竟/span他是顾昭的门客了/span顾七爷人是好/span可惜/span顾七爷在上京牌子可不响/span顾七爷自顾不暇也在靠着自己的哥哥呢/span
顾昭看着背着铺盖/span怀里依旧抱着两双鞋/span脸上笑得眉飞色舞的愚耕先生发愁/span哎/span这可怎么好/span一不小心的就感动的人家卖命了/span哎/span他是想多了/span人家正儿八经的是个间谍/span来他这里是来做卧底的/span
留下愚耕先生在顾昭看来/span不过就是多双筷子的事儿/span但是事情远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span
自先生到来之日起/span顾昭的苦难日子就开始了/span
站必须有站样/span坐必须有坐像/span吃饭要有吃饭的礼仪/span睡觉要有睡觉的讲究/span胄子教育/span九能六艺/span能灌多少愚耕先生都使劲给顾昭灌/span
学知识这些/span是好事/span顾昭开始还是挺喜欢的/span可是愚耕先生给他上的第一堂课/span就给顾昭生生的上的拉稀了/span
这第一堂/span名曰：建邦能命龟/span何也/span
大意就不解释了/span颇为罗嗦/span小意思就是算卦/span拿个破龟壳子/span扑啦啦/span扑啦啦/span每次卦象都还不同/span都还要有一番解释/span解释不是一样吗/span错/span看你跟谁解释/span面对你的上司/span你的君主/span你的下属/span解释是不同的/span所以/span命龟是大忽悠的第一重本事/span必定要学/span
掀桌……学毛/span顾昭学了没一会就闪了/span他又不想去讨好谁/span
压迫顾昭学礼仪只是愚耕先生生活的一部分/span最可恨的是/span这家伙还要求他读书/span圣人的书要读/span修炼道德的书要读/span尖酸跋扈的性子更要不得/span月印万川/span心珠独朗/span这只是对一个贵族最基本的要求/span
愚耕先生一腔热血/span誓要将顾七爷培养成一代贵族典范/span
可是/span就连这最基本/span顾昭都做不到/span要知道作为一个合格的贵族/span好歹你要写一笔能见人的字儿吧/span顾昭的毛笔字/span比鸡扒拉好不到那里去/span没爹妈的苦娃娃/span谁监督他这个啊/span
这不/span现在早上起来/span也不必听什么野书了/span先写一个时辰的大字儿/span要选清贵的赋文体/span
顾昭也不想写/span但是……每当反抗/span某人就默默无语两眼泪/span仰面珠泪滚满襟/span
世界上最怕的事情不是未知跟死亡/span而是看一个四十岁老男人哭泣/span他非但哭泣/span还会默默的对月哭泣/span这就愁死了/span
顾昭终于认命/span每天按时完成作业/span好歹也做过老师/span别说一个时辰/span两个时辰也做得/span哎哎/span虽然坐得/span但是您能不要哭吗……我写还是不写呢/span
在这种生活与学习无奈的双重折磨下/span顾昭度过了寒冬的初期/span终于迎来了上京的第一场大雪/span
自大雪初下/span愚耕先生就开始跟自己的主子一起猫冬/span他现在的日子甚美/span要吃有吃/span要喝有喝/span心情不好/span还可以接着大义的名义敲打主子以来骗吃骗喝/span
屋子里/span两个大铜盆十二时辰不间断的烧竹炭/span这竹炭烟小/span味儿好/span热度高/span不刺眼/span
愚耕先生从未活的这样滋润过/span他屋子里床上铺的是厚厚的羊羔皮/span盖的是锦被/span枕的是香枕/span夜里起夜还有小厮递尿壶/span
起来后/span有下奴烧了热水给他洗澡/span没错/span不是净面这么简单/span这院子里/span主子一天两个澡/span愚耕跟管事的毕梁立一人一个/span不是一般的澡/span那是真正的香汤沐浴/span你可以想象/span一个五十多的老男人/span躺在鲜花澡盆里/span对月吟诗的咸湿样子/span
洗完澡/span在屋子里用了汤食/span顾昭不喜欢早饭油腻/span所以/span早上都是精面蒸制的素点搭配酱菜/span外加热乎乎的豆腐汤/span蘑菇汤/span骨头汤/span萝卜汤/span海鲜汤……
用罢饭跟主子一起写大字/span笔墨尽管使/span书籍随便看/span可惜的是/span小七爷的书房/span没一本仕途必须看的书籍/span尽是一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span也不知道是在那里收集来的/span查阅顾昭书籍之后/span愚耕先生确定/span主子入了魔道/span旁门左道都是小的/span瞧瞧吧/span看的都是什么玩意儿/span工匠制作/span还有鬼鬼神神的/span
没办法/span愚耕先生自己去寻了顾岩顾老爷/span托了那边的管事/span硬是购买了四车书回来/span其实竹简书看着量大/span也没有多少/span
顾昭出不去屋子/span倒是老实/span很自觉的把写字跟读书的时间延长了/span闲的时候他也就书里的内容跟愚耕交流/span其实就是找麻烦/span
就像问一些奇怪的问题例如：/span愚耕呀/span（这里并没有拜师/span两人依旧是主仆）/span怎么没一本关于刑律的书籍呢/span那种囊括世上所有罪行/span明正典刑的书籍/span/span
愚耕没办法回答/span这个真没有/span如今处罚人多参礼还有一些札记/span
/span愚耕呀/span给我找一些谱录看看吧/span/span
这个也没有/span你家自己不修谱/span干嘛找我要/span
/span那天文类/span/span
这个也没有/span
/span医方总有吧/span/span
这个还没有/span人家都是祖传秘方/span找这样的书不是要了人家老命吗/span
/span什么都没有/span还敢叫我/span/span
可怜的廖先生/span又哭了……哭完/span发愤图强/span整理名单/span呈报到上面/span
上面看着那些单子也愁：经史子集这个有/span但是/span刑法/span杂传/span地理/span宗族世家谱系/span兵家/span农家/span医家/span这个真没有/span你说/span你字儿都写不好/span要求那么多/span
最后上面指着一个名目/span找人去专门编写/span那个宗族世家谱系/span倒是真的需要研究一下了/span每个家族的兴起/span脾性的确是一个研究的方向/span恩……刑法书也的的确确的需要专人编撰指定一本/span这个要上日程/span
顾昭并不知道/span自己的无理要求竟然变成了合理的要求/span有些改变并不需要刻意的去拧/span反正不知道那路蝴蝶会扇旋风/span他这种大蛾子/span不但扇了/span风气还不小/span
这不说到下雪吗/span愚耕先生回了一次乡下/span他家房子有些不妥/span他实在不安心/span虽然他是双薪/span不/span现在是三栖动物/span拿着皇帝一份薪水/span顾老爷一份薪水/span顾七爷一份薪水/span可是他还是穷/span家里两个不是生产只会读书的儿子/span外加一群嗷嗷待哺的孙儿/span儿媳妇/span老妻/span他就是穷/span穷的理直气壮/span这种贫穷叫风骨/span
从家里回来/span愚耕先生给顾昭行了跪礼/span狠狠的磕了几个/span吓了顾昭一跳/span
不过就是/span冬天到了/span应该给员工们发取暖费/span发寒衣/span发福利了/span这连着三个节气呢/span应该年底双薪/span上辈子/span顾昭就羡慕铁饭碗/span年底双薪/span于是他就打发人给愚耕老妻/span送了十贯钱/span送了一车杂物/span有碳/span有皮子/span铺盖/span两只活羊给他过年吃肉/span两担麦/span两担豆跟栗/span
愚耕更加努力地鼓励顾昭写大字了/span顾昭觉得很苦逼/span
初七那天大雪终于停了/span一大早/span院子里的花屏门被拍的咚咚响/span卢氏那边的红丹跑过来/span急急忙忙的先跪了对顾昭说：/span七老爷/span太太请您过去救命/span/span
顾昭吓了一跳/span连忙收拾了自己/span披着一件狐裘/span鞋子依旧穿了软地儿的浅面鞋往那边走/span来至门口/span毕梁立早就叫人备了小轿/span顾昭上了轿子/span红丹跟着小跑着解释/span
四少爷偷了老爷的印章/span给别人写了荐书/span写了荐书还不算/span他还把太太身边的丫头绣香的肚子搞大了/span顾老爷发了大脾气/span要打死他呢/span
呃/span这混蛋孩子/span真是狗胆包天了/span是要管管/span这小王八蛋比贾宝玉还胆大/span人家不过是有贼心没贼胆/span他倒好狗胆包天/span直接闹出人命了/span
一行人跑了半柱香/span总算来到正堂院/span没进门呢就听得卢氏在那里哭喊：/span……老爷手轻点/span打死了我也不活了/span/span
啪啪啪啪啪/span/span/span/span/span/span/span/span
顾昭没等轿子稳了就迈步下轿/span一不小心还打了个踉跄/span还好毕梁立扶的稳/span
这一进院子/span好家伙/span四五个小厮将顾茂昌按在条凳上/span扒了裤子正打屁股呢/span真正的打/span血淋淋的/span板子都染红了/span不过/span顾茂昌身体素质还成/span挣扎依旧有力/span
/span给我往死了打/span我只当没生他/span/span顾老爷还不解气/span手指颤抖的指着大骂/span大概无法纾解郁气/span他又把手里的杯子摔了/span下面立马再送上一只供他摔/span他只好再摔一只/span回一脚跺烂主屋半扇雕花门/span
院子里的下奴都扑簌簌发抖/span只恨不得地上有个坑/span把自己挖坑埋了/span堂屋外面地上/span跪着顾茂昌的两个小厮/span两个五大三粗的亲随/span正挥着蒲扇大的手在打嘴巴/span牙都打飞了/span
靠墙那边跪着一干小辈观刑/span最大的是老大顾茂德/span五十多岁的人了都/span带着嫡子/span嫡孙/span庶子/span庶孙们也在那里陪跪/span最小的孩子不过七八岁的样子/span吓的脸都青了/span
/span小叔……我当初就不该生他……/span卢氏捏着帕子哭着往他这里跑着哭诉/span
跑到半路/span就听到顾昭来了一句道：/span该/span打死完事儿/span活该挨打/span/span
人没跑到/span卢氏厥过去了/span
顾老爷瞪了他一眼/span依旧不叫小厮们停手/span手指都抖了的指着那方骂：/span对/span打死完事儿/span完事儿/span/span
顾昭没理他/span带着一脸春风一般温暖的笑容/span叫人给自己搬了座位/span坐好后对那几个行刑的小厮道：/span先等等/span我问问/span要是可恶/span木板子打屁股有什么意思/span那边井口没盖子/span直接丢里面淹死得了/span/span
打板子的小厮小心翼翼的看看顾老爷/span
/span他是老爷/span我不是老爷/span叫你们停下/span没听见啊/span/span顾七爷一皱眉/span使个眼色/span毕梁立跟愚耕先生忙上去托住木板/span
被堵着嘴正在挣扎的顾茂昌/span厥了一口气/span也过去了/span
院子安安静静的/span谁也不敢说话/span顾昭接过茶盏一只手托着/span一只手指指跪在那里陪绑的问到：/span他们怎么了/span/span
顾老爷愤恨的说到：/span他们/span他们那个都不是好东西/span这会子看着人模狗样/span出去那个不是纨绔子弟/span四六不懂的玩意/span/span
/span大哥这话说的/span谁家孩子不是淘气过来的/span不淘气我还不喜欢呢/span淘气的孩子怎么了/span淘气的孩子聪明着呢/span成了/span都别跪了/span起来/span起来/span红娟/span去屋子里/span赶紧多点两个火炉/span把家烘暖和了/span抱孩子们去暖暖/span绵绵/span去我屋里把把配好的小柴胡汤拿几幅过来给他们煮了喝/span大冷天的冻坏了/span那个果干/span果脯取两盒过来/span吃药苦/span我就不爱吃药/span/span
红娟他们不敢动/span只是看顾老爷/span顾七爷气坏了/span掷了茶盏/span一瞪眼：/span怎么/span我说话没用啊/span啊/span我知道/span我来你家寄人篱下/span吃你的用你的穿你的/span哎……成了/span我这就回/span反正以前也没人管我/span八年……/span
/span还站着/span没听到你们七老爷吩咐/span一帮狗才/span/span顾老爷突然插话/span喊得声音就像打雷一般/span
/span八年/span/span这俩字儿是个魔咒/span
院子里的人齐齐的松了一口气/span呼啦啦的涌上去都围着自己的主子/span给披衣服的/span揉膝盖的/span几个小的开始抽搐着哭/span顾老爷又是一通大骂：/span哭屁/span再哭给你们丢井里/span/span
顿时/span又安静了/span
小的俱都被抱进屋/span那一双双感激的眼神/span瞅的顾昭很羞愧啊/span
哎……七爷爷太好了/span简直就是救世主/span不叫跪/span吃药还给糖吃/span顿时/span这家从大到小/span对自己小七爷爷无限崇拜以及感激/span
这份感激被这些晚辈/span带了很多年/span乃至于顾老爷去世后/span家里的事儿/span都是小七老爷发话莫敢不从/span
顾老爷无奈的叹息/span看着自己弟弟脱下狐裘盖在顾茂昌身上/span又扭脸实实在在的瞪了他一眼/span你说吧/span小七到底像谁呢/span比茂昌还小一岁/span怎么那么聪明灵气/span当他晚辈疼爱吧/span他有大主意/span瞪起眼的时候颇有上位者的尊严/span有时候自己也醋/span
这做事儿也有理有据/span从不叫人挑出毛病/span这全府上下/span不/span全国上下只有少数人不怕自己/span可小七弟压根就没在意过他/span该怎么就怎么/span说翻脸/span翻得比……算了/span自己也这样/span要不说/span不是一家人不投二家胎呢/span
/span去把我屋子里的顺气丸拿一瓶/span给我哥哥顺气儿/span递帖子请宫里的太医来摸个脉/span别把我老哥哥气坏了/span哎/span可不敢出事/span我哥要气坏了/span以后都没人疼我了/span花蕊/span去/span那个赤炎酒拿两坛子过来/span我哥早就馋了/span嗯……挑大个的火腿切了/span腊肉/span腊肠/span素丸子/span豆腐/span蘑菇干都预备了/span将我的铜锅子一道端来/span我跟我哥喝两杯/span/span顾七爷站在那里四下指挥/span所有的话/span都已自己哥哥为中心/span
人老了/span也需要人疼着/span哄着……
/span我没气/span我要气/span早气死了/span/span顾老爷傲娇了/span心里酸酸的好感动/span
/span是/span你没气/span没气害的一大家子罚跪/span哎/span茂德/span你干嘛还跪着/span起来起来/span/span顾七爷走到依旧跪在那里的顾茂德面前/span双手扶起他/span哎/span自己这个大侄儿吧/span跟自己很别扭/span没办法呢/span自己这大侄儿都五十了/span孙子都有了还被老爹吓得跪地不起/span哎/span封建社会啊/span不对/span如今是奴隶社会正在往封建社会过度的白热化时期/span
顾茂德有些羞愧/span见是长辈来扶还是站起来了/span
顾昭拍拍他肩膀：/span走/span屋去/span陪你阿父喝几杯/span他有气/span总要找人说说/span家里大大小小那么多事儿/span老爷子没依靠/span心里憋着呢/span/span
/span小侄惭愧/span/span可怜的顾茂德/span都五十了/span硬是被他十七岁的小叔叔说哭了/span
一行人簇拥着进了屋子/span顾昭冲着毕梁立打手势：/span猪呀/span赶紧吧/span把小四抬我屋里/span给他找大夫好好看看/span/span
毕梁立咧着没舌头的大嘴笑/span愚耕先生悄悄比了个大拇指/span顾昭回了个OK/span可惜/span愚耕先生没看懂/span
那一行人看着顾大老爷进屋/span连忙一起围着走上去/span连凳子/span带顾小四夜一起抬着就去了宿云院/span/P/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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