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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9章 晋江独家请勿转载(1/1)

第一九九章:骂醒

郑驰乐是见惯了生死的人,这一刻却还是难以面对。

不知怎地,他突然就想起了初见何老时的那家老书店。

何老守着他护下来的那些老东西,一个人坐在柜台那看着前来蹭书看的新面孔,无论谁走进书店,他总是默然地垂着眼,对什么都不再关心。

因为很多人的袖手旁观伤过他的心、很多人的煽风点火伤过他的心、很多人的落井下石伤过他的心,所以他选择独守一隅等待衰老、等待死亡,再也没有为什么理想、为什么追求发光发热的劲头。

只是人越老就越心软,越老就越经不住小辈的哀求,郑驰乐求他重拾医术、求他开班授徒、求他回京伸出援手,他口里骂骂咧咧,最后却还是迈出了脚。

慢慢地,放不下的,放下了;抹不掉的,也抹掉了。

就像回到了最初的原点,他又像是初出师门时一样扑在了医学上。

接触新的面孔,接受新的东西,钻研新的技术,岁月模糊了曾经的喜怒哀伤,却将执着了一生、追寻了一生的东西打磨得更加亮眼。

即使放弃过、痛恨过、厌憎过,最后却还是无法割舍。

因为有些东西早已融入血骨、融入灵魂,永远无法跟他这个人本身分割开。

坚守在自己最热爱的事业上走到生命尽头,也许是他为自己选择的最好的死亡方式。

郑驰乐的视线有些模糊。

人对于自己的死亡大多是有预感的,回想起来何老这段时间莫名的坚持都有根可循!

他用力握了握何老逐渐冰冷的手,想从何老手里汲取最后一点温度。重回十二岁,因为种种原因师父季春来对他并没有“前生”那么亲近,倒是何老总是口硬心软地教会他许多东西,帮他在首都这边牵桥搭线、手把手教他组织交流会,他们之间没有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虽然一开始因为跟他师父不对付所以故意为难他、发现他表现得很好却又别别扭扭不甘心夸他……但随着他年纪渐长,何老渐渐也不再又气又怒地骂他“混小子”,给他来信也是劝诫和教导居多,字里行间透出的都是殷切的期盼。

想到何老生前的种种教诲,郑驰乐的眼泪夺眶而出。

他知道何老不是感染,也不是得了重病,只是熬太久了,再也熬不下去。

熬了那样艰难坎坷的大半辈子,也许何老真的已经太累了,所以得以合眼的时候面容安详,平静地在睡梦中离开这个世界。

眼看何老走得那么安宁,郑驰乐连哭都不敢大声,怕惊扰了何老的安眠。

吴弃疾是第一个察觉不对、赶过来查看的人。

他第一眼就看到了郑驰乐在哭。

在他的印象中郑驰乐这个师弟比谁都冷静、比谁都开朗,即使心里总藏着事儿,但谁都没见过他眼里有泪。

男儿有泪不轻弹,他这个师弟就是最佳的践行者。

他刚回师门的时候,郑驰乐也才十二岁,可那时候郑驰乐就有忙不完的事,学不完的东西,郑驰乐从不被纷繁的诱-惑迷住眼,永远都目标明确地往前走,痛苦或者伤心这种情绪永远不会在他身上停留太久,别人去探究的时候甚至已经了无形迹。

吴弃疾不止一次感叹过郑驰乐这种早熟的心性,在知道事情始末后却又忍不住担心,有时候压抑得太过也不是什么好事,难过的、伤心的、怨怼的心情不应该让它们积压下来,疏导才是正理!

见到郑驰乐哭了出来,吴弃疾一下子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何老去了!

郑驰乐再怎么成熟、再怎么会隐藏,面对生死依然无法再压抑!

眼睁睁看着对他有着千般期许、万般期待的长辈离开人世,他终究无法再强作坚强,流下他这个年纪可以肆意流的眼泪!

吴弃疾走过去抱了抱郑驰乐:“乐乐,你不要太伤心,何老这个岁数是寿终正寝,是喜丧。”

郑驰乐没有应声,他抓着何老的手不放,伏在床边啜泣。

吴弃疾心底也一阵难受,走出去叫别人过来商量怎么处理何老的后事。

何老已经没有亲人,前年回首都后就住在第一医院这边。第一医院的院长是他昔日的部属,听到休息区传过去的情况后连衣服都来不及穿好就跑了过来,同来的还有何老以前的几个学生。

他们都已经不年轻了,大多三四十岁,老院长的年纪更是跟何老差不多,见何老像熟睡一样躺在床上,眼泪还是唰地往下掉。

老院长早已泣不成声:“老何,我叫你不要来!老何,我早叫你不要来!”

身为第一医院的院长说出这样的话,要是传了出去肯定会引起轩然大-波,可在场的人都无心在意这点小事。

不管怎么样,第一医院不能乱。隔离区首要负责人在这节骨眼上去世,要是传了出去指不定会引起新一轮的恐慌!

等所有人都从悲痛里冷静下来,老院长说道:“在进隔离区之前老何就交给我一些信件,其中一份就是老何的遗书。老何说早就已经签了遗体捐献意向书,他的决定是能捐的都捐出去,需要解剖就拿去解剖,最后要是没用了就烧掉撒进大海——他没什么留恋,干干净净地走就好。”

郑驰乐早就预料到何老会这么做,亲耳听到却还是伤心难抑。当初领他入门的谭老也是这样,等他挨到假期回到郑家村时只得到他已经火化、已经“入海”的消息。

他们都不想活着的人太惦念他们。

郑驰乐的脑海慢慢变得清明。

他站起来,表情上不再有太多的伤怀:“隔离区不能乱,后面这一段关键的路,我们要好好走完。”

吴弃疾神情冷静:“不会有问题的,我们肯定能好好走完。”

-

由于疫情严重影响了医院运作,何老的遗体捐献进程并没有完全按照平时来,老院长原本主要负责调配工作,何老去世后他就将担子转交给副院长,自己亲自操办起何老的事情来。

这件事并没有外传,因而隔离区内的一切外界一无所知。

重症病房的人偶有问起何老,郑驰乐也能挤出一丝笑容说:“何老他休息去了。”

疫情渐渐得到了控制,郑驰乐没再进行任何对外的宣讲工作,一头扎进了重症病房里没再出去。

关靖泽也无从得知隔离区内发生的变故,他也正忙碌于四处奔走。

关靖泽原本找上了关振远,打算在关振远手下帮把手,结果却从张世明那得知了郑驰乐在记者会上被人逼问的事情。

张世明早就是媒体那边的大拿,虽然播出的内容被剪掉了,关靖泽无从探知,但张世明说出口的事情当然不可能有假!

关靖泽心头直跳,正要往外走,却被关振远喝止:“冷静点,先商量一下怎么办。”

张世明脸色凝重:“振远,这么大的事你怎么连我都瞒着?这事一闹开,可大可小啊!”

关振远叹息:“这种事怎么好说……”

这不仅仅是郑驰乐一个人的事,还牵扯到郑彤、牵扯到叶家,拔除萝卜带出泥,真宣扬开了,谁都讨不了好!

年前已经推出了一个法案,针对的公职人员——特别是党内成员的私生活!在这个法案里面明确规定了包养情人的、有私生子的,都开除党籍、解除职务!

关振远当时还看过提案,并给这个提案投了支持票!

难道轮到自己头上就反对了吗?

虽说郑彤当初未婚生下郑驰乐也是迫不得已,而叶仲荣也不知道郑驰乐的存在,可要是有人揪事实的话,他们有私生子是板上钉钉的事!

而顶着私生子这个身份的郑驰乐,仕途肯定也会遭一番波折!

见关振远脸色发沉,张世明想到关振远跟郑彤感情甚笃的赞誉,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要不是事情被人捅了出来,谁都想不到关振远跟郑彤之间横着这么一个难分难解的大问题!

张世明说:“要是真被人抓住这件事闹腾,指不定连你也会被波及,这一箭射下的岂止双雕!”

关振远说:“不管怎么样,这件事都不能闹大。”

张世明说:“应该站出来负责的人是叶仲荣,我看——”

关振远打断:“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要叶仲荣出面顶下这件事,将阿彤摘出来。但是那样的话,乐乐怎么办?”

张世明不由想到自己看着长大的郑驰乐,刚见面时郑驰乐才十一二岁,言谈却跟别的小孩很不一样,他一看见就注意上了,还特意给他订了几份报纸送过去。这孩子也晓得惦记人,有什么好想法就写信跟他聊。他看着郑驰乐一步步地走到今天的高度,心里说不替郑驰乐当然是假的,他比谁都欣慰。

可关振远走到现在这位置也不容易,难道真要绑在一起出事儿吗?

张世明说:“乐乐的话,他能够熬过去的。”

关靖泽听着关振远跟张世明的对话,心里不安极了。听到张世明最后这一句,终于忍不住站起来说:“我先走了!”

关振远没有拦他。

他知道关靖泽肯定不会坐视不管,而他也支持关靖泽去管。要是真捅出了什么篓子,他这个做父亲的也会帮他们扛!

张世明洞悉了关振远的决定,也站起来一拍桌子,喊道:“振远!”

关振远跟张世明对视片刻,说:“如果严民裕被逼辞职时我没管,你会不会觉得我变了?”

张世明语塞。

他之所以敬佩关振远、之所以唯关振远马首是瞻,就是因为关振远这在别人看来又臭又硬、谁都劝不动的脾气!

关振远做选择时从来都不以难易为衡量的标准,要不然他也不会接手当时正处于混乱状态的淮昌、在淮昌走上轨道之后又调往永交!

张世明说:“就算你想插手,也没什么好法子。”

关振远说:“靖泽会想办法,我相信他,他也该学着去维护、去保护自己想要的东西了。”

张世明说:“他们两个的感情确实好得不得了。”

关振远沉默片刻,坦然相告:“不仅仅是你觉得的那样,他们之间还有更深、更难分舍的关系。”

张世明的脑袋没绕过弯:“还能有什么关系,他们又不是一男一女——”说到一半他突然静默半饷,愕然地看向关振远,“你是说他们之间是那种关系?”

张世明是搞新闻的,什么怪事没见过?

同性之间的恋情自古以来就有,古代时就有断袖的典故,讲的都是帝王对同性的宠爱,早起时袖子被枕住了,皇帝不忍吵醒对方,抽刀把自己的袖子割断!

对于这些记载跟跑新闻时碰上的现实案例,张世明是没多大感觉的。既然这个群体古往今来都存在,科学研究也证明这也许跟天生的遗传有关,张世明自然也不会用怪异的目光去看待他们,可要是这种事发生在自己后辈身上,张世明觉得有点接受不来!

张世明跳起来说:“他们还小,振远你也还小吗?怎么就由着他们胡闹!”

关振远说:“你也差不多是看着他阿门长大的,你觉得他们要是下定了决心要在一块,我们可以改变他们的决定吗?”

张世明无力地坐回椅子上。

他叹着气说:“那还不如就让这事闹开算了,反正保得了这一回,也保不了下一回。”

关振远说:“这不像是我认识的张世明会说的话。”

张世明闭起眼想了片刻,说道:“行,既然你主意已定,我也跟你一起扛!媒体那边我去跑跑。不过对方既然敢在那种地方闹腾,背后肯定有人指使!揪出背后推波助澜的人才能真正把事情压下去。”

关振远说:“我再想想办法。”

张世明点点头,转身离开。

-

关靖泽已经开始奔走。

他第一个找上的是潘小海。

潘小海跟郑驰乐都是华夏之舟的创始人之一,建立华夏之舟的目的是创立各行业的交流平台、学习平台、互助平台,郑驰乐过于忙碌,基本退出了华夏之舟的运营,倒是潘小海始终扎根于互联网这块沃土。再加上童家那边的硬件支持,华夏之舟基本算是握在潘小海手里的!

不过华夏之舟的宗旨是平等、自由、互爱,即使潘小海是创始人跟维护人之一,也不能肆意删除华夏之舟上的话题和发言。

接到关靖泽电话时潘小海正忙于跟几个讨论得最热烈的人交流,试图让他们别再扩大这个话题。

那么要紧的事摆在面前,潘小海也顾不得跟关靖泽“内杠”了,他简单地跟关靖泽交待自己这边的进展:话题的扩散基本已经停止了。

虽然这几年互联网飞速发展,可也没有发展到后世那种“一朝成名天下知”的地步,因此事态不算特别严重,他出面跟对方谈过之后那几个人已经同意删除那个话题。

关靖泽舒了口气,只要事情没有进一步扩大,一切都还能挽回!

关靖泽马不停蹄地找上另一个人:叶仲荣。

没想到正好就碰上了自己也身在漩涡之中的严民裕。

严民裕辞职的申请暂时被搁置了,但职务早就被停掉,所以他这会儿呆在家里。

照片的事情闹出来时他正好在华夏之舟上浏览新闻,听到上头惊疑不定的推测后严民裕豁然开朗:难怪他第一次见到郑驰乐时总觉得眼熟,原来眼熟在这里!

要不是拿静态的图片两相比对,他可能永远都不会想到那上面去——因为无论从言行举止还是从神态语气上看,郑驰乐跟叶仲荣并不相像!

严民裕是少数知道叶仲荣跟郑彤有旧的人之一,在比对过后马上就想到了郑彤头上!

严民裕想到年前刚通过的法案,心头突突直跳,连避嫌都忘记了,直接就找上叶仲荣。

叶仲荣自有自己的情报来源,他第一时间就知道了郑驰乐在记者会上遭到逼问,正坐立难安着呢,严民裕就来了。

叶仲荣将严民裕请进屋,没想到严民裕关上门就说:“仲荣,我觉得我可能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你!”

叶仲荣一愣,瞧着严民裕那冷冽的表情,很快就明白严民裕说的跟他焦虑着的是同一件事。

叶仲荣苦笑:“你知道了。”

严民裕说:“我想很多人应该都知道了。”他抬起头盯着叶仲荣看,“我以为你只是放弃了一段恋情,没想到你还抛弃了一个儿子。”

叶仲荣说:“我也是……几年前才知道的。”

严民裕说:“那么知道后的这几年来你又做了什么?我没看到你做了什么。”

对于郑驰乐这个年轻人,严民裕是非常喜欢的,刚踏入仕途时郑驰乐还是个半大少年,这几年的磨砺将他打磨得越发光彩过人,就连被下放到奉泰那边的贫困变县也只是给了他更多的机遇!可就在郑驰乐的能力被人肯定、就在他在那种艰难的条件下慢慢起步的时候,居然闹出这样的事!

叶仲荣见严民裕逼视着自己,顿时哑口无言。

他做了什么?因为郑驰乐说不想跟叶家有任何牵扯,所以他连写信给郑驰乐的次数都不多,还特意蓄起胡须挡着跟郑驰乐有七分相像的脸,怕的就是这一层关系被人发现。

叶仲荣说:“我是愿意认乐乐的……”

严民裕说:“是乐乐不愿意认你对吧?他帮你把借口都找好了,所以你有台阶下了,还能故作痛苦地说你很想做点什么只是乐乐不愿意接受!”他第一次对叶仲荣这个朋友说出可以称之为尖锐的话,“难怪乐乐不愿意认你。”

“民裕!”

“仲荣,我不是第一天认识你,所以你的脾性我已经够了解了。”严民裕闭起眼,“我出问题你不管,我不在意,因为你确实没必要蹚那趟浑水。可乐乐不一样,你记不记得他才几岁?你记不记得他有多小?尽管他看起来不需要别人去为他遮风挡雨,可他真的不需要吗?应该享受到的父母的爱,他有享受过一天吗?”

“至少郑彤……”

“你觉得让自己儿子喊自己姐姐,是一个母亲做得出来的事情吗?”严民裕说,“你们都有了自己的新家庭,你们都有自己的事业,你们要顾着的东西太多了——所以在乐乐说出‘不需要’的时候,你们如释重负,马上就把你们那少得可怜的‘父爱’和‘母爱’收了回去,我没有说错吧?”

面对挚友的质问,叶仲荣说不出半句反驳。

严民裕也习惯了叶仲荣这种处事态度,没盼着自己骂了几句后叶仲荣就醍醐灌顶、幡然悔悟,他只是觉得对叶仲荣有点失望。

在关振远的对比之下,叶仲荣的表现实在太与他向来的好名声不服,即使是他这个对叶仲荣了解最深的好友也对叶仲荣的不作为感到心灰。

严民裕说:“我还是会走的,等疫情好转以后我就去奉泰,这是我爸的意思,他觉得那边有一汪活水,迟早会漫出来涌向全国。我这次来其实没别的意思,就是想正式跟你道个别,等走的时候就不特意通知你了。”

严民裕没有说那汪活水是指贺正秋、孟桂华还是别的什么人,也不打算再跟叶仲荣细谈这些事。

见严民裕连“怒其不争”的神情都已经从脸上抹掉,只余下淡漠和坚决,叶仲荣就知道自己的犹豫和顾忌已经让他彻底失去了这个好友。

他握了握拳,最后还是只能说道:“民裕,一路顺风。”

严民裕说:“谢谢。”说完他就转身往外走。

一打开门他就看见了关靖泽。

关靖泽也看见了严民裕,他打招呼:“严叔。”

严民裕朝他点点头,一语不发地离开。

关靖泽察觉屋内还残余着刚才的沉郁气氛。

他敲了敲门。

叶仲荣原本正用手撑着额头,听到敲门声后抬头一望,就瞧见了站在门前的关靖泽。

想到关靖泽跟郑驰乐的关系,叶仲荣隐约猜到了关靖泽的来意。

叶仲荣打量着关靖泽。

关靖泽长着副好皮相,可这皮相就是太好了,单独看未免有点难以服众。不过关靖泽目光清正而锐利,只要对视片刻,长相、年龄都是可以忽略的东西!

叶仲荣在评估关靖泽的同时,关靖泽也在评估着叶仲荣。

虽然这并不是他们之间的第一次见面,但关靖泽心头难免还是涌上了种种不平。

这就是郑驰乐的亲生父亲!

他身居高位,有个温柔体贴的妻子,仕途顺遂、家庭和美,以至于郑驰乐的存在对他而言除了等同于“潜在危机”之外没有任何意义。

他逃避这件事逃避得已经够久了!

关靖泽说:“叶世叔,我来是想找你谈谈关于乐乐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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