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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背后

吴弃疾和赵开平把事情揽下了,郑驰乐和薛岩又回了学校。

而黎柏生却在这时候去了一趟岚山监狱。

黎柏生是去见薛岩的生父薛雄刚。

薛雄刚因为对别的犯人有攻击倾向,被单独安置在一个房间里。牢房很窄,薛雄刚魁梧的身材横在里头有些突兀。

薛岩像他母亲比较多,身上倒是找不出半点薛雄刚的影子。

狱警老杨在岚山监狱看守了这么多年,很多事情都看在眼里。这个薛雄刚性情暴烈,是个难管的刺头,连他们这些负责看管的人都得倍加小心。

这么多年来也很少人来看他。

老杨摁熄了手里的老山烟,将薛雄刚铐起来带到探视室。

黎柏生也在狱警的带领下进入探视室。

薛雄刚看到完全陌生的黎柏生,转头对老杨说:“我不认识这个人,我要回去了。”

黎柏生说:“你不认识我,总认识薛岩吧?”

薛雄刚冷眼看着他:“哦,那个杂种,你认识他?”

黎柏生说:“薛岩现在是我的儿子。”

薛雄刚盯了衣冠楚楚的黎柏生一会儿,明白了他的来意。他说道:“按照法律规定,凡是监护人还在的小孩,收养人要办理收养手续必须先取得原监护人的同意。你就是来跟我说这个的?”

黎柏生没想到薛雄刚还知道这些。

不过薛雄刚是知其一不知其二,虽然确实有这样的规定,但不适用于他这种被判了无期徒刑的重犯。

黎柏生说:“不。”

薛雄刚抬起头。

黎柏生说:“我是想从你这里了解一些情况。”

薛雄刚冷笑:“我这里没有任何你想了解的东西。”

黎柏生说:“那边找上薛岩了。”

那边?薛雄刚心头一跳,面色却不变:“什么那边?”

黎柏生摊开一张纸,里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人名:“这份名单上的人,你认识吗?”

薛雄刚斜眼看着他:“不认识。”

黎柏生说:“好,我了解完了,再见。”说完他就干脆利落地离开了探视室。

黎柏生来得突然,走得也干脆,薛雄刚回到自己的“地盘”后却辗转反侧,怎么都无法入睡。

他当初能走到那个地位,当然不是蠢人。

黎柏生拿出那份名单显然是在试探他,可他偏偏无法不去在意。

找上薛岩的人肯定不可能是“那边”,因为薛雄刚比谁都清楚“那边”是怎么回事。“那边”的“领”早就因为底下人的反叛而无声无息地死去,据说他的几个实验室都被查封了,这是他进来后不久就得到的消息。

由于“那边”做的**实验容易引起恐慌,所以相关的消息统统被封锁了,而他之所以还活着是因为在那之前他就被转移到岚山这个相对隐蔽的地方保护起来。

他在这里坐了这么多年的牢,很多看守的狱警恐怕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当年的事更是知者寥寥,为什么这个自称是薛岩“父亲”的人会拿到那样的名单?

名单上的人他当然认识,那都是曾经被骗着去了国外,结果却变成了“实验体”的家伙。其中有些是他劝说过,却挡不住对方“财梦”的可怜人;还有些是他亲自经手的,曾经和自己“称兄道弟”的人——能和他“称兄道弟”,手里攥着的人命自然不少,他送出去也不会有丝毫愧疚;最后则是一批死忠于他的人,替他去探知“那边”到底是怎么样的存在。

这些人一批批地走进了地狱,他也逐渐摸清了对方的底细:“那边”是在研针对华国人的生化武器,研究方向包括细菌、病毒和化学药剂。“领”似乎是极端的仇-华分子,对于黄种人深恶痛绝,他将自己的研究称为“优生学”,以消灭劣等基因为己任。

薛雄刚不是很懂这些弯弯绕绕,但他能感受到事情的严重性。当时他跟耿修文联系上后将事情合盘托出,只不过知道了这件事也无法可施,“那边”远在国外,下手的又是些猪油蒙了心的偷渡客,这边实在鞭长莫及。

他和耿修文一商量,决定尝试着依靠目前唯一能用上的几个人去实施策反计划,看能不能挑起“那边”的内乱,让他们从内部土崩瓦解。

那时候他有几个可以信任的人在“那边”勉强站稳了脚跟,可他把命令传过去后却石沉大海,没有半点回应。

直到大半个月后才有了点音讯:有人背叛了他们,他的人都暴露了,就连他和耿修文的联合也暴露在“那边”的眼皮底下。

耿修文知道这件事后就想办法把他藏了起来,最后他被转移到岚山,耿修文暗中调派了军方的人将他严密地保护好。

耿修文则放弃了缓慢的调查过程,立刻开始大规模的整-改——就算不能从根源上斩断祸害,至少不能让这个毒瘤继续盘踞在华中省这边。

没想到没过多久耿修文就得了重病。

耿修文去世后耿家那边就没了消息。

薛雄刚隐约能猜出到底生了什么:耿修文离开得急,当天病就陷入了昏迷,后来就再也没有清醒过,很多东西都来不及交待。

耿家因为耿修文的突然死亡而陷入了混乱之中,愤怒的愤怒、争权的争权,等冷静下来之后华中省已经乱成一团。再加上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几乎所有的线索都被抹杀掉了。

所有人看到的都是表面上的东西:耿修文下手太狠引起反弹,耿家的补救工作又没做好,直接导致华中省陷入瘫痪状态。

薛雄刚和耿修文的联合并没有外人知晓,耿修文突然离世,他也就成为了真正的犯人。

不久之后薛雄刚从老杨口里听到了外头的消息,他和耿修文的计划居然在他入狱、耿修文病逝之后成功实施了,“那边”的“领”死于内斗,所有的研究成果也被几场大火彻底烧毁。

老杨给他转述完这些事后,郑重其事地说:“文子不在了,你的案底要是被翻出来可不容易过关,说不定得挨枪子,你考虑考虑。”

薛雄刚说:“没什么好考虑的,我在这里好吃好喝,也没什么念想了。”

老杨说:“行,我也不走了,在这里没事就陪你闲叨闲叨。”

薛雄刚说:“那敢情好。”

像他们这样的人,既然决定了接受这样的任务,自然也考虑过这样的结果。薛雄刚不觉得自己这牢做得冤枉,因为他手上确实没少沾血,用老杨的话来说就是“挨一百次枪子都够了”。

他这人天生就有着嗜血的脾性,真要他过回正常人的生活,他反而会不习惯。

薛雄刚也就安安心心地坐起牢来。

也不知是怎么搞的,几年之后他的儿子薛岩居然被送到监狱门口。

薛雄刚没见薛岩一面,只是让老杨把薛岩送到对面的子弟学校去。

要问薛雄刚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是谁,那肯定是薛岩的母亲了。

当时他以为薛岩母亲是底下人给他找来的女人,也没在意她是不是有意识,直接就把她给要了。

在她醒来后他有意弥补,却始终没法挽回犯下的错误。

其实在后来的相处里面她是软化过的,只是她终究还是现了他不仅是个强-奸犯,还有一个更加作恶多端的身份。

那时她已经怀上了他的孩子,而且已经显怀,再去打掉会对身体有很大的伤害。

他逼她把孩子留了下来。

虽然那时的情况有些特殊,但他确实强-奸了她,并且威迫她生下了薛岩。

入狱后老杨替他打听过她和孩子的消息,得知她的青梅竹马跟她走在了一起,薛雄刚也放下了这件心事。

没想到她会把薛岩送过来。

薛雄刚静静坐了许久,安顿好薛岩的老杨来找他聊天:“你真的不见见他?”

薛雄刚不答反问:“见到他,然后告诉他他老爸是个好人?你觉得这有说服力吗?”

老杨沉默下来。

无论如何,薛雄刚都不算是个好人。即使薛雄刚跟他一样曾经背负上特殊的使命,但薛雄刚是个彻头彻尾的“枭雄”——无论什么事他都做得下手,不管是不是罪恶深重。

可他总觉得薛雄刚也不是一个坏人。

这也是他在把其他人安排出去后自己留下来的原因。

当年的事要收在绝密档案里不能宣诸于口,却也不能让薛雄刚在冷清的牢狱之中孤独地度过余生。他儿女都已经长大,留在岚山养老也很不错,因而他就长守岚山了。

薛雄刚不跟儿子相见,老杨总觉得有些不好,因而后来薛岩和郑驰乐他们要到监狱里兜售东西,老杨也没阻拦。

没想到薛雄刚重新见到自己儿子时就狠狠地打了他。

薛雄刚将自己的角色扮演得很好,他成功地让薛岩对他这个生父痛恨无比。

老杨对他说:“你何必做到这种程度?”

薛雄刚不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什么不妥:“只要他能不跟我沾边,最好就别沾。”

毕竟他在别人眼里代表的是杀人、放火、强-奸,是个无恶不作的重犯。

老杨叹着气,没再说话。

薛雄刚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人找上自己儿子,而且还拿出那样的名单。

他一个人独坐着,陷入了思考之中。

这时候老杨走了过来,把他领到审讯室说话:“那个教授来找你有什么事?他走后你好像不对劲。”

薛雄刚把事情告诉了老杨。

老杨一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薛雄刚摇摇头。

老杨说:“我得跟上头报告一下。”

薛雄刚欲言又止。

老杨说:“放心,你儿子周围有那么多人护着,不可能有事的。这样吧,你真要不放心我就跟上面申请调两个人去保护他。”

薛雄刚说:“谢了。”

而此时在大洋的彼端,朝阳正在升起。

一个拄着拐杖的人走到窗前,悉心修剪着窗边的一株盆栽。

他大概只有三十七八岁,头却已经全白了,脸的一边也毁得厉害,看上去有些狰狞,他自己却仿佛一点都没有感觉,脸上的表情依然非常温和。

外头突然传来了敲门声:“先生,你该吃药了。”

他依言放下花剪,拄着拐杖走到长椅上坐下,接过对方递过来的药往嘴里送。

他的身体早就坏透了,需要用药物来吊命,停药半天都可能丢了性命,所以他在吃药这件事情上从来不挣扎——即使吃进去后会有各种各样的副作用,比如上吐下泻之类的。

他需要活着。

他还有很多事情没有看到,因而他每天都必须挣扎着睁开眼。

他必须活着。

这个信念是支撑着他往前走的唯一动力。

第二天一早吴弃疾也从耿老爷子那获知了令人惊诧的事实。

耿老爷子第一时间接收到老杨上送的情况,仔仔细细地把当年的事重新捋了一遍,顿时这件事似乎比想象中更加复杂!

吴弃疾立即找来赵开平将事情完整转述。

赵开平将所有信息综合起来重新做了一次推导。

静默了许久,他说道:“知道当初的事的人无非是两边,一边是国内的,一边是国外的。从对方的用语习惯和陈述的东西来看,他就算不是外国人,也应该在那边居住了十年以上——这种东西刻意模仿、刻意表述反而会露出破绽,所以我倾向于他是在国外那一边的。国外知道这件事的又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他意外得知了内情,另一种是……他曾经直接、亲身参与那些事。”

吴弃疾解释:“他的语句有时候很怪异,就像你说的那样——心理扭曲,如果那个实验室当年所做的真的是那种实验,那他很可能是亲身参与者,对吧?”

赵开平说:“没错,遭受重大精神创伤或者身体创伤后,都有可能导致心理出现问题。不过也不排除他遭受过其他重创,对这方面开始感兴趣,所以连带地查出了这些东西。”

吴弃疾说:“还有一个线索。”

赵开平看着他。

吴弃疾说:“他选的对象是薛岩。”

赵开平沉思片刻,说道:“你的意思是,这人不仅是亲身参与者,而且还跟薛雄刚有关系?”

吴弃疾点点头:“薛岩凭着记忆写出了一部分信的内容,其实有很长一段时间这个人还是很有耐心的,对薛岩似乎怀有一种奇异的态度……”

赵开平豁然开朗:“就像对后辈的关爱。”

吴弃疾说:“你想到了什么?”

赵开平不答反问:“你不是抓住了线索吗?”

吴弃疾说:“我觉得这个人好像在引导我们追查当初的事。”

赵开平接腔:“而且要把薛岩也带进来。”

吴弃疾眼前逐渐明晰起来:“他是想让薛岩知道薛雄刚并不完全是个大恶人。”

听着他默契的接腔,赵开平笑着说出最后结论:“这人是薛雄刚当初派出去的心腹,他没有死——他活下来了,在历尽磨难之后。”

吴弃疾松了一口气:“虽然这人不怎么讨人喜欢,但也许可以是个朋友。”

赵开平说:“嗯。”他盯着吴弃疾一会儿,又道,“你最近都没睡好。”

这话题换得有些突兀,吴弃疾有些愣。

赵开平说:“我回国这件事让你感到困扰吗?”

吴弃疾回过神来。

虽然确实有点儿,但他不会对赵开平说实话。

他缓缓笑道:“怎么会……”

赵开平说:“那你可以开始困扰了。”

吴弃疾愕然地看着赵开平。

赵开平回视他,目光里隐含的意味再明显不过。

那层在他们之间存在了许多年的“界限”,就这么毫无防备地被跨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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