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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9章 鬓如霜(1/1)

永靖十年,有客人来到大荒山。

起初,大荒山宗门的主事者并不愿意见他,只遣了座下大弟子相迎。几年时间过去,许酒已长成风度翩翩的美少年,笑容明朗,态度温和,即使客人长期居于万人之上,也不忍心对这样的少年失礼。

刘苏一脸诚恳与沉痛:“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也不想这样,对不起啊。”

“……”燕夜一怔,想想这姑娘的确挺可怜的:孤身在江湖上漂泊,开个蜀江碧维持生计,还被他们搅得乱七八糟。

然而不等他道歉的话出口,那姑娘又道:“我知道你们都不曾用夕食,故而我也陪着你们,不吃。”

秦铁衣“啊”一声,问:“我们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的?”

刘苏瞥他一眼:“我与你们一处待着便是。”竟真的招呼众人坐下,攀谈起来。

起先话题还是“你是‘十五国风’哪一家的?”“哎你比我还大两个月呐!”“卫夫人究竟是不是江湖第一美人?”

后来就变成了“燕夜小时候……”“我小时候……”“前年铁衣被他阿姊追着打……”“姬湦有婚约啦,曹家姑娘凶神恶煞……”“阿翼从前……唉哟你别动手啊!”

最后就变成了“桂花糯米藕是我心头爱!”“酸笋鸡皮汤才是真绝色!”“我家厨子会一道芙蓉豆腐……”“那年去岭南,那地方的荔枝……”

说着说着,众人都心酸起来。想他们自幼从未尝过挨饿的滋味,此时方知腹中火烧一般的感觉便叫做“饥饿”。

偏生刘苏还在绘声绘色地说着:“有一道芙蓉肉,用精肉一斤切片,清酱拖过,风干一个时辰。用大虾肉四十个,猪油二两,切骰子大,将虾肉放在猪肉上。一只虾,一块肉,敲扁,将滚水煮熟捞起。熬菜油半斤,将肉片放在眼铜勺内,将滚油灌熟。再用秋油半酒杯,酒一杯,鸡汤一茶杯,熬滚,浇肉片上,加蒸粉、葱、椒起锅。”。

伴随着默默吞咽口水的声音,“若是想吃鸡松,用肥鸡一只,用两腿,去筋骨剁碎,不可伤皮。用鸡蛋清、粉纤、松子肉,同剁成块。用香油灼黄,起放钵头内,加百花酒半斤、秋油一大杯、鸡油一铁勺,加冬笋、香草、姜、葱。将所余鸡骨皮盖面,加水一大碗,下蒸笼蒸透——”

“不知鳗鱼豆腐比芙蓉豆腐如何?做法是用嫩豆腐,煮去豆气,入鸡汤,同鳗鱼片滚数刻,加糟油、香等起锅。鸡汁浓,鱼片薄——”

“哎呀呀!这么一说,我好饿!”因适才聊天聊得轻松,众少年都生出一点亲切感来,觉得这姑娘也不是那么可恶。此时见她一副吃货嘴脸,都觉好笑。

笑毕又觉难过:“我们也好饿!”

刘苏起身:“都戌时了,我们果然要饿着不成?”似是猛然想出好主意来,“阿茶说了,若诸位都似今日这般,连我也不给吃的。若是我们将蜀江碧的烂摊子收拾好,想必她能大发慈悲,给我们一点食物?”

商翼道:“姑娘何必绕圈子?”不就是想让我们收拾白日里的乱子么?这点手段算不上高明,可看看同伴们的反应,效果倒真是不错。千烟洲的小一辈,果然被保护得太好了。

刘苏笑:“小夜、阿翼、阿缪,你们来分下工,得快一些干完才行。”

三个少年先是愕然,随即反应过来,各自领了一队人,分头打水、擦洗、扫除。亦有人不服气:在家且不曾干过活呢,来这里为人做仆役么?但见刘苏挽起袖子在那里洗碗,便不敢再说什么,气哼哼地用力擦拭几案。

白日里少年们玩得过头,又都对这些事情毫无经验,待全部收拾妥当,已是亥时末。一群人灰头土脸,眼巴巴地看着刘苏。

“行了行了,都散了吧。”红衣少女挥挥手,转身要走,被眼神不善的少年拦下:“姑娘,蒸饼交出来,就放你走!”

“……”再玩下去,他们就要爆发了。“且回房去看看,说不定阿茶会给大家惊喜呢。”

少年们欢呼着冲向房间,热腾腾的肉菜羹与蒸饼,本是他们以往看都不会多看一眼的东西,此时也如珍馐玉馔般,美味异常。少年们将食水一扫而空,面面相觑,大笑不止。

是夜回到卧房,已是三更,刘苏陪着那群少年饿了半日,一进门便忙着寻吃的。冯新茶早早送来一碟枣脯,她吃一口:“好甜!”却是无咎爱的口味。

无咎暗暗牵她袖口,刘苏随他到室内,见他藏有暖粥并小菜,好笑之余忙掩去泪意——她对少年们说未用夕食,旁人都当她随口一说,却不知她真的腹中空空。

正要欣然举箸,忽听宋嘉禾叫:“阿苏!”

刘苏哪里有余闲回答她,无咎回道:“苏苏太累,已睡了。”

宋嘉禾挤身而入,见刘苏正吃粥,大笑:“刚刚我同你要粥,你说‘没了’。这是什么?你就专门藏着给她罢!”吴越跟着推门而入,亦大笑不止。

刘苏笑着招手:“来一起吃。”又睨宋嘉禾一眼,“这是无咎心疼我。阿甜你若心疼吴越,怎的不自己藏粥给他?这会子倒来笑我家无咎。”

吴越笑而不语,迅速吃掉两碗粥,还想要第三碗时,被无咎一筷子戳在手腕上,登时手一抖,差点将碗掉在地上。

无咎:“够多了。若不够,去吃枣脯。”

吴越:“枣脯太甜,我才不要——刘苏能吃完这许多么?”他对剩余的粥虎视眈眈。

无咎一点也不想承认刘苏饭量很大,尽管那是事实。只好换个说法:“苏苏不喜欢太甜。”喜欢甜食的是他,她更喜欢吃辣的。

吴越被他直线逻辑打败,灰溜溜吃起枣脯来。倒是宋嘉禾满面歉意:“怪我不周到。”夕食时小白缠着她要顺毛要吃肉还要玩耍,待她想起来需为吴越留饭,已是迟了。来问无咎,无咎又告知她“没有”,才使得吴越半夜跑来蹭饭吃。

吴越嚼着枣脯,叫用毕饭的刘苏:“你送阿甜回去。”

无咎想也不想反驳:“你送!”她是你的人,为何要我家苏苏去送?

气氛陡然一沉。宋嘉禾桃花眼中含满泪,定定瞧着吴越。吴越避开她眼光,味同嚼蜡。无咎看看吴越又看看宋嘉禾,最后无措地看向刘苏。

“阿甜,我送你回去。”刘苏起身,送宋嘉禾出门。

一路沉默,宋嘉禾忽地道:“阿苏,我很讨厌么?”吴越一直在躲着她,除了讨厌,她想不出别的理由。

刘苏:“阿甜,你很可爱。”你不通礼法,横冲直撞,连我和吴越都惊愕于你的直白,但毫无疑问你是个可爱姑娘。“进去吧,好好睡。”宋嘉禾沉默以对。

刘苏不知吴越为何突然逃避,先前在莺歌海,他分明极为担忧宋嘉禾的安危。他的事情,她不好置喙,只能肯定宋嘉禾是个好姑娘。

“她可还好?”吴越关切发问,刘苏登时恶向胆边生,冷笑一声,将人推出屋外。

回过身来,发现无咎怔怔看着她,“怎么了?”

无咎想了想,道:“为何如此生气?”他感觉得到她情绪低落。

为什么呢?因为物伤其类吧。只有女儿才懂得女儿的难过,吴越的态度令我很生气,那是因为我害怕被你如此对待。

刘苏埋头在他怀里,深吸几口气,他的气息充盈全身,这才觉得轻松了些。“阿兄,明日吃槐叶冷淘,可好?”

“好……苏苏?”蓦然被推开,无咎吃了一惊:她从未这样粗暴地对待他。

刘苏咬牙:“阿言,你好……你很好!”她适才叫了“阿兄”,若是无咎,定然要认真纠正她的称呼。但他只是应了一声好——他不是无咎,是阿言。

他早就想起来了,他在骗她!可恨她不知自己被骗了有多久。

“骗我,好玩么?看我像个傻子似的,是不是很有趣?”晓得自己这般说话有多伤人,可她忍不住。一想到他在骗她,怨恨便占据了全部理智——一片真心,换来的便是欺骗!

还是被她发现了啊……羁言心底剧痛,明知她会难过,为何还是骗了她?是舍不得她对无咎毫无保留的爱吧……他不确信面对阿言,她会不会还像对着无咎一般自在。

无论怎样的理由,都抵不过此时的懊悔。

“苏苏,是我,瞒着你……”他想触碰她,被她躲开,便是一怔。

我以为你待我的好是寻常,如今再看全是惘然。

刘苏轻叹一声,平静道:“已很晚了,睡吧。”我累极了,完全不想再追究谁是谁非。“我去寻阿甜。”

事已至此,她无法忍受自己还与他住在一起。再多停一刻,她怕自己会忍不住放声大哭,又或者口不择言地刺伤他。

还是……算了吧……不想追究,何必伤人伤己?

从雕花床榻边去了寝衣,刘苏快步离开。可笑半个时辰前她还在为阿甜担忧,竟不知自己才是最该同情的那一个。至少吴越不曾欺骗阿甜,她爱的人却……

“苏苏!”羁言叫一声,姑娘停下来,背对他。阿言,你想说什么?

“风大。”他上前给她披上青缎披风,叹口气。

刘苏心里冷笑:阿言,我便是吹一晚上凉风也不会有任何问题。你的用心就只在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上么?真正要紧的,你从不在意?

刘苏与无咎吵架了!

这对宋嘉禾而言,比小白突然改吃素还要新奇。那两个人的相处,简直能甜腻死人,怎会吵架?

是以她坚决认为这是吴越的阴谋,刘苏与无咎不过是为了配合吴越在演戏,只是不晓得他最终目的是什么……宋嘉禾决定提高警惕,坚决不上当。

早早打算好了次日要吃槐叶冷淘,便是与阿言赌气,刘苏也不打算亏待自己的肠胃。趁着朝露未散,攀到槐树上摘取嫩叶——此时天气渐凉,槐叶粗老,汁液微苦,并不是最适宜吃槐叶冷淘的时机。

刘苏喊了几名少年来帮她,一则此时节嫩叶极少,须得细细寻找;二则,当少年们习惯了她小处的命令,她再发出其他指令,他们便不会可以违抗。

采数篮嫩槐叶,用新打井水淘洗干净,撒在竹席上晾干。刘苏这才去用朝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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