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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乡之愁(1/1)

卫夫人理智全失,好在汲湘仍晓得待客之道,温和地请无咎与刘苏前往客房歇息。

原本是被寻仇的姑娘胁迫,才带他们回来的。谁能料到,刘小郎君竟是夫人亲生的孩子?这下子,恩恩怨怨,都说不清楚了。

出得门来,刘苏冷笑:她果然忘了李琅琊的模样。

若她有一分记得,怎会发现不了,阿言容貌固然美,却与李琅琊、与她卫樱,没有一分相似之处?

卫夫人的孩子早已死去,阿言与卫氏兄妹毫无血缘可言。这才是她肆无忌惮地对卫氏出手的底气是所在。

我为何会晓得李琅琊——那死了二十多年的人——的模样?说起来,这真是一件奇怪的事情呢。

二十余年前被卫夫人当胸一剑的李琅琊并没有死。我的师父,浮戏山主,便是李琅琊啊!

当年流落金陵为丐,襄王所赠衣食财物皆被无赖及群丐抢走。夜夜噩梦,有一大半都是那时女儿身份曝光后,周围无赖与乞儿浑浊的眼,充满*与恶意。

她拼命反抗,然而人小力弱,狞笑中,撕裂布帛的声音令她心如死灰。

绞紧的双腿被大力分开,她没有眼泪,不再求救而是求死:“杀了我!杀了我!”

狞笑停止,有滚烫的血液溅到她身上。接着,一袭锦衣裹住了赤身的她。那人的容颜在黑暗里发着光,柔和道:“跟我走罢。”

后来她知道那时候自己与魔鬼做了交易,但她别无选择。尽管那人阴晴莫测,尽管之后她毫不犹豫地背叛了他,她仍是感激他——“师父”这个词,她从未否认过。

卫夫人追出来:“阿言!”

她匆匆喊了一声,随即绝望地发现自己说不出任何乞求原谅的话。

“好孩子……”不,她不曾给过他任何疼爱,甚至没有亲手抚养过他一天,她没有资格叫他孩子。

“我是你阿娘啊……”逃避了二十年母亲的责任,她真的有资格为人母么?

“原谅我……”不不,请怪我,请你恨我!你不要用这样陌生的眼光看我。

无咎声音平板,他与外人说话时,一向如此:“夫人莫哭了,不好看。”他不明白她在哭什么,好好的一张美人脸,涕泗横流的,十分不雅观。

没想到他首先关心的是她容貌,卫夫人噎了一下,黯然吩咐汲湘:“打水来,与我洗脸。”他不肯认她,也罢,先前没有她的时候,他也活得很好。

卫夫人怏怏回转,汲湘打水来,她净了面,匀了贮存在玉簪花棒中的茉莉粉,见铜镜中的自己又恢复了容光焕发的模样,才叹口气:“罢了,他不愿认我,我还不想认他呢!”

汲湘在旁分拣首饰,闻言微微摇头:“姑娘,你又任性了。”没有外人的时候,她还是叫旧日称呼。

“我任性了半辈子,如今既无人逼我做个有责任心的人,我便任性一辈子又何妨?”卫夫人拈起鲜艳欲滴的鸽血红耳坠戴上,“日后他要什么,给他便是。他不要的,一样也不许多给!显见得我多巴结他们似的……”

游廊相连的第二间房,曲院风荷屏风,宣石簇拥的水仙花,青铜美人觚,月洞纱窗下的瑶琴……候在房中的圆脸侍女,一切与三年前毫无二致。

若非侍女脸上多了风霜之色,刘苏简直要疑惑这三年是自己一梦,那些惨事从未发生过了。

安顿无咎歇下,刘苏请阿阮带自己去祭拜燃楚。燃楚曾为她施针解毒,算起来,于她有恩。

无咎看着形影不离的姑娘离开,顿觉心中一空。想起她说曾在这里住过,干脆起身寻找起她留下的痕迹来。

小小的三间房,正厅并不常用,卧房更是被打扫得非常干净。无咎走至书房,鎏金博山炉中香烟袅袅。拨一下琴,晓得她不会弹,便撂开手不提。

琴桌对面是满满两架书,不知为何,无咎觉得苏苏应当会喜欢。杂记、游记、史书挑出来,铺了满满一桌。抽出一本《拾遗记》的同时,一本素绢面的小册子掉到了脚边。

澄心堂纸裁就,丝线编缀精细。无咎翻开封面,见着“刘苏”二字,放心大胆地读起来——不是别人得东西,自然是读得的。

墨迹浓淡不一,字体亦时有扭曲,显见不是一日写成的。只是读得愈多,无咎眉心便皱得愈深。

“闻兄平安,甚喜。今日从阿阮学制荷包,待兄归来之日,当可用。夫人所配之药仍是苦甚、酸甚,令人作呕甚,愈盼兄所许之瓜果。”

“兄……”从行文不难看出,她指的是他。可他从前不是她的良人么?为何她称他为兄?

蓦然想起君山岛上,云家姑娘与堂兄云梦泽的情事,以及沈拒霜与宋嘉禾对此事的抗拒。无咎面色发白:苏苏,我真的是你兄长么?多希望宋嘉禾所言是真,我就是你的“男人”啊。

燃楚葬在莺歌海一处冷气森森的崖洞中,洞中凿出了大大小小的横穴,所葬皆是近年来为莺歌海死去的人。

刘苏两手空空,立在那里道:“楚姨,你对我有恩,你家主人却是我的仇人。说到底,我还是恨你们的。只如今,恨你也再无意义了。我自当好好活下去,多陪他一日也是好的……”

话音一转,“算了,说点好玩的罢。前不久,我击败了你家先生,虽是用了诡计,可在外人看来,终究是我的功劳不是?那之前,我认识了一个姑娘,那姑娘带着一头白色老虎,真是凶悍极了……”

崖洞中光线本就不足,洞口立着一个高大身影,更是将光线遮挡得严严实实。一时只听她带着轻微回响的声音在岩洞中喃喃:“宋嘉禾托我替她找人,可那人对我没有好感,怎么办呢?”

“我要看到你的诚意。”青年男子的低沉的嗓音,有金戈铁马在声音中回荡。

刘苏回身,慢慢向洞口走去。那人在逆光中的剪影仿佛蓄势待发的猎豹,充满威胁。

这是她第一次直面他,却不是第一次置身他的枪口之下。或许值得庆幸的是,与前两次不同,现在指着她的不是狙击步枪,而是一柄手枪。

“你将‘天王盖地虎’这等名句都教给了阿甜,我不知你还有什么不曾教给她,又该如何取信于你?”

“你错了,”他开口,以她的目力,不难看出他的枪口没有分毫颤抖,“即便来自同一个地方,也可以成为敌人。”

“来这里之前,我只是个普通的女孩子。”她走到近前,距他不过五米远。“我以为,军人天然是会保护平民的。”

她上前一步,“我还没有看到奥运会,好遗憾。你看了么?”

“没有。”吴越枪口微偏,是有一定缓冲但又可以随时击发的状态,一句“奥运会”勾起了他的乡愁。

这个地方再好,也没有他熟悉的战友,熟悉的城市,那些构成他过去的东西。一个人的过去决定他的现在,他把自己的过去弄丢在时间的洪流里。没有了过去,那他现在又是什么人呢?

吴越向后退去,偏偏枪口,示意这姑娘出来。阿阮在洞外候着刘苏,看起来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卫夫人,刘苏,吴越。三方互相为敌,但在莺歌海这方寸之地,竟保持了微妙的平衡,居然显出些和睦相处的模样来。刘苏甚觉荒诞,不由露齿一笑。

她看看吴越,在这里的时间让他几乎完全拥有了这个时代男子应有的模样——原本应当是短寸的头发如今是一个寻常的发髻,迷彩换作了丝绸与麻布缝制的短打,脚蹬牛皮快靴。

但改变最多的无疑不是他的外表,而是内心。他从她可以无限信任的军人,变成了一个雇佣杀手。至少他不会再坚持从前的原则,而那些过去,是她的优势。

先行盘腿坐在地上,以示没有敌意,做手势请前军人也坐。“我知道那点渊源还不足以打消你对我的敌意。我承认,是我放出消息说阿甜在卫夫人手中,我——”

喊出“小心”二字之前,身体已抢先一步,扣住了圆脸侍女的手腕。那双曾伺候过她的巧手里,正是一柄寒光闪烁的短刀。

短刀有一半扎进吴越后腰衣衫中,而他就地一滚,已做出防御姿势,手中端着上了膛的手枪。

吴越喘口粗气:“你还真是想杀了我啊!”短刀扎进去的那个位置,是人体一击毙命部位之一。

圆脸侍女已不复柔和:“可惜给你躲开了!”他衣裳下面不知穿着什么,她用足力气的一刀,竟破不开那层防御。

刘苏拧着眉,你的刀自然破不开他防弹衣。“为何突然出手?”她好不容易打消了一点点他的戒心,正要坦诚相告。好好的气氛全被这一刀破坏了,前任军人此刻杀气腾腾,她已挽不回局面。

阿阮奇怪地看刘苏一眼:“姑娘,我是楚姨养大的啊!”你引来了这个杀神,他亲手杀了燃楚,这个仇,夫人可以无视,我又怎能不报?

糟了!她将无咎一个人留在了客房!

莺歌海的侍女们,如今尚不知无咎“卫夫人之子”的身份,在她们眼中,他是还燃楚惨死的凶手之一。

刘苏脸色大变,内力瞬间提至顶峰,赶向客房。阿阮在吴越身前露出诡异的笑容:“姑娘,你害死了湘姨,我便杀掉你最重要的人——没错,我知道他对你有多重要,我看你为他害过相思——一报还一报,这才公平!”

吴越蹲身:“我需要你告诉我一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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