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0章 一切离我很遥远
慕容止狠狠踉跄了一下，骤然跌倒在地，方才躲过了宋问源的那支箭。
“满门抄斩，一场大火烧尽了我宋家百年荣耀，最后的活口，也被你亲手诛杀在月氏，你当时很得意吧。”
宋问源步步走近，仍旧抓着长弓，冷冷的箭羽对准慕容止的心脏。
宋小九想要抬起手指来，抓住慕容止的手，她想要拔出腰间长刀，将这些人尽数斩杀干净。
但是她一点力气也没有。
一年前的那种无力感，重新涌上心头，一年前的恐惧也加倍传来，让宋小九面上瞬间没了血色。
其实人的接受能力是很强的，你在经历苦难的时候，大多不觉得有多么苦难。
真正让人恐惧的是，苦难再次重来，你的上一次记忆会清清楚楚提醒你自己，你该有多难过，多痛苦。
越如歌死的时候，还不知道死到底是一件什么样的事情，死就死了，自己是不会有感觉的，疼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可是她死了，又用宋小九的身子活了过来，才知道原来死亡，是一件这么可怕的事情。
你从前的人生完全无法继续下去，从前的人也都不复从前。
所以现在的宋小九，比之从前的越如歌，要怕死得多。
影二亦是挣扎不得，他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厉害的软筋散，如若回春天在这里就好了，如若回春天在这里，他说不定身上正好有解药。
可是现在，影二只能拼尽全力用自己血肉模糊的手抓住影一的衣角，希冀影一能够回过神来。
只有影一恢复神智，他们才能有一线生机。
眼见着慕容止跪在自己跟前挣扎不得，楚玄澈的全部理智都被狂喜所替代，扬天长啸。
“杀了他们！”
楚玄胤朝影一嘶吼着。
影一往前一步，挣脱开影二的胳膊，正好踩在他的伤口上，翻开的红肉被影一一脚踩上去，直接踩到了骨头。
影二闷哼一声，瞬间就疼出了眼泪。
剧痛让他恢复了几分神智，影二一伸手，又攥住了影一的脚踝。
影一低头去看他，他微微眯眼，忽而颤抖了一下。
被慕容止的烟花召唤来的人已经冲了上来。
“快杀了他！”楚玄凌一边说着，一边跑过去想要抓住慕容止。
慕容止抬手，把宋小九揽进了自己怀里，然后再无一丝力气。
大约就要死在这里了。
慕容止的头重重垂下去，正好吻在宋小九的头顶。
宋小九，我已娶了你，此生无憾了。
我便是此刻死了，也是可以带着笑容奔赴黄泉的。
楚玄凌想要握住影一的刀杀了慕容止，可是影一却并没有松手。
楚玄凌瞪圆了眼睛看着影一，“你疯了！”
影一仍旧不肯松手，却也没有攻击楚玄凌。
影一好像又忘记了自己是谁，要做什么。
影二面色惨白，双唇抖个不停，已经开始出现眩晕。
“影一……”影二拼尽全力吐出一句话来，“别……别听他的……”
“快给本王！”
楚玄凌又喝了一声。
那些人已经和影一安排的人厮杀在了一起，马上就要冲过来解救慕容止了。
乌和可俊亦有几分紧张。
今夜，必须要是慕容止的死期！
宋问源却是不慌不忙弯弓搭箭，重新对准了慕容止的后心。
慕容止虽背对着宋问源，却好像已经感觉到了那寒冷的箭头。
他似乎已经听到了那箭羽划破空气的声音。
“慕容止，我宋家亡魂，今日终于能得以安息了！”
宋问源咬牙，忽而松了手指。
慕容止微合双眸，仍旧吻着宋小九的头顶。
“宋小九，好好活下去……”
刀剑相撞，声音铿锵。
那些声音好像越来越远，又好像越来越近。
慕容止再不做任何的挣扎，他已然没有了任何力气。
宋家从前对不起慕容氏，他报了仇。
但是屠人满门，大约真的是会遭到报应的。
我不怕，宋小九，我一点都不怕。
可是就在最后那一瞬间，宋小九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来了力气，忽然就能动了。
她猛地睁开了眼睛，感觉四肢百骸又重新归自己所有，她狠狠一个拧身，直接从慕容止的怀里挣脱出来，然后抱住了慕容止。
这一系列动作，耗尽了宋小九不知从何处得来的力气。
她听见那箭羽钻进自己身体的声音，她看见慕容止忽而睁开眼睛，满眸惊诧。
她听见宋问源在自己身后尖叫，看见慕容止的眸子像是漫天星辰一样，忽而变得清晰，尔后渐渐模糊。
她的灵魂像是被人抽离出来一样，飘在半空中，所有的声音都变得模糊，影像也像是距离自己好远。
宋小九已经感知不到自己身体的热度，她只看见慕容止捧住自己的脸，看见那些士兵冲上前来，想要擒拿住楚玄凌，看见影一摇摇晃晃倒在了影二的身边，看见楚玄凌拼命朝乌和可俊的方向跑，想要和他一起逃窜，看见宋问源手中还握着弓箭，呆愣愣盯着自己的方向，像是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宋小九想要抬起手来摸一摸慕容止的脸，可是她却完全没有办法控制这具身体了。
慕容止跪在宋小九身前，世界陡然变得安静，他听不见任何声音。
他捧住宋小九的脸，不肯让宋小九倒下去，也不肯让宋小九离开自己的视线。
旁人人潮涌动，仿佛都与他无干。
慕容止半张唇齿，发不出一点声音。
恍若山川湖海归于静谧，世界倒流重回蛮荒。
宋小九，求你告诉我，我是在做梦。
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楚玄澈忽然冲了过来，厉声吼了一句：“宋小九！”
悲彻入骨，像是失去了整个世界。
百里扬一脸哀戚，想要去扶楚玄澈，却未曾动弹。
楚沉瑜摇晃了几下，差点一个不稳，直接从城楼上栽下去。
宋小九，怎么会……
楚沉瑜捂住嘴巴，两行清泪瞬间从眼眶里涌了出来。
回春天一边跑一边在自己的怀里摸东西，匆匆跑到宋小九跟前，膝盖狠狠撞在了基石上，发出“咚”地一声响。
“慕容！叫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