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世上难得赤子心
常婉柔是太子妃，纵然是腿脚不便，也没有人敢真的强拦她，况且，楚玄澈是真的不在殿中。
常婉柔进殿搜寻了一阵，又坐在桌边等了一会儿，还是没有等到楚玄澈回来，这才折了出去。
她大约知道楚玄澈去了哪里了。
此刻的楚玄澈，正和宋小九一道坐在墙头上，一起喝着酒。
上好的闻人醉，楚玄澈自己统共就得了四坛，一点没舍得喝，全部都带了过来。
宋小九心情不好，楚玄澈全部都看在眼里。
于是纵然现在天色昏暗他又开始恐高，却还是跟着宋小九一道爬上了墙。
宋小九一言不发，只是狠命往下灌着酒，大雪伴着凉风往人身上砸，猛地一抖，周身热气一散，酒意伴着本该流出来的泪一道从毛孔挥发了出去。
“嘿，”楚玄澈挑着桃花眼朝宋小九笑了一声，“我有个肩膀，借你靠一下啊！”
楚玄澈摇晃着手上酒杯，朝宋小九眨了眨眼睛。
飘飞的雪落在二人杯盏里，烹雪煮酒，大约是这般光景才对。
只可惜，没有红泥小火炉，于是雪是凉的，酒也是凉的。
宋小九又仰头饮下一大口。
“我自己也有肩膀。”
闻人醉的力道要比平常喝的酒烈上几分，宋小九呛了一下，红了眼睛。
“可是你自己没办法靠上自己的肩膀啊～”楚玄澈一双桃花眼挑住风雪万里，灼灼朝宋小九一笑。
宋小九眼睛红得愈发厉害，胀得难受，想哭又不想哭。
是啊，她自己，要怎么依靠自己的肩膀呢？
楚玄澈的腿抖个不停，在这样暗黑的夜里，他恐高的厉害，坐在墙头上几乎是一动也不敢动。
不过楚玄澈还是死死闭上眼睛，往宋小九那边挪了挪。
明明身处一片倾城大雪之中，可是楚玄澈的手心还是热得发烫。
一只大手忽然捂上了宋小九的耳朵，然后带着她的头往自己这边倾斜。
宋小九的头靠上了楚玄澈的肩膀，她本来是想迅速直起身子来的，可是楚玄澈却轻轻搓了搓她的耳朵，轻笑一声，“小九，就给你靠一小会啊。”
宋小九忽而落下泪来，带着几分鼻音轻轻“嗯”了一声。
“京中多少小姐都想靠一靠我的肩膀呢，今日算是便宜你了。”楚玄澈的大手一直都捂在宋小九冰凉的耳朵上，轻声开口，“不过就给你靠一会儿。”
宋小九吸了吸鼻子，“楚玄澈，谢谢你。”
“往后你多对我笑笑，便是真的谢谢我了，”楚玄澈桃花眼轻轻飞起，“就算是不对着我的时候，也要多笑笑。”
“你不知道，你笑起来的时候，整个世界都有阳光了。”
“不是别人的世界啊，是你自己的世界，宋小九，我们都是流落在这个世上的旅人，所以一定要对自己好一点。”
楚玄澈仍旧将宋小九的头按在自己的肩膀上，喃喃开口，像是在劝说宋小九，也像是在劝说自己，“这路上，风雪太大，荆棘太多，许多人大抵只能伴我们一程，于是分别之后，我们更要努力对自己好一点。”
只能相伴一程吗？
宋小九眼睛一胀，下意识想要伸手去捂，雪花旋转落在她睫毛上，化成星点泪珠。
“但是宋小九，”楚玄澈一手捂住宋小九的耳朵，侧眸低头看向她，一双桃花眼温润万方，如同摘了花瓣烹了月光，煮出一壶醉心佳酿，“只要你愿意，我就可以陪你，这样一路走下去。”
楚玄澈声音温柔，丝丝入人心。
宋小九亦是下意识仰起头看楚玄澈。
风雪旋转，绕在二人周身，楚玄澈呼吸间的热气融化开几片雪花，轻轻滴落在宋小九额头。
楚玄澈俯下了头。
就在那一刻，宋小九忽然偏头，伸手抓住了自己的酒杯。
“三殿下，多谢你款待，”宋小九朝楚玄澈摇晃了一下自己的酒杯，然后在楚玄澈的酒杯上轻轻碰了一下，“干杯。”
楚玄澈仍旧保持着刚刚的样子，原本捂在宋小九耳朵上的手愣在半空中，然后才缓缓落了下去。
他轻声一笑，桃花眼微微扬起，挑起风情无限。
“干杯，宋小九。”
此刻坐在外头畅饮的，却不只有宋小九和楚玄澈两个人。
影二坐在房顶上轻晃双腿，伸出酒杯去接住了几片雪花。
不过影二这里，倒是要比楚玄澈宋小九那丰盛许多。
也不知影二用了什么办法，居然能在房顶上支起一个小小的火炉上，上面烹着一小壶酒，手边还放着一个油纸包，俨然是刚刚买来的热气腾腾的烧鸡。
影二撕下一个鸡腿来，忽然听得雪声咯吱，一脸戒备转过头去，见是影一上来方才松了一口气。
“你身子不是还不好，这么冷的天干嘛出来？”影二像是小孩子一般伸出酒杯去接雪花，饶有兴致看着那些雪花在自己的酒里打转。
“你白热了酒，又落了雪上去，不是凉了？”影一也在影二身边盘腿坐下，影二悄咪咪把自己的烧鸡往旁边挪了挪。
“我就喜欢这样，”影二轻抿一口酒，声音轻快，“你又不是不知道。”
影一当然知道。
十年来，他日日被国仇家恨缠绕不得脱身，然影二却一直活得这般干净澄澈，好像还是十年前那个小孩子。
所以他也知道，只要下大雪，那么去房顶上找影二，总是没有错的。
他最喜欢在这样的大雪天里一边喝酒一边吃烧鸡。
文人雅士都是烹酒赏雪，吟诗作对，然影二却总赏不出什么来，他说，他只是喜欢下雪，也喜欢在下雪的时候喝酒。
影一想，影二这般心境，也许更加难得。
这世上，哪有人还能如影二一般，只是单纯喜欢一件事，一喜欢就是十年。
“十年前你就是这般，”影一坐在影二身边，与他一起抬起头来看那打转的雪，“那时候我们刚刚跟随九千岁，影二，我们那时候说过的话，你还记得吗？”
影二原本笑意盈盈在接雪，听得影一的话，忽然神容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