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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九 不肯栖 四(1/1)

此间事了便是该如何向杨国忠秉告。济天下深明孔子笔削春秋、述而不作之意当下大笔一挥将此事细节与牵涉人等砍得七七八八最后便成了史思明部下骄横冲撞了二小姐杨元仪这等可大可小之事。在一应相关人等的全力掩饰下就如此报了上去。毕竟报喜不报忧乃是为官之道无喜可报时就得将忧报得小些再小些。

出乎众人意料闻知此事后杨国忠久久不语半晌将茶杯一摔转入后堂去了。堂上大小官员面面相觑不知哪里出了纰漏只有济天下面有得色。

回入后堂后杨国忠挥退下人忽然大袖一拂将花架上数个瓷瓶扫落在地怒喝道:“那头蛮猪!你手下一个莽夫也敢如此欺我!?”

盛怒之余杨国忠亲自提笔挥就数份奏章历数安禄山三大罪状。其一声色犬马穷奢极侈;其二予取予求民怨鼎沸;其三骄横跋扈有不臣之心。奏章还将朝中素来与安禄山交好的几个官员也一并扫了进去给了个结党营私谄媚小人的名头。奏章写好他便令亲信快马出将奏章送去= 长安。只待正月十五一过便要上奏明皇且要安排几个得力的亲信大臣一并上书弹劾前后呼应方显声势。

出了此事杨国忠已无心年节离着元宵还有数日即行启程返京要在明皇面前好好参那安禄山一本。

冰冻三尺自非一日之寒。近年来杨国忠权倾朝野靠的是杨妃的裙带和明皇的宠信要说身具经天纬地之才就是他自已也不会信的。安禄山独镇三镇旗下悍卒十万搭上了杨妃后得明皇恩宠几乎要盖过了杨国忠去。这一年来杨国忠已如梗在喉渐有些食不知味睡不安枕。而那安禄山自恃得宠也就逐渐不将杨国忠放在眼内。杨国忠岂是宽容之人就此记恨在心寻着机会在明皇跟前进了几次馋言明皇只笑言道胡儿岂是这等人就轻轻揭了过去。如此宠信越令杨国忠恨得深了。

至于二小姐元仪招揽回一名修道炼气之士这等小事杨国忠听过便算早抛在脑后。哪家不养几个清客反正一切自有下人安排相国大人日理万机怎顾得上这些琐碎?

杨国忠返京后相国府中又变成了元仪最大整日价的向济天下的小院跑看纪若尘端坐神游一看便是一个时辰也不觉得无聊。

元仪似乎粘上了纪若尘可济天下总是有意无意地躲着纪若尘偶尔不得不见也是讪讪一笑想方设法匆匆逃离。

纪若尘则终日静坐神游宛若万载石雕不论进房的是元仪、济天下抑或是环儿都不能令他稍抬眼皮。

只是偶有一日纪若尘忽然问起交待的事筹划得如何了济天下登时一惊小心翼翼地答道一切尚在掌握只是欠些火候仍需细细谋划不知上仙可以等得多久。纪若尘出神片刻道还需等两个人来但不管他们来是不来都只等三月。

时如逝水。

元宵一过宛仪见元仪遇险一事似已被大多数人忘却心思又活动起来。她早听说当日救下元仪的修士住在济天下院中于是便又找上了洛阳王世子强讨了一个据说道行高强的青年修士又聚了数名好事的世家纨绔拥入偏院想要好好折辱那不识抬举、强自出头的修士。

众人拥着宛仪气势汹汹地穿堂过室如入无人之地般冲进了纪若尘静坐的偏室将不大的房间挤得满满当当。元仪本是伏在椅背上静静地看着纪若尘此时见姐姐率众闯入当然一脸怒色却出奇地没有作。

宛仪一脸傲色故意不看元仪向纪若尘一指喝道:“你是何许人?报上名来!”

她本不期望会得到回答早准备数个三下便挥手喊打治对方个“不敬之罪”将来在父亲面前也可占个“理”字。

纪若尘双眼不抬低声道:“纪若尘。”

这一下元仪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宛仪则是大为得意心道这家伙看上去颇有些气势没想到实是个银样蜡枪头自己还没怎么着随便一吓就吓倒了他。只是……宛仪得意之余又向纪若尘望了望忽觉这家伙实是生得不错比自己身边簇拥的那群世家子弟强了不少看来元仪眼光倒也不差。

这些念头在心中一掠而过宛仪哼了一声向一个锦衣束的青年一指道:“这位是青云观高弟刘学途道行高深非是江湖上那些骗子可比!此次刘公子不辞辛苦特来教你两手道法免得你学艺不精将来没处混饭……”

宛仪说得正高兴纪若尘忽然打断了她的话道:“你知道我为何会告诉你名字吗?”

宛仪一怔道:“为何?”

纪若尘微微一笑道:“免得你以后做恶梦时还不知道梦到的是谁。”

宛仪登时愣住那边早恼了青云观得意高弟。刘学途踏前一步用身体将宛仪护住喝道:“何方狂徒敢在宛仪小姐面前无礼?还不快快跪下陪罪!不然的话我刘学途……”

可惜他这气宇轩昂的一番话还未说完纪若尘忽然双眼微开望定了刘学途低喝一声:“滚!”

刘学途只觉纪若尘双眸实是深不见底不及惊讶便有一道寒气自顶心而入透体而过。刹那间那浓而不化的杀意令他心胆俱丧!

刘学途到底有些根基几经挣扎好不容易才控制住了自己的心神。此时纪若尘早已双目低垂又自神游去了。刘学途内心天人交战几番欲上前拼命但刚才侵入心头的杀意挥之不去宛若活物般在意识中四处游走双腿如钉在原地实在挪动不了半分。强自撑了片刻终于大叫一声掩面而去。

宛仪等人失了倚仗只得灰溜溜的退走。

子夜时分纪若尘神游归来万千魂丝徐徐收入体内山河鼎中真炎旺盛已与太清天真境相当余下灵气皆融入了双目。此际他双目若开无需神游亦可看清方圆百丈内一切地火灵力阴阳两途均无滞碍。

刘学途出了大丑回观之后越想越不甘心更兼是在相府两位小姐面前丢的脸青云观颜面何存前途安在?

修道之人不食人间烟火那也得临近羽化飞升时才行寻常门派衣食住行、日常用度、法宝器物、灵地仙山哪一样都耗资巨万。是以人间官宦商贾的供奉对修道门派十分重要青云观想再上一层楼若能得到杨国忠这种级别的大臣支持当然从此事半功倍。

青云观修的是正宗道法刘学途也有几分眼力看出纪若尘道行也不如何高深至多比自己强上一线只是自己过于轻敌对方的道法又有几分古怪才被上手占了先机侵入意识一处溃崩决堤千里。他回观后胆怯即去便越想越不甘心便悄悄找上了师叔董建一想要找回这个场子。

事关青云观前程饭碗对方又道行一般董建一自无推辞的道理。将刘学途训斥一番指摘他不战而逃胆气实在太弱如此怎能做成大事之余董建一备齐法宝丹药便与刘学途同返洛阳。因为要在相府两位小姐面前斗法董建一额外精心地修饰了一番行走之间长须垂胸大袖飘飘腰缠绦丝带足踏登云靴十足十的仙风道骨。

十余日后青云观叔侄两个重返洛阳。宛仪原本对刘学途这厮的不战而逃鄙夷到了极处别说给好脸色不乱棍打出去已经算是客气的了待见到了董建一脸色才算好了一些暗想这老家伙卖相不错想必有些手段。

于是宛仪再次呼朋唤友浩浩荡荡地杀入别院。

时隔半月纪若尘耐心似乎消退许多还未等宛仪扔下场面话便向众人望了一眼叱一声:“滚!”

宛仪只觉骤然裸身立于冰天雪地之间寒透骨髓心跳得如同要从腔子里跃出来!恐惧之下她未及思索便转身夺路而逃直奔出院门方才稍定。宛仪环顾左右见同伴们比她还要不堪得多一个个连滚带爬哭爹叫娘争先恐后从院中逃出。

刘学途已有过教训道行又高是以逃跑时还在宛仪之前。而董建一毕竟道行深湛身形一闪已在院外。或许是心中羞愧之故董建一也不与众人打个招呼径行离去。离去时仍是大袖飘飘、举重若轻有名门大派之风。

这一晚宛仪一夜恶梦。

回观之后董建一苦思三日也想不通自己怎会不战而逃。刘学途倒是有过两次经历十分理解师叔此刻心情便好言安慰只是越安慰师叔面上黑气便越重。

至此青云观脸面已在叔侄二人手上丢个精光。董建一思前想后念及掌门师兄道行比自己深厚得多终是将这事报给了观主松矶真人。松矶真人气度自然不同更不多言携了叔侄二人重返洛阳。

宛仪是知道青云观观主威名的等闲官宦人家就是想见松矶真人一面也不可得。她便陪了青云观三人来找回场子只不过那帮纨绔听说要再战纪若尘死活都不肯来宛仪大小姐的面子也不行。是以此次勇闯别院的只有四人声势上较前两次不可同日而语。

松矶真人推门而入在屋中这么一站便若岳停峰峙气象万千。

纪若尘向松矶真人凝神一望便又闭目神游去了。

松矶真人动也不动。

顷刻还是刘学途忍耐不住刚想喝骂松矶真人忽然仰天而倒双目渗出两道细细血线已然仙去。

是夜宛仪恶梦连连一夜数惊。

松矶真人身殁如此血海深仇青云观上下岂肯干休。只是纪若尘乃是相府之宾修道之士虽不将尘俗权势放在眼里但那说的是道德宗、云中居抑或青墟宫青云观还是得把尘俗权势当回事。若是拉上大队人马群战纪若尘别说名声如何单是被有心人安上一个攻打相府的罪名青云观就要吃不了兜着走。既然不能聚众而攻青云众人只好广邀同道上门单挑。

此后两月宛仪又进了三次西席别院。只是相府大小姐的如玉容颜一次比一次憔悴。

杨元仪似乎粘定了纪若尘但见过了这许多次人众骚扰每次又不见有什么新的花样出来就连进门的嚣张、场面话的内容都差不多因此这个素来喜爱热闹的元仪二小姐也觉得有些闷了。

于是宛仪继续梦魇元仪依旧气闷。

这一天元仪终于有些忍不住一边伏在椅背上看纪若尘有如刀削般棱角分明的面庞一面懒懒洋洋地问:“神仙哥哥这些人来来回回的阴魂不散每次都换不同的人来送死。可又无趣得很根本说不出什么新鲜话来我都看得烦了。可是哥哥你好象还有些喜欢他们来呢嗯我想呢你肯定不是很喜欢杀人的不然的话你早把他们都杀了不会每次只杀一两个。那么神仙哥哥你这样又是为了什么呢?”

元仪实际上是在自言自语根本没有期待纪若尘会回答谁知他竟然答了一句:“进补。”

这一晚元仪也一夜数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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