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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6章(1/1)

一棵树上的双生花,一个天空里的日与月,一片海中的沙与石。

凤槿萱缓缓松开了温良仪的手,重新闲适地躺在榻上,她看着窗外落日融金,不自觉伸出了手。

手指好像午夜稍纵即逝的昙花,纤弱白嫩,脆弱易折,痴痴伸向那落日,好像想要抓住不可见的最后一丝光明。

温良仪看着被夕阳残照裹着的凤槿萱,她的指尖,似乎跳动着美丽灵动的精灵。

凉透的瞳仁,眸中似乎有着星空大海。

好冷。

最凉不过人心。

“其实,琳琅早就给镖局打好了招呼,阿姊要逃到东越去,那里听说很美,有山有水,有成片的紫花地,一直延绵到了天际,还有枫林白瀑,有绿水青山。”

手落回床榻上:“自从我冒出这个念头时,我就知道这一定是实现不了的了。因为我想要什么,从来都没有得到过。曾经我以为我会嫁给蓝子棋,可是他从来没有喜欢过我。”

“阿姊,你可知道,当初,是谁给妖皇坐稳了龙座的?”温良仪轻声道,“因为,有人矫诏。”

温良仪夺门而逃。

凤槿萱眸中那抹宛若碎星般的落寞稍纵即逝,唇边勾起一丝嘲讽的笑。

“槿萱还小呐……”她幽幽道。

缓缓合上双眼。

凤槿萱慢慢想着,不急,她还有时间。

淬了毒的佛怒唐莲还在发间插着,可做防身匕首之用的金簪挑着发髻。

金丝软甲贴身穿着——琳琅心细如发,落在她手中的东西,永远都一样样放得整齐。她昨日直接把凤槿萱换下的旧衣扔进了脏衣篮里,金丝软甲软布轻拭即净,妥妥当当收进了包袱里,即使后来山中叛乱,东西依然没有遗失。

袖中还拢着寻常时可抵挡一轮兵马的暴雨梨花针,里面装了满满的染了见血封喉毒的金针。

不急。

原本还不明白槿萱为什么愿意跟随魔殿君莫邪、就好像不明白到底多大的怨恨,才能促使了英亲王妃宁可背负了叛夫之名追随区区一个魔殿君莫邪。

若是……真是如此……

老君啊老君,没想到你作为老神棍,除了会炼丹,竟然还能将这江山握在手中。现在成王估计还在试龙袍吧,也不知道英亲王现在如何了,肯不肯舍得配合他。

他既然早就晓得这场兵变,他又会如何?昨日看情形,他一定已经逃脱升天,不知为何,英亲王似乎真的与他相交甚密。

今晚宫变?呵,好啊……

只不过,到底能不能让你们每个人都如愿,还要看她凤槿萱的意思了。

娘亲当初矫诏,她也想试试呢。

看来她凤槿萱,还真不是废棋呢。

有妹如此,她也真是别无所求了。

夜凉如水,风声浅涩。

凤槿萱正窝在小榻上睡得沉沉。

门霍然大开,两个婢子不由分说走进来:“请姑姑移步。”

声音冷静。

凤槿萱走出屋门,看到一袭玄衣站在月下,手持拂尘的君莫邪。

金色描龙绘凤的銮舆,两行仪仗齐全。

“听说你睡了一下午,你倒是心情好。”

凤槿萱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提着裙子,梨涡浅浅:“这些婢子好凶,莫不是她们与我有仇?”

君莫邪眸光冷冷,看着那两个婢女。

“回头再由了你的意发落她们。”

凤槿萱吃的一笑:“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你不记得我再糊你一脸口水骂你脑子有病?”

“是我错了。”君莫邪的声音宛若清泉。

凤槿萱还是更爱蓝子棋那靡靡之音,优雅慵懒,好像她初遇他时那样失色了一片琼花梅林。

战鼓声声,敲得人心震撼。

“可敢请槿萱姑姑同区区不才一起移步上銮舆?”

着这一声声动人心魄的鼓点响彻京城,凤槿萱笑容徐徐,提裙朝着銮驾走去,两行面白无须的太监在她眼中视若无物,一旁常跟在阮公公身边的小太监慌忙拿了个小木梯来,将一个明黄凤槿萱伸出手,扶着那小太监的手步上銮舆。

——太监宫女齐备,看来后宫之中的那帮子狗奴才已经将主子的内裤都卖了呢。

凤槿萱一双望穿人心的明眸在小太监脸上扫过,脚步略微停了停。

那小太监眼观鼻鼻观心,只是额上细汗和抖动的衣摆透露出了他此时惊恐的内心。

——呵,为何不是阮公公来?他不是才是********么?难道已经……这个小东西既然能把从小带他的师傅都害了,见风使舵的不德倒是其次了。

那碗肉羹,没有大内中的内应,是绝对乘不上去的,她原以为是阮公公,不想竟想错了他。

微微一笑,这般奴才,她不必计较。今晚过后,不知道多少人要出卖了自己的一切,换得以后长命富贵,都是为了生存罢了。

君莫邪倒是与旁个人不同,站在一旁,默默等待凤槿萱坐好了,方才上了銮舆,一举一动彬彬有礼,体贴周到。

大周朝哪个男儿肯屈居于女人身后?而君莫邪做起这些来,行云流水,没有一点滞涩,看来是惯了这些的。

凤槿萱心中闪过了蓝子棋那张脸。

“在想什么?”君莫邪声音和缓。

凤槿萱抬起一双漂亮的眸子:“我在想,你要是不是对每个女孩儿都这般好……”说了一半又觉得自己说得不像。

哪个闺中女孩儿这么说话的。

君莫邪沉默了片刻,在发觉了凤槿萱所说之话后,忽然爆发出一片响亮的笑声。

“那,你和蓝子棋把婚离了,和我结婚可好?”因为贴近瞬间放大的双眸,映着凤槿萱淡漠审视的脸。

“可惜了,”凤槿萱缓慢却坚定地推开了他,“我,很不喜欢被人用这样看食物的眼神看着。”

君莫邪呼吸粗重了些:“我与蓝子棋不同,他蓝子棋,从不强求得不到的女人,而我,越是得不到,我就越是喜欢。”

凤槿萱眨巴眨巴眼睛:“蓝子棋强求过谁么?”

君莫邪牙关紧咬,不再说话。

凤槿萱看着他神色,强烈的女人的直觉告诉她,这里面有故事,而这故事,牵扯到了蓝子棋。

回头再挖掘吧,今天再问下去,君莫邪风度再好,脸也要砸下来。

出了魔殿君莫邪府大门,只见火龙般的火把,一张张年轻而又英气逼人的脸,银色盔甲散发着冰凉的寒光。

一队队训练有素的战士,不知何时闯入了这繁华景象不见的皇城。

战鼓声撕裂,风声喧嚣,宛若冰霜般割着人的面颊。

凤槿萱依旧妖艳红衣,慵懒地半躺在銮驾之上,月光清幽,在她宛若昙花般静好的脸上,薄脆好像一张白纸,红的唇,望之如饮烈酒。

凤槿萱半眯着狭长的双眸,心想,她这懒散的臭毛病,想是一辈子都改不了了。走哪儿就躺哪儿,躺不成就半躺着,要是早有人告诉我门外守着一堆大兵佬,她说什么也要正襟危坐、按品大妆,摆正了堂堂一国姑姑的威风端庄清和高贵。

这事儿全怪君莫邪。

她一个万年素装淡服的,好不容易穿了一回红,还被这么些年轻男子看了干净,不说明日说书酒楼开市后怎么品评她,那左史官右史官你一笔我一笔,就把她一辈子的良好的闺名败了干净了。

兵乱皇城之日,她醉卧龙榻,红衣裹身,金钗玉容,够她在那史书上遗臭万年了罢。天地良心,她今天真没喝酒。

罢了罢了,她早已将一生浮名抛与流云。在家中时就臭了名声,悔不该,以为入了皇城,就能将名声洗白了嫁得良人。

在众士兵的欢呼之中,銮驾乘风般驶向皇城。

所有官宦之家都血流成河,凄惨呼喊之声不绝于耳。一个个人头滚在地上,堆成一摞摞小山,留待清点后论功名——万人侯就是这么来的。

一扫而下,还是默默道了声好。

她只是贪狼降世,不是什么破军。死的都是世家清贵,那些平民小户老百姓一个个都把门关紧了,窝在被子里呢。没有人敲他们的门。

这次清洗,也是有针对的,不会全杀光了,明日若是有个早朝,那坐在龙位上的人看到的话,顶多就是比先皇看到的人数少上一半而已。

教教这些当官的如何做人,把坐不了高位的清洗下来,按插上自己人,是史书上每次宫变必经的一步。

凤槿萱在冷风中有些瑟缩。

她有些晕血。

血染皇城,江山骇浪。

凤槿萱扶着隐隐作痛的头,在千军万马,战鼓声嘶中,难受得动弹不得。

銮驾一路乘风破浪,踩着千万血尸,一步步移向了皇宫大门。

隐隐可以听到宫中正是歌舞升平。

仿若这敲得整个大地都要震碎了的战鼓,都不在一般。

皇宫门紧闭。

城楼月光下,一个熟悉的身影,隔了千兵万马,看向她。

“表哥……”她抬起闷闷痛着头,看着城楼之上的人。

“大胆逆贼君莫邪!新皇登基,竟然率兵攻入皇城!以下犯上乱我朝纲!我将领今日就算战死这宫门前,你们也休想踏入宫门一步!”

凤槿萱仰头看着城楼上圆月光中的将领,心中莫名凄楚。她清楚地记得将领说喜欢那个一无所有的她,他也记得他的那句为了家族。

她看到了一个戴着维帽身姿清窈,有几分自己影子的温浮萍,默默走到了他的身边,一同望着城楼下的千军万马。

少年将军的身上,背负了太多了。

在她失身的片刻,君莫邪温文尔雅,一手负在身后,微微弯腰,对着半躺在龙榻上的凤槿萱伸出手:“姑姑,请。”

她看着伸向面前的手,犹豫着这个礼数,她却是从来没有见过,不过,她本来于宫规上面也不是很懂,伸出一段红纱裹着的白臂,将玉软花柔的手放在那只手上。

被牵引着,站了起来。

君莫邪一身王者之气,大声吼着:“伪帝矫诏登基,残害手足,真命皇子夙御漂泊民间。槿萱姑姑身蒙不白之冤,为父报仇,扶持真龙天子夙御登基为帝,何罪之有?”

宫墙之上,身影萧瑟,略微摇了摇一摇,从城楼之上坠了下来。

凤槿萱看着那个挺拔的身子背后插着一柄簪子。那枚簪子凤槿萱看着甚是眼熟,是浮萍从她那里淘弄去的吧。

簪子并不致命,致命的是被偷袭后,那轻轻一推。

凤槿萱看着血液从他身体中缓缓漫出来,他挣扎地爬起来,朝着她伸出一只手。

凤槿萱忽然笑起来,一如当日在闺阁中初遇,她清晰地记得他一封又一封的书信,染茗别院,那个被蓝子棋遗忘了的地方,只有他还记得她,一遍遍给她写着信,抚慰着她,告诉她京中、朝中的新奇事。

城门霍然大开,弯腰驼背的宫人们迎了出来,哗啦啦跪了一片。

今夜江山骇浪,古城染血,将领,只不过是万千白骨中的一个罢了。

抬眼,漠然看着厮杀而来的御林军们。

还好,还有人记得他,愿意陪他一起去死,她不怕他太过寂寞。

她拾裙而下,风动莲裙,无数厮杀声在耳边。

于破宫军马来言,她是主上,于御林军而言,她是将军的妹妹,以为酒后真言中,唯一那人。

她走到将领身边,弯下腰,看着他还有气儿。

城楼也就四层高的样子,摔断个把肋骨难免,一时半会儿想要了性命却不至于,手指敲着怀中那盒黑玉断续膏。

“撑得住么?撑不住我就不浪费了……”她看着只有出的气儿没有进的气儿的将领说道。

将领本以为她是来道别的,却不想听到这番话,吐血似乎都没有刚才勤了。

“罢了。”凤槿萱将九转熊蛇丸给他吞入口中,先把命吊住了,这东西可是宝贝,要是和酒、水化在一起,那可就是是江湖传说中可遇不可求的生死符!

又把剩下的一瓶小新放回怀里,和断筋腐骨丸放在一起,俩药外形气味一模一样,只在瓶子上,凤槿萱作了细小的标记,又把写着字儿的黄签撕了,有人问她要,坏人她就果断把断筋腐骨丸塞出去。

“这战鼓声音不能小些,吵得人耳朵都要聋了。”又在怀中一堆瓶瓶罐罐中掏摸了半天,拿出了那盒黑玉断续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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