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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8.第728章 凤还朝(万字大结局)(1/1)

“烈云……我在南幽等你,可好?”

叶疏烟是在说谎,因为她无法对唐烈云再说出绝情的话。

她不舍这份情,却必须放弃。

对唐烈云越是情深,她便越不会放过自己。

带着对唐厉风的记忆,她就算留在唐烈云身边,能给他的也不过是三人宿世恩怨所带来的悔恨痛苦,最终她和唐烈云的相处会变成互相折磨。

可就算她给出了一个虚假的承诺,唐烈云心思透彻,他也已经明白了她的真实想法。

她纵有百转柔肠,至此一言,亦成诀别。

他痛心地捧住她的脸,无语地吻落在她渐渐恢复了红润的樱唇……

她闭上眼睛,紧紧抱着他的身子,温柔地回应、缠绵……

这一幕,多像慈航斋外他表白的那一天啊。

可他们再也回不去。

不知过了多久,唐烈云才不舍地放开了她,笑意温暖,怜惜地将她脸颊旁凌乱的发丝整理在耳后。

“现在能起来吗?外面天很蓝,我抱你到院子里坐坐。”

叶疏烟见他并没有回答她那句话,知道他一定有别的话要说,便点了点头,任凭他将自己抱下床。

唐烈云将她抱起来时,顺手拿起了床边的毓秀剑。

走到院中,叶疏烟抬起头来,果然看到天空恢复了往日湛蓝的颜色,白白的云朵柔柔地飘在高天上。

硝烟和战火终于随着唐烈云打赢了这一战而消失,不远处的战场上,晋州百姓和大汉军正在为那些阵亡的兵士收尸。

和平终于回归于这方土地,无论以后如何,晋州城的老百姓都很感激唐烈云。

大汉军已经收编了晋州守军,将此战的伤亡降到了最低,且不动城中百姓分毫。

叶疏烟没想到,唐烈云的做法虽然和唐厉风大相径庭,但却已经初现以仁政治国的手段。

唐烈云将她抱在院中的那棵大树下,将她搂在怀中,用自己的臂弯支撑她虚弱的身体。

他将毓秀剑的剑鞘甩在一旁的磨盘上,扬手便用剑在树身上刻下了自己的宗籍、姓名和生辰八字。

叶疏烟看见这个,一颗心忽然乱了跳动的节拍。

她似乎已经明白唐烈云写下这些字是什么意思,可是她却缓缓低下头去。

唐烈云写罢,将剑插在地上,抱紧叶疏烟:

“烟儿,我便是这棵参天大树,可你却是一只向往着自由翱翔的飞鸟。我心甘情愿等着你落脚栖息,也心甘情愿把海阔天空还给你。”

听到这话,叶疏烟知道,唐烈云已经明白她离开的决心。

可就算是这样,他竟然一如既往,坚持着当初对她所说的话,宁做一棵一生一世等候鸟归来的树,却不愿束缚她的自由。

难道她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不飞回他身边,他便等她到老到死吗?

叶疏烟多想笑唐烈云痴傻,可是却忍不住落下泪来。

她将地上的毓秀剑拔起来,慢慢走近了那棵树,也用剑在唐烈云的八字旁边,写下了自己的祖籍、姓名和生辰八字。

唐烈云愕然看着叶疏烟写下了这些字迹,看着她娟秀工整的篆体字,他的心中只有一个感觉。

——夫复何求。

通常当男女婚配之前,双方需要在一张红帖上写下各自的籍贯、姓名和生辰八字等,用以合婚。

这也是男女双方情愿婚配,结成连理之意。

唐烈云写下自己的,却没想到叶疏烟竟会这么做。

叶疏烟写下了这几个字,便将毓秀剑放入鞘中,双手捧给唐烈云。

唐烈云接过了剑,心里慌乱得像是沸油乱滚。

她不是不懂合婚庚帖代表的含义是双方的婚约,既然要走,却又写下这庚帖,究竟在她心里,爱不爱他?

叶疏烟握住唐烈云的手,看着他手中毓秀剑上的猫眼石,想起当初在青阳寺的邂逅,她微微一笑,抬头看着他俊美的脸:

“立剑为铁笔,刻木为庚帖;有此誓约,天地为证,无需朝朝暮暮,更无需青史墨来写。烈云,你是不是这样想的?”

她如此了解唐烈云的心,可偏偏,能成知己,却无法相守。

唐烈云听了这句话,饶是他再坚强,都忍不住泪眼朦胧。

他和叶疏烟从青阳寺的山岚中错过,便注定误了终身,不会再有其他女子可以走进他孤独的心。

就算现在她要离开,但能在这一刻双双刻下庚帖,他只觉得自己哪怕立刻便死,也没有任何遗憾了。

叶疏烟轻轻依偎在他的怀中,听着他剧烈的心跳,哽咽道:

“烈云,你说要接大皇子回来继承皇位,可是你明知道他已经被贬为庶民,况且主幼国疑,以唐瑗的平庸资质,根本无法保住大汉江山。如果可以,我想求你答应一件事……”

唐烈云闻言,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她之所以会求他答应这件事,是因为她杀了唐厉风,心中自责难安;

唯有保住了大汉江山,保住了大汉百姓的安宁,她才不会更加罪孽深重。

所以她要说的话,已经很明白。

那就是,让唐烈云继位称帝、一统江山。

但若是答应了她,唐烈云就要背负起对大汉天下的责任,从此再也不可能完成和她浪迹天涯海角的承诺。

而她又是那样厌恶皇宫,也再难回到他的身边。

唐烈云握着毓秀剑的手微微颤抖,却用尽全力,紧拥着叶疏烟,吻着她的额头,肃容道:

“如果这样……能让你心安,我答应;如果我留下,能换你一个自由自在、海阔天空,我愿意。”

叶疏烟默默拭去了泪水,微笑着抬头看着他:“你会是一个仁主明君的……”

这时,柳广恩和林峥从院落外走进来,看到唐烈云和叶疏烟,看到他们在树上写下的合婚庚帖,都会心一笑。

经历了这么多事,他们若是能走到一起,那是好事。

然而,他们却没料到叶疏烟和唐烈云所做的决定。

柳广恩上前说道:“烈云,战场那边阵亡士兵的尸体都处理得差不多,现在晋州城的官衙需要你去接管,重新授命州官。你的伤要不要紧?”

唐烈云握着叶疏烟的手,看着她,他只怕自己这样离开,回来就再也见不到她。

叶疏烟却淡淡一笑:“去吧,那是你该做的事。”

唐烈云将毓秀剑佩戴在身上,再不舍,也不能不走。

他将叶疏烟送回房中,扶她躺下休息,接着便与柳广恩、林峥一同来到院外。

“雍王莫非有何嘱托?”林峥见唐烈云看着他,却欲言又止,似有为难,便问道。

唐烈云凄苦一笑:“林兄弟,以后烟儿的安危,就交给你了。无论她去哪里,请你都陪着她,如果可能,希望你能和我保持联系,告诉我,她的近况……”

林峥和柳广恩闻言,都疑惑地看了一眼院中大树上的合婚庚帖。

难道这庚帖不是合婚之意?

柳广恩忍不住问道:“烈云,你的话……到底是何意?难道……”

唐烈云低下头去,一声叹息:“就算是我和她有缘无分吧……”

林峥惋惜地看着唐烈云,问道:“是她决定要走?”

唐烈云点了点头。

林峥心里沉重无比,想起叶疏烟一路上为了唐烈云悬心,见到唐厉风之后,宁可激怒他也要拖延时间,为唐烈云争取攻城的机会,这一切,若说无情,谁又能信?

“她心里有你,否则为何放弃去南幽,不顾生死来北冀找你?这一路上,她吃的苦我看在眼里,不爱你,又何必?”

柳广恩也终于说道:“是啊,她昨夜见到我时,让我转告你一句话,我却隐瞒没说。她要我告诉你,‘宁万顷烽火同葬你我,誓不独活’,能说出这话,又何苦要走?”

唐烈云知道,叶疏烟心里的复杂心情没有人能完全了解,所以就算知道她对他有情,唐厉风死后,一切也都要重新估量。

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叮嘱林峥,到了一个落脚处就传书信到汴京雍王府。

林峥无奈,只好答应下来。

他拿出了震天镖局的腰牌和关北连栈的穿云箭,交给唐烈云:

“这本是震天镖局的乔二爷和赵三爷给疏烟的,后来我们在路上偶然结识了骠骑门的沈凌羽沈门主,发现他率领下的关北连栈是联合对抗辽人的组织。疏烟要我将这些交给雍王,希望你能联合关北连栈,共抗辽军。”

唐烈云听林峥说了这穿云箭的来历和沈凌羽的事情,想到叶疏烟一个弱女子面对江湖帮派的首脑竟然也丝毫不惧,他又喜欢她的豪爽坚强,又心疼她历尽危难。

他是如此不舍,却又必须放开……

站在窗边,叶疏烟看着唐烈云离开这院落,策马向晋州城而去,她才拿出了行李中的衣衫换好,走到院子里,静静地看着树上的合婚庚帖……

林峥正牵过来两匹马,见叶疏烟已经走出房门,站在树上刻的庚帖前。

他轻声说道:“如果要走,我们现在就走吧。不然,让他看着你离开,你们心里都会更难受。”

叶疏烟回过身来,淡淡一笑:“大哥,你真的要一直陪着我吗?”

林峥无奈地摇了摇头,苦笑道:“不然怎么样呢?你叫我大哥,做大哥的还能不管妹妹吗?”

……

骏马嘶鸣,一声轻叱。

那熟悉的人影已经从贾家村外的官道上疾驰而去。

唐烈云立于远处的山丘上,看着叶疏烟和林峥离去的背影,双唇渐渐变得苍白。

虽强忍着心痛,胸中却还是一阵血气翻涌,猛然一咳,一丝腥甜便溢出了嘴角。

柳广恩见状,咬了咬牙:“唐烈云,再不去追她回来,我怕你会死得很早!”

情深不寿。

唐烈云却微微一笑:“我若不成全她,还有谁能成全她?待我一统天下,她就再也无处可逃。”

问世间,情为何物?

为你的海阔天空,我一诺千金重。

……

两年后,东海的海面上,皓月如轮。

自海天交际之处,驶来一条巨大的豪华楼船。

商船上灯火通明,三层高的船舱顶上是三面雪白的风帆,每层舱室的外面都悬挂着明亮的风灯。

船舷边站着身穿盔甲的雇佣兵,手中的兵器映着月华和灯光,远远看去,熠熠生辉。

这时,便有三艘黑船向着这艘商船迅速靠近。

船舱最高处舱室外的甲板上,一个身穿紫衫的年轻公子正坐在琴案便轻抚古琴。

一旁燃着一炉清幽的檀香,香烟袅袅升起,缭绕在他的华贵发冠间。

曲韵如高山流水,琴音如天籁。

寄浓浓幽思,含切切低语。

却不知奏与何人听。

这时,却听有人上来禀报:“启禀公子,有三艘海盗船靠过来了。”

这紫衫公子纤指未顿、琴音未歇,只微启薄唇,轻轻说道:“离南幽国的昇平港还有多远?”

“八十海里。”

那已经很近了。

紫衫公子微微一笑:“想不到,都到家门口了还会遇见海盗,看来这两年,南幽也不太平。”

这时,一个身穿青色长衫的男子从下面一层走上来,说道:

“是啊,北冀亡,东越降,辽国虽虎踞辽东,但是幽云十六州已经收复,纳入大汉疆土。对于大汉国而言,就只有南幽国偏安一隅。唐烈云答应你的事,都已经做到。”

唐烈云。

猛然听见这个名字,紫衫公子指尖不由一抖,琴音滞涩,琴弦铮然而断。

青衣男子见状,笑了一笑,上前将断了的琴弦拂到一旁:

“每次听见这个名字,你都要出点事才甘心。这两年,因为这个名字,你一共打碎了一个玉如意,洒了一斛金色珍珠,断了两根琴弦,打了一个波斯国的商人……而你自己,则从仓库的扶梯上滑下来一次;你还喊着这个名字从噩梦里惊醒了很多次。小砚,你这是何苦呢?”

“大哥……”

紫衫公子有些尴尬地轻咳一声,示意前来禀报的那个佣兵退下。

那青衣男子便是林峥,而这弹琴的紫衫公子,却是叶疏烟。

她自从离开了唐烈云之后,便一直用“舒砚”这个名字,扮成男装。

两年前,她和林峥在南幽国经商,创立商号“盛世天下”。

所制造和销售的商品,涉及民生日常所需、衣食住行的各个领域,半年之间已经创立了十二家分号。

可她终究并不甘于只是在南幽国发展,就连南幽国主请她入朝为计相,她都没有答应。

反而毅然决定,利用这半年所获的利润,造船远航,开辟一条海上的丝绸之路。

走遍了东亚各国,她将自己商号所造的商品销往海外,也在各国之间进行贸易,同时更引进了不少外邦的制造技术,带回的财富和“舶来品”不计其数。

这两年来,她一直穿着男装,和男人们打交道。

为了适应男人的世界,她学会了喝酒,学会了赌博赌石,学会了各国官方语言和黑话,就连武功也学得更加繁杂。

连林峥有时候都会忘记她是个女子,只有在无人的时候,她才会恢复往日的优雅和安静。

在外时,别人叫她“舒少”;

在自己的地盘上,属下们都尊称她为“公子”。

听着林峥的话,她微微一笑:“你到底想说什么呢,大哥。”

林峥也笑道:“该回去了。”

他其实想说,你该回到唐烈云身边了。

叶疏烟却低头轻抚面前的古琴,道:“我们现在不是在返航吗?”

“我是说……”林峥刚要说,却见叶疏烟已经站了起来。

“我明白,不必说了。如今南幽国外海的海盗这样猖狂,看到我们的商船上有雇佣兵还敢上来,必定是一群亡命之徒。我们下去会一会他们罢。”

海风吹拂着人面,带着咸咸的味道,像沙子一般粗糙。

叶疏烟和林峥来到了船头,观察着那三条船上的海盗。

只见三条船中正中间的一条船较为大,上面有二十多个海盗。

为首的一个,头上裹着红色的头巾,将头顶乱蓬蓬、卷曲曲的头发用一个铜发箍梳成一束。

此人肌肉发达,表情凶神恶煞,倒是很符合海盗的形象。

这些海盗手里拿着闪亮的兵器,一个个看着叶疏烟的豪华商船,分外眼红,摩拳擦掌想要大干一票,像群了看见血的蚊蝇,让叶疏烟心里一阵恶心。

叶疏烟冷冷一笑,抬手说道:“拿本公子的枪来。”

侍卫长丁明谦急忙将一杆火枪奉上,同时问道:

“公子,这三只船上足有五十多人,我们能够应战的人数不过二十多。安全起见,还是动用火炮吧。”

林峥笑了笑:“丁队长,南幽国的海盗比之波斯的温柔多了,不必担心。我们船坚炮利,不要吓坏了自家人。”

叶疏烟忍不住一笑,抬起了火枪,便瞄准了那个带着红头巾的海盗头子,但没有立刻就打。

丁明谦见状会意,便对那群海盗喊道:“这里是‘盛世天下’商号舒少的船,谁敢放肆!”

那群海盗一听,颇为惊惧,纷纷问道:

“大哥,真是舒少的船吗?他的‘盛世天下’这可是咱们南幽王上下了谕旨要保护的商号啊,咱们到底上不上?”

那红头巾的海盗便也拿起了望远镜,看着船头身穿一袭紫衫、手里拿着一根黑黢黢“棍子”对着他的年轻男子。

看对方的气势,应当是船上最尊贵的人无疑。

可是,这“油头粉面”,长得像个娘们儿的小子,就是大名鼎鼎的舒少?

海盗头子颇为不信,便将大刀一举:

“管他皇帝怎么说,在海上,咱们才是霸王!兄弟们,上!干这一票,咱就从良!”

叶疏烟听到这样粗鲁的话,也忍不住笑了。

“蠢货,你是海盗还是花姐啊?还从良呢。”

她瞄准了那个人头上的铜发箍,忽然扣动了扳机。

一颗铅弹“唰”地一下射向那个红头巾海盗,只听“叮”的一声,那个人头上的发箍便被铅弹打掉,就连头发都被拽掉了一把,鲜血淋漓。

他惨叫一声,吓得后退了一步:“那是什么东西!”

他身边站着的一个略有些斯文的男子,似乎是军师之类的角色,仔细看了看叶疏烟手里的枪,吓得面无人色。

“难道那就是传说中的……七七七七——枪!”

海盗头子一听“枪”字,屁也不敢放一个,大喊一声:“撤!”

海螺做成的号角,呜呜吹响,三只海盗船没命的逃窜。

叶疏烟哈哈一笑:“让这群草包来守南幽国的国门,实在丢人,下次出海,可以带上一两个,让他们也好好跟人家波斯的海盗学学嘛。”

林峥苦笑:“连海盗技术,你也要引进吗?”

这一路上,再也没出现任何海盗,等天亮时,“盛世天下”的商船沿着运河驶往南幽国都,在昇平港停靠岸边。

因为早就收到了林峥的飞鸽传书,早就有商号的掌柜和兄弟们在昇平港迎候叶疏烟和林峥。

不过,这个消息也传到了南幽国的皇宫里。

南幽国皇帝赵瑾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快备马!朕要去迎舒少!”

一旁的太监无奈地摇了摇头,急忙传令备马。

所以,在叶疏烟下船的时候,不但看见了自己商号的人,还看见了整整齐齐的皇帝仪仗。

赵瑾笑呵呵地走到了商船下,等着叶疏烟走下船。

叶疏烟硬着头皮走到赵瑾面前,拱手一礼:“舒砚参见皇上。”

她并没有和别人一样跪拜,因为如今“盛世天下”为南幽国所纳的税金,占了整个南幽国税收的三分之一,所以赵瑾才巴巴的赶来迎接。

她没有跪,赵瑾丝毫不以为意:“舒少客气,客气。朕已经准备了国宴迎接舒少,这一次舒少千万不要再推却了。”

这个赵瑾,爱才之心是有,可就是没有治国之能,平时沉迷于琴棋书画、吟诗作对,是个不折不扣的儒雅文士。

所以他才这么看重叶疏烟,想让叶疏烟担当计相,好为他卖命,让他放心玩乐。

但是在身边的人看来,这个赵瑾对叶疏烟的“垂涎”,怎么看都像是断袖之癖。

就为了让叶疏烟入朝为相,这个赵瑾竟背负了龙阳之名,也是拼了。

正当叶疏烟想要再一次拒绝赵瑾的时候,却见一个兵士骑着快马飞奔而至,跃落马下,匆匆奔到赵瑾的身旁,在他耳边轻说了几句话。

只见赵瑾脸色惨变,难以置信地道:“还有多远?”

“十里。”那个兵士肃容禀道。

赵瑾慢慢地闭了闭眼,陷入了绝望。

看着他这样的神情,叶疏烟似乎已经猜到,那个兵士说的是什么话。

“皇上,发生了什么事?”她靠近了赵瑾,轻声问道。

赵瑾抬起了头,先前还是意气风发,此刻却是垂头丧气。

“汉军进犯南幽边境,一夜之间,渡过长江和运河,接连攻下三座城池,已经兵临都城外……”

南幽亡国是迟早的事,不仅仅是叶疏烟知道,就连赵瑾都做好了这个准备。

但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繁华的南幽国,不但民生富庶,而且是文人雅士的天堂。

大汉国统治时期最出名的词人就出自南幽国,他们留下了流传千年的诗词曲谱,那是中华文明的瑰宝。

就是赵瑾自己,都在文学上颇有建树,却偏偏是个不懂得治国的皇帝。

叶疏烟也不禁有些惋惜,但是历史的巨轮是不会因为这些因素而停下来的。

她望着赵瑾,说道:

“皇上想要让舒砚入朝为官,辅助皇上励精图治是好事,但是皇上已经看到,南幽无论再怎么发展经济、再怎么有钱,国防上都不可能和大汉国对抗。其实皇上根本无心于政治,何不早日归降,让南幽百姓免受战乱之苦?”

赵瑾一听,又恼又怒,很是挫败:“朕虽无能,但也知气节之重、重于泰山,宁死不降!”说罢,气得就要拂袖而去。

叶疏烟摇了摇头,道:“舒砚相信皇上爱民如子,在万民福祉和自己的虚名之间,必定会做出一个明智的选择。”

赵瑾满怀热情而来,却被残酷的现实,浇了个透心凉。

他回头看了叶疏烟一眼,还是不甘心,可他也隐隐意识到,叶疏烟说的很对。

唐烈云不会让富庶的南幽偏安一隅。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赵瑾叹了口气:“舒少以为,若是朕归降之后,汉军是否会大行杀戮?”

“绝不会。”叶疏烟截然道:“舒砚敢以整个‘盛世天下’保证。”

赵瑾看着叶疏烟,迟疑了片刻,却还是摇了摇头:

“不行,朕不能不战而降!若是不能保护自己的子民,朕唯有将自己这一腔热血洒在城下。”

说罢,他便毅然策马离去,直奔西城门而去。

“皇上!”

叶疏烟喊了一声,可是已无济于事。

赵瑾有文人的气节,绝不可能轻易投降。

她只好将商号的事交给林峥:“大哥,你和兄弟们将咱们船上的货卸下来运回货仓,我去西城门看看。”

林峥急忙将火枪交给她:“能劝赵瑾归降更好,若是不能,你别勉强,立刻回来。”

叶疏烟点了点头,接过火枪背在背后,接过了商号兄弟手里的马缰绳,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

南幽都城西十里,大汉军已经集结在此,后方扎旗营帐,前方火炮整齐地摆成了一排,已经准备强行攻打南幽国都。

刚刚搭建好的瞭望台上,站着两个身穿戎装的将军,正是唐烈云和柳广恩。

望着南幽国都的城门,唐烈云抚摸着悬在腰间的蒲公英琉璃珠平安结。

“林峥还是没有信来,烟儿应该还没有归来。”

柳广恩看着军前的红衣大炮,对发起战争也有些犹豫。

他知道唐烈云是害怕叶疏烟万一在城中,打起仗来,她便很危险。

“盛世天下”的总号就在南幽都城,也会受到损失。

不过,叶疏烟离开了这么多年,若是回来了,林峥一定会第一时间飞鸽传书给唐烈云的。

既然没有书信,想必他们依然还在海上。

幸好,赵瑾不知道“盛世天下”的主人并不是叫舒砚,而是叫叶疏烟,不知道她是唐烈云最在乎的女人。

柳广恩道:“赵瑾那个人虽然有些固执,但还不至于蠢到这种地步,想和大汉军的炮火作对。不如派说客去劝降。”

唐烈云点点头:“这些南方文人最是麻烦,就算是劝降,也需给足赵瑾面子,毕竟他对烟儿很看重,也给予了‘盛世天下’发展的机会。我是秘密出征,为免暴露身份,不便亲自和赵瑾对话,只有亲笔写一封劝降书给他。广恩你走一趟,务必让赵瑾明白,我愿意封他为顺天侯,让他管理南幽都城以东七城。”

有这样的条件,想来赵瑾也不该固执于自己的气节云云,而置南幽百姓于不顾。

柳广恩答应了,便准备和唐烈云一起走下瞭望台,却听兵士来报:

“启禀主帅、柳将军,南幽国主派说客前来,要见我军攻城主将。”

唐烈云听了一笑:“奇怪,我们还没去找他,他倒找上门来。”

说着,他便望向了南幽国的城门。

这时,只见城门前,一个身穿紫衫、身形单薄的人,骑着一匹雪白的骏马站在城下,遥望大汉军营的瞭望台。

“他”似乎看到了瞭望台上的人穿着大汉国将军的铠甲,知道“他”要见的人就在这高处站着。

唐烈云看见那一抹紫衫,心里竟是莫名一动。

那紫衫的颜色、式样,甚至佩戴在腰畔的配饰,都似乎和他当初游历庐州、在青阳寺外偶遇叶疏烟的时候很相似。

他急忙举起瞭望镜一看,呼吸顿滞,血气猛然窜上了头顶,一颗心也悬了起来。

“是她!烟儿,她回来了……”

柳广恩讶然远望,看着城门前骑着白马的人,也恍惚觉得身形很像。

没等柳广恩说话,唐烈云已经几步跃下了瞭望台侧面的木梯,直奔营门。

柳广恩急忙跃下瞭望台,追了上去:

“烈云,小心有诈!你出征的消息虽然保密,但是万一赵瑾知道了什么,或是疏烟的身份被发现了,你此去岂不危险?不如让我去将疏烟接过来。”

唐烈云这才想到自己不该就这样跑过去:“对,我不能这么过去,牵马来!快!”

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吾亦往矣!

柳广恩点头示意兵士牵来两匹马,将缰绳交给唐烈云:“我陪你去。”

唐烈云点头,翻身上马,大喝一声:“驾!”

两匹战马如箭离弦,飞奔而出。

叶疏烟静静地立马于城外,却不见刚才替她传话的兵士出军营来请她,心里想着,不知道这次大汉国的主将究竟是谁,能不能劝服他们。

她来到西城门之后,找到了赵瑾,全力说服赵瑾,让他同意她来做说客。

目的是要汉军保证,只要赵瑾投降,便不杀南幽一兵一卒,不害城中一人一畜、一草一木。

可是她想不到,从大汉军营出来的,竟然是那两位站在瞭望台上的将军。

而且他们策马飞奔,十万火急,显然不像是对待说客的正常态度。

她仔细一看,只见当先一人,眉目如画,俊美无双,一身金甲,威风凛凛。

她如被电击,忽然呆住,看着他不顾一切地向她靠近,她心里剧痛,握着缰绳的手都微微颤抖。

不知呆了多久,他的容颜越来越清晰,她似乎就能看到他眼中氤氲的雾气。

“驾!”

她左手一抖缰绳,右手扬鞭喝道。

白马一跃而出,朝着唐烈云飞奔过去。

时光,如白驹过隙,匆匆两年不见,他将她铭刻骨上,她将他深藏心中。

他们想过无数次重逢的情景,却没想到,自战场告别,又会在战场相遇。

当初分别的情景历历在目,那用毓秀剑在树上刻下合婚庚帖时明知要分离的心痛,两年来从来不曾忘记。

他虽继位称帝,后宫却空无一人;

她虽已富可敌国,心里却只能装得下一个人。

两年多的时间,她在商界中摸爬滚打,在异域他国闯出了一个名堂,变得更加果断坚强。

这些传奇般的经历,早已冲淡了她曾经在后宫中经历的苦痛,冲淡了她心中唐厉风的影子。

因为她的生命里不止只有皇帝,而是更加广阔的天地。

和这个天地相比,曾经的痛苦都已经不那么重要。

唯独只有“唐烈云”这三个字,能让那个冷静沉稳的“舒少”,变得恍惚失措。

她变了很多,可是他却什么都没有变。

看着眼前的唐烈云,叶疏烟只觉得,这战场竟然比无边无垠的大海还要宽,为什么还到不了他的面前?

似乎过了很久很久,他们同时扯住了缰绳,立在对方面前。

她一双含泪的双眼,与他痴痴相望,似当年在宣德门的城楼,看着他凯旋的模样。

他温柔一笑,似在问她:

“烟儿,我已一统天下,收回了幽云十六州,只要再收服南幽,便真正做到了答应你的事。你可高兴么?”

她笑着点了点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默默无语相对。

唐烈云让马儿缓驰到叶疏烟的身边,对她伸出手来。

叶疏烟低头看着他的手,想起他曾很多次这样对她伸出手,要带她离开皇宫,她却都拒绝了。

那时的感情,她自己看不清,道不明,就算是写下庚帖的时候,也不过是因为要别离之前,任性一次罢了。

可是两年的别离,就算不是在午夜梦回,他的容颜也像时时刻刻都在她眼前出现。

也正是两年的沉淀,她才看清楚,自己已经再也放不下、忘不掉,眉眼心间,都只能放得下他。

饶是她成就再高、手段再狠,却只有他是她的软肋,每每提及,总是无限怅惘失落,就像心缺了一块一般。

别后,似梦一场,而今,终于要醒了吗?

她轻轻将自己的手放进他的手心,再也没有矛盾和犹豫,再也不理会什么身份和地位。

从今而后,她誓死,不会再放开他这双手。

唐烈云看着她此刻释然的微笑,他明白,过往的一切,她总算能不再执着。

他拉住她的手,一把将她抱上自己的马,调转马头,驰向大汉军营……

他用自己的脸颊厮磨着她的鬓发,只怕这又是一个梦,紧紧抱着她不敢放手:“烟儿,你终于飞得累了。”

叶疏烟闭上了眼睛,静静靠在他怀中,感受着他身上多年不变的檀香味:

“是啊,我累了,才发现除了你这棵大树的枝头,我再也无处可以栖息。”

唐烈云怦然心动,将她抱得更紧:“不要再离开我……”

叶疏烟半侧过身子,轻轻抚摸着他温柔的双唇,看着他那让人想要沉沦下去不愿醒来的深情双眸:

“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大汉国天禧二年,帝迁都洛阳,临洛水,建“弱水云烟宫”。

——大汉国天禧三年,汉军兵临南幽国都,南幽国主赵瑾顺降,被封为顺天侯。

——同年秋,立舒氏为后。

当轿辇在“弱水云烟宫”外停下,叶疏烟走下来,抬头看着匾额,低头一笑。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迁都后的大汉国皇宫,不设六宫,唯有一位舒皇后。

没有什么“三千宠爱”,唐烈云的爱本就只有一份,只给一人。

所以这座宫殿的名称里,也包含着他名字里的“云”和叶疏烟名中的“烟”字。

这样的小心思,让叶疏烟深深沉醉。

她终于知道自己的幸福,在哪里。

……

半年后,洛阳城最大的医馆“济世堂”和最华丽的成衣首饰店“仙姿阁”一起开业了。

红色的鞭炮噼里啪啦直放了很久,林峥和祝怜月携手走到了门前,一起挑下了匾额上的红布红花,开张大吉。

贺喜的人都排到了路口,二人忙着接待大家进店去,童九儿和采蘋她们几个人也都在这里帮忙招呼宾客,接纳贺礼。

只见一辆豪华的马车停在了路口,却因为前方的行人太多而过不来。

一个埋怨的声音从车厢里传出来:

“苏怡睿,我说要坐软轿,你偏说马车舒服,现在车太大堵在这里进不去了吧?你背我!”

这正是楚慕妍,她这时候正大着肚子,马上就要临盆,苏怡睿不让她来凑这个热闹,她偏不依。

苏怡睿苦笑:“你的肚子像个球,现在又重了一半,我怎么背你啊?这回算我考虑不周,来吧,为夫扶你慢慢走就是了嘛。”

楚慕妍恨恨地拧了他一把,这才下了车,亲手提着礼物朝医馆门口走去。

苏怡睿急忙拖住礼物的下面,生怕盒子太重,让楚慕妍累着。

楚慕妍看见,这才满意地一笑,挽住了他的手臂。

“苏丞相、苏夫人到——”

迎客的童九儿眼尖,早就看见了他们夫妇,急忙喊道。

林峥和祝怜月连忙从店中走出来。

楚慕妍看见祝怜月,笑嘻嘻地将礼物交给了林峥,便和祝怜月拉住了手:

“哎呀,刚当老板娘,马上又要做新娘,真是双喜临门,怜月,我今天真高兴啊!以前我可真是想不到,你会和林峥成了一对儿呢。”

祝怜月羞赧地一笑,侧目看了林峥一眼:“我……我也没想到……”

楚慕妍“噗嗤”一笑:“看你幸福的样子,我就知道十个月后可以抱到小外甥啦。”

祝怜月一听,气恼地捂住了楚慕妍的嘴:

“你如今是丞相夫人,怎么还不改改这口没遮拦的毛病,以后不要教坏了孩子。”

苏怡睿听见了,笑道:“她本就是个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人,哪像嫂夫人这样通情达理,我和儿子这辈子是苦喽。”

话没说完,他就被踩了一脚,为了面子,还得死死忍住没叫出声,看得林峥和祝怜月笑起来。

这时,唐烈云和叶疏烟一身便装走下了轿辇,往医馆而来。

“皇上、皇后娘娘驾到——”

童九儿看见二人到了,喜上眉梢,急忙对林峥他们喊道。

唐烈云听了一笑,看着叶疏烟:“明明让童九儿报‘唐公子贤伉俪’的,这小子一高兴,什么都忘了。”

叶疏烟笑着拉住他的手:

“没关系啊,让百姓知道皇上的亲民,不也很好么?如今天下一统,边境安宁,洛阳城里‘夜不闭户、路不拾遗’,正是和平盛世,能有什么危险?况且,我老公的武功高强,我才不担心呢。”

唐烈云轻轻“嘘”了一声:“这个‘老公’你在宫外千万不要说,实在难听至极。”

叶疏烟噘了噘嘴,故意傲娇起来:“难听?不知是谁每次听到我这么叫他就会笑。”

唐烈云宠溺地笑望着她,握紧了她的手:

“明明是苦笑,难道你看不出来吗。为什么千年后夫妻之间的称呼会这样古怪,明明如花似玉的美人儿,你叫我怎么能喊出那个‘老’字?”

叶疏烟瞪了唐烈云一眼:“我不管,就要那么喊。”

唐烈云无奈地一笑,低头在她耳边轻声说道:“遵命,老婆大人。”

【后记】

大汉国太宗皇帝唐烈云一统天下之后,立皇后舒氏。

帝后二人共同开创了继贞观之治、开元盛世之后,又一个和平稳定、繁荣昌盛的历史时期,令大汉国的工农业和文化经济都得到了高度发展。

同一时期,大汉国也出现了功名空前的一代名相叶臻、计相苏怡睿、名将叶羡鱼、神医林峥……

他们的传奇,永垂史册。

太宗皇帝在位四十六年,与皇后舒氏,共育有三子一女,无疾而终。

太宗薨后,次子继位,尊皇后舒氏为太后。

太宗入皇陵安葬时,舒太后在太宗陵前哭泣不离。

时,大雾起,舒太后从此失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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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剧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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