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给姬息喂下药已经是一个多小时以后的事了，程思忙碌完这一切，整个人明显松了口气。她把碗在边上一搁，站起来打算稍作休息。
夏盈见她忙完了，扭动腰肢走上去，余光看了眼床上躺着的姬息，又瞥了瞥边上神色不明的柳辛，她拍拍程思的肩膀，笑道：“小程思啊，这次可多亏了柳辛给你提供的草药，你是不知道她平时有多宝贝她那些花花草草，咱们这几个人当中，除了你有这个荣幸能用它们，我们是连看都不能看。”
夏盈眯着一双眼睛说完这一切，搭在她肩头的手忍不住使了几分气力。自己果然有点嫉妒她，那么与众不同的柳辛，却只有程思一个人能够看见，而对待那样的柳辛，程思又是这么不知珍惜。想想平日里柳辛对她冷若冰山的样子，她愈发觉得心里不平衡。
程思感受着自己肩头传来的重量，心里也明白自己这次要不是有柳辛的帮忙，她哪里能那么快制作好药剂。但柳辛前几个小时刚刚和她告白过，要让她现在就脸不红心不跳地去和她说话寒暄，她是做不到的。可思来想去，即使心里再纠结，一些做人该有的礼数还是应该周全，于是程思嘴角牵起一丝笑，缓缓踱步到柳辛面前，轻轻地说了声，“柳辛，这次真的谢谢了。”
柳辛眼里闪过一丝刺痛，很快又湮灭不见。她一向把自己的情绪掩藏的很好，平日里也只是把自己最温善的一面展现在程思眼前，柳辛抬手掐了掐她的脸，过低的温度没有使她畏缩，指尖继续缱绻缠绵的拂过程思的面颊，语气温柔似水：“没事，大雨天让你跑出去的话，我也会担心。”
程思感受着脸上传来的温度，只感觉那份触感像是飘进了心底，勾得她心底/酥/痒/难耐。她僵着头皮没有退开，心底却升出一种奇怪的心虚，这种感觉让她很怕姬息现在清醒过来，看见她与别人不清不楚的动作。
两人的气氛因为程思迟迟没有说话，陡然僵持起来。
柳辛站在一边，闪烁着柔光的眸子伴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黯淡，垂在身侧的双手不经意间握拳，脸上的笑意也逐渐散去了。
程泯见场面气氛不大对劲，小身板往前一蹿，跑到她们两个人中间，小手抓着程思的衣角，晃了两晃，说：“程姐姐，咱们来说个正事。”
程思低头看见他这一副小大人的样子，心里也想通过与他说话来打破现场尴尬的气氛，便弯起眼睛笑道，“什么大事，嗯？”
程泯指了指后边站着的夏盈，以及旁边的柳辛，认真道：“程姐姐，我们打算去夏盈的阿斯坦基地了。”
“？”程思一愣，心底第一个念头是以为她们终于忍受不了现在的环境要舍下她离开了，一瞬间只觉手脚冰冷，虽然她身为丧尸本身是感觉不到温度变化的，但是莫名的就有一股寒憷从脚底板直窜而上，这股寒意来势汹汹，铺天盖地，围裹在她的身周，使其眼睛里跳动的火焰都蓦地熄灭了。隔了一会儿，她干笑几声，面上表情未变，语气明显有些不自然：“嗯，挺好的，在这荒郊野岭什么也没有，还是人类社会适合你们。”
程泯闻言，不满地瞪了她一眼，“什么你们，我们的，是我们几个人都去，程姐姐你也去，咱们和夏盈都说好了，你到了基地就去做基地后勤的专属药师，平时也不用露面，而且当初在试炼的时候，你答应我什么来着的？要赶紧变强，帮我找一个人，难道现在都不算数了么？”
程思听到这里，心情一下子如同做过山车一样，恍然间竟有柳暗花明、拨开云雾的荒唐之感，邃然的浅色眸子里涌出几丝和以往不同的情绪，这些情绪让她整个人都变得鲜活起来，仿佛一株沉睡了千年的雪莲重新绽放，她只感觉心底被什么温暖的东西包裹了起来，心头涌起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动，这份情绪荡漾在心中无法宣泄，于是她只好伸手戳戳程泯的额头，勉力维持自己往常的声线，道：“啧啧，你还真是有了新欢忘了娘啊，也不知道你那个宝贝‘妹妹’晓得你天天惦记她的样子，会不会做梦都笑出声音来。”
“那当然了，她一定，在等着我去。”程泯笑了，黑白分明的眼珠子里满是对未来的希冀，“程姐姐，和我们一同走吧，你不可能永远都逃避现实，你不可能永远都躲在这里，我需要你，我们需要你，未来，千千万万的人类也需要你，你从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为什么要被那些还没有衍生出来的荒谬言论束缚了呢？”
程思感觉喉咙口像塞了一团辣椒，艰涩火辣得厉害，她摸摸程泯的头，话语里是对‘今后’一词的深深畏惧，她害怕提及这个词，也害怕面对和这个词有关的所有一切，“程泯，我……是丧尸啊，我和人类已经不是一个种族了…万一…万一在将来的某一天我伤害了你们，那该……那该怎么办？”
“利莫里亚文明在如现在此种天堑下覆灭，我们作为新世纪的人类，同身处在‘地球’的‘惩罚游戏’中，我们每个人都是罪人，那，丧尸和人类又有什么不同呢？或许，人类这个种族才更为可怕。”温润清寒的嗓音，一如月光下暗涌的海水，丝丝缕缕，跌荡地灌入程思空虚的内心里，填满她心脏的每一个角落，驱尽她所有的畏惧惊惶。
程思听见熟悉的声音，惊诧地转过头。姬息身着单衣，一只手撑在地面上，支撑起半边身子。乌黑的秀发倾散，清濯的面容上，一双如海般深邃的眸子像擦亮了阳光，那样的熠熠生辉。
其他几个人也随着程思的动作看向发出声音的地方，柳辛眸子微暗，脸上什么表情也无。夏盈一直观察着她，看见她面无表情的样子，心里颇不是滋味，但她也不好说什么，毕竟本身自己也是个暗恋者，没什么立场去劝说柳辛。
“过来吧，我以基地之主的名义向你承诺，你入住我基地以后，不会受到任何不公正待遇，你将享有一切普通人能享有的任何权益。来吧，程思，我需要你，我的基地内成千上万的战士们需要你。”夏盈整肃了面容，在褪去往日浮华后的她，流露出一种军人特有的钢铁意志，她的话诚恳、真实，没有一丝一毫个人情绪出现。
她是在以阿斯坦基地之主的身份在同她对话。
程思看着身边一张张肃然的表情，她们眼底的担忧关切毫不隐藏，每个人的情绪都剥开了、袒/露/着，拿近她眼前给她看，答案在此时好像并不是很难决定，如果有这么一帮友人，不，是挚友在她身边的话，她好像也能无所畏惧。
好吧，好吧。程思想。
她的表情柔软得像刚出生的小奶猫，脆弱的但同时又带着初入世间的欣喜，两种情绪互相交错杂糅，让她的模样看起来像哭笑不得，“我去，我去便是了。”
“欢迎你的到来，挚友。”夏盈冷峻的眉眼柔和了，她殷切的目光流露出一种像是偷腥猫儿般的得意，语调又开始不正经起来，“有你在，我身边又添了一员猛虎大将啊！总有一天，我们大家可以联手创立起一个新国度，里面的人们能重新过上安逸平和的日子。”
“嗯。”程思弯起眉眼，秀巧的鼻尖微动，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
一只白皙却有力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搭上她的肩膀，将她整个人往怀里搂了搂，姬息侧过身子，拥着她挤进她们中间，淡然的眼睛审视般地凝视夏盈一会儿，接着说道：“程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程思被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抱住感觉心里很不好意思，她轻轻挣脱了一下，又顾及着姬息虚弱的身体不敢用力，在几番努力后，眼看实在挣脱不开，只好放弃似的任由姬息动作。
姬息感觉怀里人不再挣扎了以后，清秀的脸上才浮现出丁点笑意，她笑的幅度不大，却又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反正程思是看呆了，眼珠子顿在当中眨也不眨。
“原先有一些国家领导人盘踞的基地，已经派人过来和你们接洽，目的是想收复领土。具体人员如果还有活着的，大概在明天就能抵达了。”姬息心满意足地抱着程思，淡淡地向夏盈说道。
“玩儿空手套白狼？”夏盈挑了挑眉头，露出一个痞气十足的张扬笑容，“老娘让他们有去无回。”
姬息没有应话，低下头看着怀里的人儿，她的眼神很专注，那专注的表情像是在看着世界上唯一的一件珍宝。
程思被她看得不好意思，只感觉自己脸上‘腾腾’地冒着热气，张口说的话也疙疙瘩瘩的，“看…看什么？我脸上有东西么？”
姬息弯起眼角，眉梢处似晕上了浅淡熏人的光，语气温柔到能把人溺毙在当中，“我在看，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