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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章 毁与誉(1/1)

雅骚 !张岱、祁彪佳作好五篇策论后,也准备上香炉峰看日落,周墨农还有一篇没作完,叫着等等他,张岱道:“等你?等你月亮都出来了。”

周墨农用笔杆搔着脖颈道:“那就上炉峰赏月,反正你们现在上去怕也看不到落日了。”

张岱想想有理,便去烹一壶茶,与祁彪佳品茗,一面等周墨农,这一等就是半个时辰,眼见得天全黑了,来旺有些着急,进来对张岱道:“宗子少爷,我家少爷和小武上峰顶还没下来——”

祁彪佳瞿然道:“我听寺僧说这山中有虎——”

“啊。”来旺急了:“少爷若遇虎那可如何是好!”

张岱道:“这山哪里有虎,我去问长老。”

一问还山长老,还山长老说虽未见过虎,但的确听过虎吼,虎是从会稽山那边来觅食的,听闻山下人家常有豚犬丢失,想必就是被虎吃了——这下子张岱也有些慌了,还山长老安慰道:“即便真有虎,那虎也只往山下觅食,上炉峰顶作甚,看月吗,不过这天黑了,介子相公未携灯笼火燎,下山恐迷路失足,赶紧让人去接应。”

张岱、周墨农便纠集奴仆、连同寺僧一共十四人,持火燎、木棍、铙钹,沿螺丝道向上,一路敲铙钹叫喊,一是要吓跑老虎,二是让张原听到,但一直上到香炉峰顶,也没看到张原主仆二人的影子,只见一轮明月朗朗而照,山中草木、悬崖怪石在这月下看来都似隐藏着妖魔鬼怪,众人都是毛骨悚然,面面相觑——这月下清幽的山景,换一种心境望出去,却是可惊可怖。

……张原和武陵从避园出来,绕到山南,向天瓦庵攀登,将至山门,突然看到螺丝道上的火把、听到回声悠荡的呼喊,张原惊笑道:“大兄他们在找我们。”锐声朝山上大叫,武陵也跟着叫,但山中空阔,螺丝路上的火蜈蚣离此有两里路,哪里听得到,眼见得火燎盘旋而上,到炉峰顶去了——老僧还山听到张原的叫喊了,提一盏灯笼迎出来,揉着昏花老眼道:“介子相公怎么反而在山下?”

张原笑道:“我也不知怎么就绕到这边来了。”话不多说,提着灯笼上螺丝道,反迎大兄他们去——……次日午前,来福和西张的冯虎两个人赶到天瓦庵来了,说会稽城传言汹汹,皆道昨夜更定,有火燎数十把、大盗百余人,过张公岭,把徐太守都惊动了,不知那伙盗贼有没有来庵里骚扰?

张岱大笑,对张原道:“介子,吾辈没被当作山贼缚献太守,侥幸啊。”

周墨农、祁彪佳皆笑,颇以昨夜经历为奇,那也算看了炉峰月啊。

……七月二十五,就在张原四人结束在天瓦庵读书备考之日,乙卯浙江乡试主考官钱谦益的座船经由京杭大运河到了无锡,特意泊舟上岸拜访东林书院的邹元标和高攀龙,目的是向邹、高二人询问对张原的看法?

六月中旬,钱谦益正式受礼部和吏部的任命主持乙卯浙江乡试,就在他离京的前夜,寓居京城的董其昌前来拜访他,董其昌卧病半年,去年底病情好转,在华亭无颜见人,乃携家着来京,住在崇文门外的泡子河畔,董其昌与钱谦益早就相识,董是前辈,钱谦益自是尊敬,华亭士子倒董之事钱谦益也知道,但并非亲历,又无利益牵涉其中,自然是会受一面之词影响的,对张原以一个生员的身份鼓动士子把一个大乡绅搞得无家可归颇为厌恶,董其昌又说张原趁火打劫,把他半生积蓄都掳了去,金银财物就不说了,其中还有大量古董和书画,钟繇的《还示表》、《力命帖》,董源的《潇湘图》、《云山图》、范宽的《溪山行旅图》、《雪山图》,还有不少苏黄米蔡的真迹和大量元明名家书画都被张原抢去了——钱谦益也酷爱收集古籍书画,听董其昌这么一说,恼道:“岂有此理,玄宰公为何不控告那张原?”

董玄宰叹道:“流言可畏,那张原善能蛊惑民众,利用刁民仇富、仇官之心使得我董氏在华亭无法立足,我又卧病,与他理论不得,只好作罢,虽然如此,我还要持公论,这个张原,才学是有的——”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就听钱谦益接口道:“有才正佐其作恶,古来奸恶之辈,多是才华横溢之辈,远的不说,那严东楼岂不是才子,青词可是下笔千言。”

钱谦益毕竟年轻气盛啊,董其昌心下暗喜,附和道:“钱翰林所言极是,这张原又立翰社,自为盟主,三月绍兴社集,竟有上千社员,声势不小,扬言他翰社社员要包揽今年浙江乡试五经魁首——”

乡试要按五经分房阅卷,每一经取一名为魁首,这便是五经魁,解元由这五经魁中再选——其实从董其昌登门,钱谦益大致便猜出其来意了,自礼部传出他要主持浙江乡试以来,就陆续有寓居京城的浙江乡绅来为其子弟亲友请托通关节,有送银子的,有送田产的,钱谦益一一婉拒,这董其昌不是为其子弟请托,却是来给张原抹黑的——钱谦益笑道:“翰社有如此人才吗,那我拭目以待。”说到乡试的事,他就要含糊其辞了。

董其昌也没再多说张原之事,点到即止可也,命随行仆人呈上一个书箧,说道:“这里有拙作几幅及手抄佛经数卷,请钱翰林指正。”一边说,一边打开书箧,取出一幅,正是他画的《烟江叠嶂图》——钱谦益连称“岂敢”,恭立欣赏,赞道:“玄宰公此画构图奇丽,墨染云气,设色似唐人李思训,而青出于蓝,着实令在下赞叹佩服。”

董其昌笑道:“钱翰林实乃董某知音也。”闲话数句,便即告辞。

钱谦益送了董其昌回来,再看翻检那书箧,除了打开的这幅《烟江叠嶂图》是董其昌手笔之外,其余全是宋元名画和古籍善本,有米芾父子、赵松雪、黄公望的书画,至于古籍善本更是钱谦益喜爱的,钱谦益自弱冠时便喜搜罗宋版、元版书,这时一见董其昌送来的这些宋元旧刻善本,爱不释手——若董其昌送的是田契、金银,那钱谦益立即就会拒绝,常熟钱氏,家财万贯,还真不屑受贿,但这古画善本却是投了钱谦益所好,想要叫仆人把这书箧扛着追上董其昌送还,却又不舍,心想:“嗯,现在就送还让董玄宰面子上不好看,我且留着赏鉴,下次回京再送还,至于说要让张原乡试落榜,科场糊名、誊录,禁制森严,我虽为总裁,亦不能决定谁能高中谁被黜落,场中不论人品优劣,只论制艺高下。”

但心里有了这个事,总是一个芥蒂,听闻山阴翰社集会时邹元标、高攀龙曾与会,所以到了无锡,钱谦益便去东林拜访邹、高二人,此时的东林书院比较冷清,四方学子们大都各回本省应乡试,钱谦益少年时曾求学于顾宪成,后拜太仓大儒管东溟为师,钱谦益虽未参与东林讲学,但与东林颇有渊源,钱谦益向邹、高二人询问浙中才学之士?

邹元标笑道:“钱总裁要擢取浙中才子为门生吗,我列三人,钱总裁把这三人取了,必得伯乐美名。”

钱谦益便问:“不知南皋先生要推举哪三人?”

邹元标道:“山阴张原、余姚黄尊素、嘉善魏大中,此三人必荣耀师门。”

钱谦益道:“我听闻山阴张原行事锋芒太露,才名是有,非议随之。”

邹元标道:“是因董玄宰之事吗,这个我以为是董玄宰不能约束其子侄和家奴才惹出的祸事——”

高攀龙道:“钱编修也莫管那些闲言,场中只论制艺,只管挑那不空泛、有经世致用的好文选上来。”

钱谦益点头道:“景逸先生说得是。”

钱谦益为避嫌,没敢在东林书院歇夜,连夜乘舟往杭州而来——……七月二十六,在五月底科考中取得乡试资格的一百六十五名山阴生员齐聚县儒学,听刘县令和孙教谕训话,刘县令还给每位考生发放赴考银二两,众考生一个个披红挂彩、意气风发,在锣鼓声步出儒学,这是县上为考生壮行,乡试不比府试、道试,一旦高中,立时身价百倍,可以选官、可以无限期参加会试,社会地位不是秀才能比的——商澹然的那位六十多岁的堂兄,曾说要与张原一起赴考,他好指导张原一些规矩,但那位老秀才这次科考却考在第三等,失去了赴考的资格,不能指导张原了——王婴姿之兄王炳麟考在第二等,二十六这日来山阴询问张原何时启程去杭州,他要与张原结伴前去,又随口说起他妹子婴姿病了好几日,昨日才退热痊愈,张原心知婴姿师妹是上回落水湿了衣裙没及时更换才感了风寒,所幸已痊愈,张原本想去探望,只是听炳麟师兄说婴姿现已回城中府第,他不便前去看望,便让武陵送了一篮苹果和两罐蜂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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